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
沾着一身尚未褪尽的杀气,戎装佩剑的周宁华领着数十亲随冲寝殿大门大步而来。他已接获线报,今夜皇上并未踏出寝殿一步。想必他那个幼弟,此时仍在卧榻上好梦正酣吧?
周宁华狰狞地笑着:江山马上就要易主了,周鼎华,你的好梦怕是做不成了!
想到得意处,周宁华微一抬手,砍断了一个躲避不及的太监的脖子……
“咣当”一脚踹开寝殿大门,周宁华急急闯了进去。殿内未掌灯火,四壁俱黑,拖了佩剑,周宁华两步赶至龙床前,挥剑便朝床上人影狠狠劈下!
蓦地锦被一翻,一道剑光已快他一步,电射而出,直取周宁华的咽喉要害!
周宁华大惊失色,本能回剑一截。“当”一声巨响,周宁华虎口震裂,佩剑脱手飞出。与此同时颈上一凉,一柄利剑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周宁华顿时僵住了,不明白皇上的武功何时变的如此出色。缓了片刻,仍是不死心的要挟:
“四弟,这周围已经被我的亲兵包围了,你大势已去,若是现在放开我,我可以放你一条生……”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接连几声惨叫,周宁华心中大震。
眼前忽然一亮,满室灯烛都被点了起来。烛影幢幢,照在他那几个亲随布满血污的尸体上,分外恐怖。
周宁华这才看清,拿剑架着他脖子的并不是当今皇上,而是御前侍卫干将。此时整个寝殿早已被大内侍卫围的水泄不通,列了个半圆的阵势严阵以待。刀剑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终于让周宁华明白他中计了:好一个欲擒故纵,好一个瓮中捉鳖啊!
周宁华恨的咬牙切齿,直叹天不助他。
一声轻叹幽幽传来,周鼎华镇定自若的从帐幔后缓步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一个绝色少年。
“皇兄当真绝情啊……”周鼎华唏嘘不已“朕自问从未薄待皇兄,奈何皇兄竟要亲手取朕性命!”
“皇家无亲情,成王败寇,竖子何须多言!” 周宁华拧着眉破口大骂“要杀要剐,老子认了!”
“啧啧……”周鼎华不禁摇头“这么多年了,皇兄的性子还是这般暴躁。”见周宁华撇了头不理,周鼎华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骤然断喝“周宁华,朕从没有害你之心,你既负朕,莫怪朕不讲兄弟情面!”
周宁华冷哼一声,正欲再骂几句,却见禁卫军统领赵援身披重甲,杀气腾腾的疾步进殿。
“禀皇上,外围的华王叛党已被禁卫军全部擒获,如何发落,请皇上示下!”
周鼎华微微眯起眼睛,断然吩咐道“传旨,华王谋反乃其一人所为,不应牵涉过多。除罪魁祸首之外,其余人等一律释放,也免了华王一家九族连坐之罪!”
鼎华一言既出,四座皆惊,连周宁华也愕然了片刻,未料皇上处置的如此宽宏。
赵援当即反对,鼎华却说
“无罪之人,不应无辜受牵连。便是确曾参与谋反,只要不是罪大恶极,朕便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又何妨!”
“哈哈哈哈哈……” 周宁华纵声大笑“你又做这戏与谁看?”
周鼎华转过身来,静静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对于背叛朕的人,朕决—不—轻—饶!来人!”
两旁应声涌上数十个侍卫。“削去周宁华王爵,暂时羁押军中,回京之后再行处置!”
“是!”
四个侍卫将周宁华绑了,正拟押出殿外,忽听干将疾呼“小心!”
伴着话音,不知何处突然腾起一团白雾,霎时四散开来,方寸之内顿时无法视物!
赵援心中一紧,虽惊不乱,大喝“看住周宁华,提防有人劫囚!”
谁料他正指挥着加派看守,便听得侍卫中有人大叫“不好,有人劫囚!”
干将大怒,也扑过去帮忙,周鼎华怕白雾有毒,立即屏了呼吸,猛地将身边的少年拖入墙角,替他捂了口鼻。白雾越来越浓,殿内早已乱作一团,“护驾”、“看牢囚犯”的呼声此起彼伏。混乱间,侍卫丛中人影一晃,一人纵身而起,连人带剑直向墙角的鼎华飞来……
“皇上小心!”远处的干将万没想到劫周宁华的空隙,竟还有刺客假扮侍卫趁乱行刺,刹那心胆俱裂,向鼎华疾奔而来,无奈还是晚了刺客一步,眼看那剑直直刺入鼎华所在的墙角,鲜血飞溅三尺,染红了一片血雾……
“皇上!”
第 15 章
“皇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知所措的挤作一团,没人敢上前查看。
雾渐渐散了,站在众人面前的,是毫发无损的周鼎华,明黄的龙袍未曾溅染一丝血迹。
倒在血泊中的,却是那个出手如电的刺客。他的脊背上,还插着鼎华明晃晃的天子宝剑!
一直跟在鼎华身后的少年,双手犹死死的握着剑柄,把那人的尸首牢牢钉在地上,怎么也不肯放松。
“皇上!”
干将猛的扑上前,双膝跪下叩头请罪“臣罪该万死,未曾看住叛贼,还让皇上受惊!”
赵援与寝殿中的所有侍从也都跟着跪下,一齐请罪。
周鼎华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角落里,拉起了还在微微颤抖的绝色少年。
少年的脸色苍白,敌人的血污透了他旧白布袍,喷了他一身一脸。带着那刺客体温的鲜血,正从他额上发上落下来,一滴一滴。
鼎华微微用力握了握少年的手,无声安慰。
少年咬了咬唇,终于平息了心中的波澜,也不言语,自己撑着站起来,依旧静静立在鼎华身后。
鼎华亦暗自吁了口气,刚才真是好险!
千钧一发。
他抱了少年贴着刺客的剑身避过致命一击,却腾不出手来还击。
谁知那个少年竟是机警异常,就在他与刺客贴身而过的瞬间,迅速拔出了他腰悬的佩剑,趁着刺客不及转身,狠狠把宝剑没入了刺客的背心!
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一击即中!
否则,现在命丧黄泉的,只怕是他们。
“你们可知罪?”
鼎华的声音再度回荡在了寝殿中,并没有丝毫慌乱,只是略显疲惫。
“臣等万死!”
赵援与干将等人拼死叩头。
“既是知罪,别的侍卫也罢了,你们身为御前侍卫统领和禁卫军统领,守卫不严,护驾不力,断难饶恕!二人各罚俸禄半年,降级一等,你们可心服?”
鼎华冲着干将和赵援沉声道。
“臣领旨谢恩!”
鼎华摆手“罢了,既然罚过,就当论功行赏!干将、赵援擒贼有功,按例,各升二级,赏双俸禄!其余将士,各升一级,犒赏三军!”
鼎华丰厚的奖赏让人感激涕零,众人再拜在地,高呼万岁,声不绝耳!
驭人之术,莫过于此。
第 16 章
清理的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尸首都被拖去掩埋完毕,已经看不出昨夜的惊心动魄。周宁华在眼皮底下被劫,干将甚是窝火,可惜刺客已死,再也问不出什么!
在皇陵附近清查完毕,向皇上复命的时候,皇上刚刚打发走了前来问安的杨璋父子和一群杨家党羽,正站在窗前,手里捏着一本密奏,望定一园疏木若有所思。
“陛下!”干将轻唤了一声,面带愧色的禀奏,“刺客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臣无能,查不到刺客来历!”
周鼎华走回御案前,脸色淡漠的点点头,也不斥责干将,只是疲倦的挥手让他下去。
看着摊在御案上的密奏,鼎华不由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
若是干将能查得出什么,九皇叔也就不是九皇叔了。
这次的主谋,鼎华心里早就有数。
其实来皇陵的路上,他就接到了龙泉八百里加急的密奏,道衡王最近动作频繁,大肆购买马匹和□□,王府夜间也曾有人神秘进出,只是具体发生了什么,连身为衡王心腹的龙泉和谋深也无从得知,只能暗暗揣测,衡王周云朗似乎心怀叵测……
那时侯开始,他就已经心下提防不测之事,早着人做好了布置。
没想到九皇叔竟和三哥勾结起来叛乱。
衡王的居心,鼎华早是清楚的,此番找上三哥,不过是要个替死鬼罢了。
若是周宁华谋反成功,周云朗必定会打着勤王旗号攻入京城吧?到时候他这皇上已死,周宁华又担着大逆不道的重罪,那个宝座还不是唾手可得!
可惜周云朗小看他了,算盘打的倒如意。
只是,现在杨璋在一旁虎视耽耽,自己已经无法分心对付衡王了。
让自己忧心的是,周云朗连周宁华都能策反,他在朝中到底暗藏了多少不为自己所知的势力?
万一他有朝一日选择和杨家联手,那就不是自己眼下的情景能应付得来了。
只要他们不联手,自己可以一个一个的收拾,只要他们不联手!
鼎华忖了片刻,唤干将进来吩咐“向龙泉、谋深传信,盯紧衡王,务必不能让他们和杨家联手!”
“是!”干将得了命令,转身便走。
“回来!”鼎华忽然又叫住他“去查查昨夜送信少年的身份和下落!”
干将微微一怔,随即应声“是!”
看着干将远去的背影,鼎华不由微微叹了口气,眼下内忧外患,何时天下才能太平!
眼前又浮现那个少年绝美的容颜,不知为何,那夜永陵乍见,便深印脑海。夜深之时,常常来扰自己清梦。原以为他是仙子,见那一面已是上天恩赐,以后不会再有机会相逢。谁知昨夜他竟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告诉他周宁华的阴谋,让他早做防范。
当时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可惜昨夜自己把事情处理完,再寻他又已不见,莫非二人当真无缘?
鼎华不信。
很想再见见他,没有理由,只是希望。
哪怕他真是仙子呢。
念及此处,鼎华不由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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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妃焦急的等了儿子一夜。
兰妃平生做事第一次后悔,而且悔恨非常,坐立不安。
她不想让皇上死,才暗示儿子去向鼎华告密。可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此行凶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她这做母亲的怎么活?
“砰”地一声,屋门被粗暴的撞开,缕衣没有易容,浑身浴血的走了进来。
看见缕衣满身鲜血,兰妃惊呼一声,冲上来心疼的抱住儿子“都是娘不好,不该让你去冒险!缕儿,你怎么了?伤到哪儿了?”
缕衣并不掩饰眸中的热切,微笑着扶起母亲“这不是我的血,母亲放心,缕儿没受伤!”
看到母亲诧异的望着他,缕衣笑的更妩媚了“娘,我杀人了!这次是我亲手把剑插到了刺客身上,好多血,流了一地呢……”
那双明媚的眼睛里,满是嗜血的疯狂。
兰妃突然觉得心里一寒,眼前站着的,是自己那个清秀文弱的儿子么?
“快去把身上的血洗干净吧!”
兰妃呆了半晌,终于勉强挤出句话来。
缕衣听话地沐浴去了,只剩兰妃怔怔出神。
一直以为儿子柔弱,每每尽心想要将他变的像他父亲那样强悍,宫闱中阅人无数的她,却为何从没看透过儿子真正的心思?
这个孩子,在自己面前也要精心掩饰么?
自己到底有没有了解过儿子,又把儿子□□成了什么?
那一刹那的眼神,兰妃绝不会认错,那时嗜杀的兴奋,是饮血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