《倾国》完结
静坐了一会儿,见胡璇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宴子桀微微倾身,俯身在他耳侧,极尽温柔轻缓地说道:“璇,你是不是累了?回房去休息一下?”
胡璇点点头,便要起身,却在下一刻,宴子桀有力的手臂托起他的后背与腿窝,将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一刹的惊惶失措,让胡璇险些喊出口。
他拒绝!他拒绝宴子桀所有的温柔与善意。他已绝望过:他不敢想声名狼籍如自己会在这万人之上的天子眼中还有一席之地;他曾抱有天真幻想的爱情梦想被现实一次次的击碎、崩塌;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再奋不顾身地,相信“爱情”这美妙的字眼,会发生在原本就为世人所不容的二人之间;他更不敢想像,宴子桀温情的背后,倒底还隐藏著什么……
可当错愕的眼,看到那俊俏的下颌、英挺的侧脸,感受到那充满力量、散发着不可违逆的气息的时候,胡璇发现自己的心,依旧无法抑制的波动了。那种期望得到的幸福,仅仅沾到了边角,就让他的理智崩溃。他知道不应该,也不可能!所以他选择无视、之后沉默,一次次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
来到了宽大的锦床前,宴子桀稳稳地让胡璇躺好,随即坐在床边,将薄被给胡璇盖在身上。
胡璇闭起眼,索性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去看、不去想。然而他就是这样清楚的感觉到,一双手,轻轻地撩开自己额前散乱的发丝,摩挲一般地在自己的耳际将它们疏理整齐,然后那双手沿着自己的脸侧,散发著温暖的热度,轻轻地、还微微发颤……错觉那是一种呵护、疼惜一般的抚触……
心跳。胡璇无法抑制,益发明显的感觉到熟悉的体息带着温热的呼吸接近自己……
胡璇蓦地睁开眼,宴子桀那张英俊的面孔就在自己的上方,那双平日里精勇冷凛的眸子中,多出一抹渴切的神色。即便如此,他却不同于以往的强势暴燥,只是极为温柔而缓慢地俯下身来。
胡璇吃力地别过头。
宴子桀怔了怔,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些僵硬地坐起:“璇,你好好休息。晚膳的时候,朕再命人唤你起床用膳。”
胡璇点点头,算是应承,便听到衣料摩挲的声响,是宴子桀站起了身,脚步声远去。不刻,远远地传来“起架--”的传喝声,胡璇的心底承载不下那太多亦太多沉重的情绪,又昏沉地睡了过去。
身体的孱弱,让胡璇即使在沉睡中亦常冷汗连连,身体粘腻而睡不踏实,半梦半醒之际,模糊的听到些微弱的声音。
“你去了这么久,要是公子醒了你我都不在身边,怠慢了怎么吃罪得起……”
“刚才取药的时候碰巧遇到皇后身边的侍女,和她说了几句话,不小心耽搁了时辰……”
“皇后身边的侍女,跑到御药房?莫非皇后……”
“听说皇后娘娘身体抱恙,我也没敢细问,皇上现正在皇后那儿陪着呢。”
“……”
像是服侍他的小宫女在说话,但胡璇无心也无力再听。这深邃皇宫的生活,即使是死,他也不愿再置身其中。安慰自己:谁与谁如何,爱与不爱,全都与我无关。
道长,何时才能来?隐居乡野,此生了无牵挂,悠然地看着孩子长大……教他读书识字、盼他娶妻生子、一生安稳幸福……心中涌现一幕幕期望中模糊不清的画面,明明该有些许温情的感觉,可那辛酸的湿意,还是沾染了眼角。
寝宫中,叶纳坐在塌边,不再明艳的脸上透出憔悴的神色,宴子桀坐在她身边,半晌两人竟是相对无语,宴子桀眼神盯着一处,不知在思虑何事。
侍女端了清水与药丸进殿来,将手中事物放于前殿桌上,走进叶纳身边施礼道:“娘娘,服药得时辰到了。”
宴子桀这才好像睡醒一般回过神来,想想最近一段时日常常驻留在胡璇处,确是有些冷落叶纳,便略带些歉意的问道:“梓童现在感觉好些了?”
叶纳放下手中杯盏,向宴子桀微微颔首道:“谢皇上关心,臣妾只是略感头晕乏力,并无大碍,这便是今天御医开过的药方,喝了便没事了。”顿了一顿,又犹豫似的缓缓问:“皇上,璇公子……身体可曾好些?”
自胡璇回来,宴子桀心知朝中素有人想要弹劾胡璇,加上上一次胡璇死里逃生,对去到胡璇住处的人更是严加防范,此刻一提起胡璇,宴子桀心头便如千丝缠绕般困郁难当,又好像这丝有生命一般把他的思绪往那人身上牵,仿佛迫不及待的想要守在那人身边再也不离开。
叶纳见宴子桀许久不回答,心下只道宴子桀还为自己加害胡璇一事耿耿于怀,此刻便轻声软语道:“妾身自知以前对璇公子不起,一直以来都……有愧于心,如今皇上与璇公子既平安归来,妾身只希望璇公子早日康复,否则臣妾又有何面目面对皇上……”说到这里,声音哽咽,憔悴的容貌带着苦楚的神情,让宴子桀原本便繁乱的心思更添了些许焦躁与不安。
“梓童言重了。”宴子桀将叶纳拥进怀中:“朕一直以来让你受了委屈。以你弱质女子之躯为朕阵守江山,如今你身体不适,也该是那时的伤患所致。而你过往所为,又如何不是为了朕的社稷着想……”说到这里,宴子桀顿了顿:“梓童,只是……人非草木,熟能无情,朕将你的情铭记于心,朕亦不能、……不能忘却与胡璇过往将近二十个年头的点点滴滴……你明白朕的心意么?”
叶纳的表情看不到,只觉得一点温热的水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看到她乌绢般的绣发随她轻轻点头晃了晃。
宴子桀只将叶纳抱紧,轻声说道:“朕知皇后待朕之心,朕决不亏负!”
娇弱的身躯安静地睡在怀中,而宴子桀的思绪飘飞,迎来的又是一个漆黑的无眠夜。
第四十八章
胡璇静静合目躺在庭院中的凉塌上,只有透过头顶树缝撒下的细碎阳光为他带来了些许生气。
宴子桀每天下朝之後都会来陪坐到胡璇休息,仍旧不肯回去。晚上他也有向自己示好,但胡璇拒绝,他便赖皮只拥着胡璇睡到天明上朝。于是每日午前便成为了胡璇一天之中唯一可以安静独处的时光。
并不愿意见到宴子桀,虽然清醒后宴子桀一直温柔有加。就算偶尔对宴子桀说的谈笑小做回应,那也是害怕真的触怒于他、自己与宁儿怕就挨不到等到道长来的那天。
感到他刻意的温柔,仍旧会心跳,就连胡璇自已都恨自己,竟然不能对他真真正正的忘情。
这样半个月下来,虽然天天补品汤药不断,身体慢慢丰盈了一些,但胡璇的精神却是越来越差。
胡璇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因微风而轻轻摇摆的树叶出神,宴子桀一心认定宁儿是自己和阮鋆芷的孩子,现在哄着自己,宁儿自然锦衣玉食。一旦自己不在或是惹恼了宴子桀,那宁儿会被如何处置?胡璇苦笑起来,现今只有等待道长快些接自己和宁儿出宫才是办法,而道长现在身在何处?
宴子桀下朝后匆匆赶往流苏园,自从胡璇那日见了宴宁之后,明显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松活,虽然神情仍旧凉淡,但却也不太过排斥自己的接近,不时趁递喂汤药补品时还可以轻轻揽一揽胡璇的双肩。这一点点进展让宴子桀心中雀跃不已。如今胡璇的态度让宴子桀觉得,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把这个心心念念的人重新拥入怀中。
不过自那天后,却没有再让胡璇见到宴宁,这点倒是有意为之。
嫉妒!虽然跟一个孩子争宠有些可笑,但那温柔的笑容祥和的目光,曾经只属于自己,如今那个小家伙已经完全吸引了胡璇的注意力。
才进入园中,便见到胡璇穿着夹衣躺在凉塌上发怔,宴子桀忙快步走到凉塌边执起胡璇的手道:“虽说快到夏天了,但你身体不好,衣着单薄躺在这里仍是不妥,手都凉成这样了。”胡璇正在出神并没有注意到宴子桀进园,猛然被宴子桀执起手来,抬起的眼中尽是惊吓和畏缩。
感到胡璇微微用力抽手,宴子桀便放了开。心中有些发苦,但随即便换了笑容,接过侍从递过的薄被替胡璇细心盖好。
用过午膳,宴子桀便坐在凉塌旁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胡璇说话,胡璇大多时候都是脸上挂着虚无的淡笑静听,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宴子桀满腔兴冲冲被胡璇的态度不软不硬的顶了一下,自顾自的说了一会也觉无趣,便道:“这里风大,璇,进屋去吧。”此时连草叶也不过轻微的摇摆一两下,何来风大之说,胡璇都没来得及反应,一双大手便将自己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进了房去。
将胡璇在床上安顿好,宴子桀舍不得抬起身,依旧将双手撑在胡璇头侧,目不转睛的凝视胡璇。胡璇眉头微蹙,病态苍白的皮肤仿佛通透得能看到血液缓缓流动。待宴子桀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吻上了胡璇的颈侧,连胡璇坚决地扭头闪避都未曾觉察。但唇上触及的是朝思暮想的肌肤,闻到感到的是熟悉的体息,宴子桀体内的思念欲望一同涌出,上半身便压上了胡璇,双手也拥紧了胡璇的肩,嘴唇寻找熟悉的气息不断落下吻来。
胡璇用微薄的力量推据他。宴子桀微微抬起脸,眸子里的欲望胡璇看得懂,但胡璇却闭起眼,侧过头去,抵抗的双手仍不松力,执意表示自己的拒意。
宴子桀心中只觉得烦闷不堪,几次三番都想狠下心来用强,但自己过去的作为才令胡璇如今这般抵触,怕是一意孤行也只有雪上加霜。可就算是想找别人发泄欲望,却又是除了胡璇谁都不想要。宴子桀越想越觉得心中憋闷,站起身强压火气道:“……你好好休息,朕明天再来看你”说罢便掀帘离去了。
直到听到“起驾”的吆喝声,胡璇才放松了身子,觉得眼睛酸涨却又干涩得流不下泪来,只能睁开空洞的眼睛望着床顶一眨不眨。
自那天过后,宴子桀仍旧每天都来,但两人之间沉默的时间却愈发的多了。多一半时间是胡璇闭目养神而宴子桀则坐在他身边批些无关紧要的奏折。胡璇的抗拒让宴子桀心中一天比一天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