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骚在撩我
远航被草寇捉了,又被容凌踹了一脚,如同一个沙袋般掉下溪水,溅起一片水花,他仰起头眸光复杂地看了眼柴嫣然:“小姐,等我!”顺着水路,呼呼呼地跑远了。
草寇蹙眉,沉声道:“算了,不过是一条小虾米罢了!”他并不打算追赶。
容凌和柴嫣然来不及逃跑,被草寇带回了第五寨。第五寨虽是草寇窝,可日子简朴平实,也算得上平稳,但女子实在是诡异地缺少。容凌入乡随俗,一入寨子便对一众草寇们好一通奉承,还说两人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如此说确实是省了不少麻烦事。
第29章 引蛇七
柴子然心有不屑道:“阿姐,这厮哪里是为了你,分明是自己贪生怕死才奉承草寇的。”但容凌顺道帮了阿姐这事儿不假,柴子然勉勉强强对他态度好了些,拱手道:“这段日子,多谢容凌公子照顾我家阿姐了。”
容凌受宠若惊的话还未开口,柴子然便拉着柴嫣然退后了数步,警告的眸光犀利地瞪着容凌小人。容凌拱起的手讪讪地放下,道:“你们姐弟重逢定是有许多话要说,我去喂鸡了。”
柴子然目光仍是不善:“这小子还挺上道的。”
柴嫣然无奈道:“阿然,容凌公子是好人。”目光闪亮地道:“而且他不喜欢雨泽公子。”欣喜异常:“阿弟,你少了一个劲敌了。”
柴子然翻了翻白眼:“阿姐,我不喜欢楼雨泽,而且我看墨九君倒是挺喜欢他的。”
柴嫣然拍拍他脑袋:“阿然又在说胡话了,九君公子明明喜欢的是你。”
柴子然拉起了袖子,露出洁白如玉的胳膊,笑嘻嘻地问:“阿姐,你看这是什么?”
柴嫣然替他贴心地挽好袖子,笑道:“是我家阿弟的如玉胳膊,比姐姐的胳膊还好看。”
“错。”柴子然摇头道:“是我手臂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柴嫣然:“……”
午后的太阳像长在头顶,圆圆的红红的就像一只大大的圆鸡蛋。容凌和柴嫣然住的那间棚子空间虽格外地大,却很是简陋。而容凌与柴嫣然睡觉的地方更是简陋,仅仅是打扫干净的地面上铺一张破破烂烂的草席,又在破破烂烂的草席上横着一张垂挂的破烂草席,均挡住了男女两人的视线。若是男女双方睡在悬挂的草席两旁,严格来说,也算得上是同床共枕。
柴子然抱着容凌“好心”分给他的草席,往柴嫣然身旁铺了铺,把柴嫣然赶去睡自己的地方。他枕着手,轻轻掀开垂挂的草席,侧头看向容凌的后脑勺,恨得咬牙切齿,谁知道容凌这厮是否是装正经,他不在的时候有没有趁机占阿姐便宜。
柴子然清了清嗓子,喊了句:“容哥哥。”
容凌浑身一震,枕着后脑勺的手转去环住自己的胳膊,明显是被柴子然恶心到。
柴子然继续恶心他:“听说容哥哥喜欢花,喜欢草,喜欢马粪,喜欢牛屎,还喜欢男人和女人。”
容凌依旧背着柴子然,留给他一个孤高冷傲的后脑勺。
柴嫣然道:“阿弟,你别胡说。”
柴子然不愿意对着臭烘烘的容凌小人,转身对着自己美丽温柔的阿姐,笑嘻嘻道:“我可没有说错,容哥哥不喜欢花,不喜欢草,不喜欢马粪牛屎,不喜欢男人女人,难道喜欢畜生,不喜欢人?”柴子然话音刚落,便转头看了眼容凌。
容凌的后脑勺仍是黑兮兮的,依旧没有说话。
柴嫣然道:“阿然,你不要欺负容凌公子,他是个好人。”
柴子然瞥瞥嘴:“该让他照照镜子。”
“阿然!”柴嫣然略略责怪地看了眼柴子然,胳膊撑着地面,支起半个头看了看被撩开草席后的容凌,见他没有动作,想必是睡着了,心里松了一口气,道:“容凌公子并非愿意长成什么样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视。”压低了声音:“容凌公子不喜别人拿他外貌说事儿,你别再说了。”
柴子然不屑道:“长那样子还不许别人说,真真是没道理。”见柴嫣然面色不愉,柴子然只好撇撇嘴,讨好道:“阿姐不喜,我不说就是了。”
柴嫣然一笑:“这才乖。”
简陋大棚外传来锣鼓敲响的打更声,更夫喊道:“午睡!午睡!午睡!”
柴子然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道:“阿姐……”
柴嫣然把食指放在嫣红水嫩的嘴瓣,轻轻嘘了声。打更夫在帐篷外敲了几下重重的锣鼓,喝道:“午睡时间,不得私语。”
柴子然蹙眉,这群草寇还挺自律的。见柴嫣然轻瞌了眼眸已经习惯了草寇生活正要睡午觉,便轻轻翻身看了看容凌的后脑勺,这厮还是不肯回头。他便瞪大了眼睛盯着这厮,一动不动。
一刻钟过去了,容凌小人没回头。
两刻钟过去了,容凌小人没回头。
三刻钟过去了,容凌小人还是没回头。
四刻钟过去了,容凌轻侧了侧僵硬的四肢,慢慢地转头,与柴子然目光四对,恶寒地转头继续恢复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柴子然心里冷哼,这厮倒是挺能装的,那食指戳了戳他的胳膊,见他不理人,又戳了戳。大棚外催人午睡的更夫那健硕的身影消失后,容凌才回头,无奈地笑了笑:“不知子然公子想作甚?”
柴子然欠扁地抽动着嘴角,道:“你猜。”
容凌张了张嘴,丝毫想说些什么,但顾忌到柴子然身后的柴嫣然,面色讪讪地还是闭嘴不语,转头继续枕着胳膊睡觉。
柴子然压低音量警告道:“你可别打我阿姐的主意啊!”
半响,容凌瓮声瓮气地“嗯”了声。
柴子然提高了警惕,这厮定是不怀好意。
一众草寇午睡时间过后,柴子然拉着容凌出大棚四处转转。草寇窝虽为草寇窝,除了劫人却也不干别的草寇干的事情,反而还有隐居高人的三分淡薄之意,居然开荒种地,一条淙淙流水缓缓从高山灌出,流水两旁均是青葱小稻,三三两两从水田里冒出来,风景煞是美丽。
柴子然瞥了眼身旁的容凌:“你们草寇还挺有兴致的。”
柴嫣然提着蔬果篮子的手掐了掐阿弟的胳膊,佯怒道:“阿然不许胡说,容凌公子是读书人,日后是要做大官的。”
“大官我已不奢望了。”容凌目露祥和:“若是能在这里生活一辈子,那也不错。”
柴嫣然会意一笑,脸色有淡淡的粉色爬过:“我也愿意。”
容凌獐眉鼠目的脸满是期盼:“真的吗?”
“假的,你想都不要想。”柴子然冷冷地插足在两人中间,看看阿姐,看看容凌小人,觉得两人越看越是不般配,再三告诫容凌:“我阿姐日后就算不嫁个大富大贵之人,也绝不是那种到处满地爬的死耗子可以痴心妄想的。”
柴嫣然鼓起腮帮子:“阿然,你别乱说。”
“阿姐,难道你喜欢容凌?”柴子然大惊,从前阿姐虽也不许他处处说人混话,可也没有像如今这般处处替姓容的着想。
柴嫣然脸上的桃花粉越来越红,轻捶了捶柴子然的胸膛:“你就知道胡说八道。”抓起蔬果篮子就跑。柴子然摸摸如被棉花拱了拱胸膛,气闷地瞪着容凌:“你喜欢我阿姐?”
容凌愣了半刻,随后目光越发地黯淡,轻轻地道:“……不、喜。”
柴子然点头:“算你有自知之明。”
第30章 引蛇八
容凌浑身僵硬,被柴子然无意中轻撞了撞胳膊退后了两步,脚步微踉,低下的头颅猛地抬头,不甘心地问他:“你不过是因为我编排了你才记恨于我,若是我……”
“若是你没有编排我,我也不喜你,更不喜你追求我阿姐。”柴子然冷冷地打断了他,回头目光凌厉地戳中他心窝:“你什么都没有,你拿什么喜欢我阿姐。”
容凌张嘴想辩驳什么,最终只能看柴子然的身影逐渐淡出自己视线。清风徐徐而来,吹得稻田弯了腰,容凌不禁也弯了弯腰。少年成名的人不仅是楼雨泽,还有他容凌。他出口成章,才华横溢,吟诗作对,聪明绝顶,立志为官,报效朝廷。虽有一身的牢骚和才学,可他不过是一个文弱的书生,没有功名利禄,只有一颗上进的心。
稚子在玩泥巴时,他在研墨;孩童在摸虾捉鱼时,他在练字;少年在爬树逗鸟时,他在背诵文章;所有的努力都会有回报的,负着这般的信念,他千辛万苦入考堂答题考取功名时,考官却说:“俗话说,相由心生,你生得獐眉鼠目,定是那作弊之人。”他大声辩解:“我没有。”所有的学子皆在起哄嘲讽。
笑什么,无非是笑他生得目不端,心大罢了。
生得不好看,写得一手好看的字又何用?三年前,容凌推倒了毕生所练的字,通通扔入一场大火里,火光冲天如吃人的猛兽,吞噬的不仅是他曾经努力熬夜写的一张张字帖,一本本诗集,还有他多年的期盼和信念。
毒辣的日头在头顶晒得他几近晕厥,一把粉色的油纸伞撑着他头顶,清丽脱俗的容貌俯身在他面上,如黄莺般歌唱的女子笑道:“这么好看的字烧了岂不可惜了。”她一手撑伞,一手拿着一张字帖,字帖上的“君子”二字,让他看了觉得无比讽刺。
“无用的东西,烧了也就烧了。”当时,他是如此说的。
女子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公子是个有大志的人,总有一日会舜、傅说。胶鬲、管夷吾、孙叔、百里奚一般成为闻名天下的大英雄。”
女子的几缕发丝轻轻随风飘扬着,酷热的夏暑还是很热,容凌心头的阴霾渐渐散去,他问:“你可知我是谁?”考取科举当场被考官点名赶出,虽三年不得再考,可在任何人心里都已经替他钉上了耻辱桩。
恐怕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才华横溢的容凌是如何出名的。
女子认真地点点头:“知道啊!你是容凌。”
容凌浑身一震,木讷道:“你认识我?”
女子的笑如夏荷,出于莲而不染,继续扬了扬手里的字帖,“君子”二字随风飘扬,她道:“君子之意,不在于别人如何去说,而在于自己如何去做。”她把手里的帖子塞到紫色的水云袖里头,往后退了两步,道:“我等你功成名就那日,我手里的‘君子之帖’价值万金之时。”调皮地眨眨眼:“到时卖了与你一人一半可好。”
女子淡淡地转头就走,即使她没有回头,那个美丽安静的倩影始终萦绕在容凌心里,整整三年。
三年前美丽女子的倩影和今日柴子然淡漠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容凌暗暗握紧了拳头。他知道柴嫣然虽是庶女,他并非不可高攀,可信悟侯府乃是庶子当家,柴嫣然虽招人话柄,可她却是信悟侯的亲妹妹,日后嫁得无论如何也必定是个富贵显赫之人。他容凌出身寒门,无论容貌还是家世,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
入夜的春风很凉快,站在稻田田埂上的容凌却感觉有些冷,抬眼看了看漫天的星辰,心有无限惆怅,只有夜间才不会有人注意他的容貌,也不会说他是天下第一丑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