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完结
一进了房,只剩哥儿俩,胡珂才开口道:“三哥!这是好机会。现在西砥大军常在羌虏一带滋事,我那日里巧了,抓到这个小公主,咱们放口信出去,说是宴子桀抓了她,让西砥去打宴国,岂不是最好的办法?”
“胡闹!”胡璇气得一甩袖子,正色向胡珂道:“就算你计计如意,西砥上了当,跟宴国拼起来,哪一国胜了你都有胜算麽?西砥若得了机会入主中原,你要做中原百姓的千古罪人麽?”
“……这样就可以报仇!我不管,我只要宴家那小狗死於非命!我才不管!”胡珂也怒气了起来:“自小到大你心里就护著那小鬼,现在养虎为患!你受他的气还少了麽?他这样狼子野心,根本就是死有余辜!”
“你就拿天下百姓的姓命来满足一已之欲?这样你能得到什麽好处?中原谁当家,谁有本事抗得了西砥谁做皇帝,你却把外人引进来,你这……你这是……你拿什麽向天下的老百姓谢罪?”
“你是借口!”胡珂回喝胡璇,手里也攥成拳,微微抖著,低沈著声音道:“他害我们国破家亡,让你受天下人唾骂,你都不恨他麽?你不配作我哥哥,亏嫂嫂日夜念著你……你是被他迷了心窍。”
“叭”的一声脆响,胡璇气得一巴掌打在胡珂的脸上,也说不清是被说中了心事,还是被揭了伤疤,胡璇定定的看著胡珂:“你打不过他,我不想任何一个人白送了性命。”
“三哥……”胡珂不可至信的捂著自己半边红了的脸,眼里有点充血似的泛了红,很明显他隐忍怒气,却又含了些悲伤之意,颤抖著声音道:“从小到大,你才是我心里唯一高高在上的皇兄,胡国的皇帝,天下的主……我受不了你被那小子作贱,我受不了!你总是向著他,我们这班兄弟姐妹,就不是你的亲人了麽?”
“珂儿……”胡璇也有些後悔,毕竟他从来未曾对弟妹们怒目相向,何况现在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还打了他一巴掌,垂下头,胡璇低声道:“大势已定,徒伤人命。在宫里的时候,老师怎麽教我们的?为人君、为民官者,以苍生为念……以一已私欲行腥风血雨之事,人神共愤……”
胡珂静静听著,却不做声,胡璇转过身,缓缓走到窗前,轻声道:“三哥没用,保不得天下,却只求祥和之世,少造杀孽……也算不枉我读了一场圣贤书……你如今的行事,是对是错,你不明白麽?还是你要三哥一辈子……都背著你手下将士性命的罪孽苟活於世?”
“你若当真为的是三哥,就别再打了……”
夜入静阑,胡璇与胡珂吃过晚饭,略作梳洗,便上床安歇了。胡璇征程遥远,想是疲惫,没一会儿便沈沈睡去。
胡珂就躺在他身边儿,久久难以入睡,望著哥哥沈静的睡颜,轻轻伸出手,想抚摸他的脸,却终是不敢……
从小到大,兄弟姐妹们的眼中都望著你,我们唯一高贵温和的皇太子,可你的眼中,却总是只有那个小孩的身影。
其实我什麽都不想争,却总是忍不住为了你回护他而生气,所以常常和他打架……可是最终,仍是失去了你……如果我们不是兄弟……如果我们不是兄弟的话、如果你是一个女人的话、如果我们都可以不在乎世人的眼光的话、如果你心里没有另一个人的话……那有多好,如今长高成人的我,就可以带著你,远走高飞……
……可惜,有太多如果成为现实。
撒娇似的贴在胡璇的颈子上蹭了蹭,就像小的时候嚷著怕黑一定要跟哥哥一起睡,胡璇微微翻了个身,迷迷蒙蒙的笑道:“这麽大人了,真不长气!”溺爱著拍拍弟弟早已健壮的肩头道:“三哥在呢,快睡吧!”
“嗯!一百岁了,也还是你弟弟呀!”胡珂笑著,挤进胡璇的手弯里,渐渐睡去。
第十四章
宴子桀打量著眼前的女人——阮鋆芷。 这就是胡璇的妻子麽?倾国之姿……果然名不虚传。雪白的肌肤仿佛弹指可破。她微微垂著头,一双柳条黛眉下,半垂著的眼帘勾出柔美的曲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微微罩出淡淡的阴影……她不是纤瘦的女子,却是男人最容易动心的丰姿绰约。
不仅柔美沈稳,最难得的是她曾是胡国相国的女儿,三番四次要进谏至宴子桀於死地的胡国承相的独生女儿,他的夫君是当今天子最应视为患痪的前朝储君,现在他的老父仍在天牢中待审、夫君出使招降……这个女人却终是出身名门,教养得当,即便是在宴子桀面前,也丝毫没有畏惧瑟缩之色,只是依照礼法盈盈拜跪,神色泰然……
胡璇受命出使,宴子桀也不便为难了她,便命宫人将她带到宫中一处静园安住下来。
阮鋆芷对皇宫并不陌生。当初做太子妃的她便住在太子东宫,如今即然入住的不是後宫,也很快便习惯下来。
夜晚无眠,惦念著胡璇,阮鋆芷便起了身,到园中散散心。绕过院中小廊,到了一处凉亭之时,便听得不远处的假山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若不是我看到了,真怀疑你是不是净了身,怎的总是这般色急!”
“嘿嘿,净了身,净不得心……嗯……”另一个声音便是有些细腻的男音,阮鋆芷心中有数,想是宫里的太监宫女勾搭在一起,夜晚私会,宫中这样的事早有耳闻,也不想多事,便带了身後跟著的宫女,想绕到别处。
“男人骨子里便这麽好色……”那宫女又道:“你看皇上,後宫佳丽数不盛数,偏偏又霸了两个男宠来……嗯,你轻一点儿……现在又把人家老婆弄到宫里来了……”
阮鋆芷面色一冷,站定脚步,向身边的宫女比了个静声的手势,便听他们说话。
“愿打愿挨。哪一个是霸来的?你看韩公子那眉眼色相,定是欢喜得紧。那个胡璇就更不用说了……”那太监接声道:“……皇上那麽冷著他,他还给皇上下春药,求那苟合之事呢,他要是不喜欢咱们皇上,在楚国的时候又哪会落到那步田地?”
“他给皇上下药?”
“听皇上的近侍说的。你可别跟别人讲起来!……哟,舒服了没……我也舒服得紧,你再抱紧我些……”
“……嗯……真想不通,你还是个太监,都不喜欢男人……皇上他……”
“你不是男人,你不懂……那种贴上来的、又偏偏有几分姿色……嘿嘿……”
“……我打死你个色胚……”
“打死了我,侍候皇上也轮不你……到时候你想跟我……嘻嘻……”
“……嗯,挨千刀的……”
阮鋆芷的脸色早便苍白如纸,听他们接下来也不再说什麽,净是些淫声浪语,一甩袖子,郁气难消的走了。
回到自己住的那一厢,阮鋆芷便忍不得怒气,也顾不得什麽在不在宫里,一伸手将房中的桌子掀了个底朝天,兀自不解恨,抓起房中的摆设,能扔的便扔,能砸的偏砸……
夫君……他是被逼的。他心里其实不是那样的!他怎麽可能喜欢上那个男人?——气喘著坐在床塌边,掩著心口,阮鋆芷开始努力的安慰自己。
举步,走近房中壁上悬著的铜镜前,看自己这张花容月貌的脸……我们之间缺少一个孩子,等我怀了他的孩子,他定会一心一意的待我……
虽然闺房之事有在大婚的时候,听专司宫中妇女生产生理之事的老宫妇讲过,母亲也多多少少教述过如何服侍丈夫,但毕竟不是全部可以言传的事情,是以阮鋆芷虽为人妇,与胡璇有过床第之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却也说不上哪里不对。
回想自己从嫁给胡璇至今近有三年,在宫里的时候,胡璇除了大婚之日,便只与自己合寝不过两三次……
不会的……日子久一点,我们有了孩子,他一定会待我好的……他应该会喜欢我的……不可能是那个宴子桀吧?怎麽看都人高马大英气袭人的……他哪里有自己的姿色让夫君喜欢爱慕?
只听说过达官贵人喜欢养小倌小伶……夫君就算是文质彬彬,也说不上豔色无双,宴子桀是天下主,哪里会喜欢胡璇这样清清淡淡的姿色?胡璇就算是有男色之好……那宴子桀又哪里像什麽小倌小伶的俊俏样貌了?……
不会的,不会的。一切都会好的,待夫君招降立了功,求皇上放了父亲母亲,一家人团团圆圆的离开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禀侍郎夫人,皇上在前殿,听闻夫人夜未入眠,这会儿传夫人过去面圣。”门外的丫鬟传了话,阮鋆芷才回过神来,看看满屋狼籍的摔了一地东西,想必又是有好事的人跑去跟宴子桀禀了……这皇上还真是,大事小情都要传……
怏怏的由宫人引著到了宴子桀坐著的房间,阮鋆芷款款下跪。
“朕都要睡下了,听侍郎夫人院里的奴婢说……侍郎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可是对朕的安排,有什麽不满意?”宴子桀一身青色龙袍,披了件黄段里子黑绒面儿的披风,眼见著是刚刚由後宫赶到院里来的。
“……”阮鋆芷心知惹恼了他也没好果子吃,早便听父亲说过这个宴子桀凶蛮霸道野心勃勃又心思毒辣,当下惴惴的叩首:“民妇一时挂念夫君安危,坏了宫里规举,还望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