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
轩辕宸,北夏皇帝的次子,一个年纪不过十八岁的少年,却足以让夏钧雷感到震撼。那个初次执掌帅印的年轻男人,精明狡猾,冷酷果断。运筹帷幄的手段之高明,谋略布置之严密,令夏钧雷也不禁为之喝彩。若不是夏钧雷在战场上厮杀多年,有着丰富的临敌经验,只怕朔州已成为北夏囊中之物!
朔州,守备府大堂。
夏钧雷正陪皇上在看行军地形图,一个偏将进来报告“启禀陛下、将军,我三军已集结完毕,整装待发;飞弩队随时待命;筑石队已按原定计划提前出发三日,到达朔水!”
“很好,下去吧。”周鼎华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语调却并不像一个十六岁少年所应有的。
“皇上,夏人长年游牧,一向剽悍。此次夏军来势汹汹,还是以避战坚守为上。末将请皇上三思!”
夏钧雷垂着头,实在有点摸不透眼前少年变幻莫测的心思:刚到朔州时,他礼贤下士,也十分支持自己坚守避战,设法消耗敌军粮草的策略。甚至亲自出面安抚那些因为无法出战而埋怨,讥讽自己胆怯的禁军士兵。这一直让夏钧雷感佩不已。谁知最近几日他却一反常态,一直施加压力,逼自己主动出击。现在时机不到,贸然出战于我军极为不利,可是不知为何皇上一意孤行。夏钧雷心中焦虑,忍不住再三劝阻。
“夏卿不愧久经沙场,忠言直谏!”鼎华赞了一句“可是夏军等得,朕却已等不得了!”
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夏钧雷一眼。
夏钧雷不擅权谋,却也不是傻瓜,对杨家专权一事也有所了解。闻言心念一动,知是皇上担心离京日久会生变故,也对那一瞥有所了悟,却不想介入,于是又垂下头不再言语。
夏钧雷的一举一动都落入鼎华眼底,见夏钧雷踌躇,鼎华心中不悦,声音也冷了三分。
“夏将军,明日一战,还待你大显周朝军威呢!”
言下之意,摆明了催促夏钧雷速战速决。
“可是……”
不待夏钧雷把话说完,鼎华便挥手示意他离开“成败皆在明日一战,须得养足精神,夏卿早些歇息去吧!”
说着自己也起身离开。
“……是……”
夏钧雷迟疑着退下了,走到外院时,心中还是颇为烦闷。
“夏将军为何闷闷不乐?”
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夏钧雷一愕,回首只见日光下青衣仕子温雅和煦的笑意。他静静立在小园尽头的一株白杨下,远远看去,羽扇纶巾,谦恭温和,却又如这塞北白杨般桀然挺立,别有一番清劲风骨,令人顿起亲近之意。
“原来是傅先生,未知有何见教?”
都说伸手不打笑面人,夏钧雷虽然心中不乐,对着傅悠这般温雅的人却也发作不出来。毕竟傅悠是跟着皇上来的,虽然还没有官阶,皇上却很重视他的意见。而他也的确智计百出,才华出众,夏钧雷还是很欣赏他的。既然不愿得罪,也就只有耐下性子来听听他有什么高见了。
“见教不敢当,叫我东篱就好。”
那个清爽的人笑笑,令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夏将军是不是觉得陛下太性急了?”
“……?!……”
一语中的,当真是“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夏钧雷的心思被一语道破,不免有些尴尬,憨笑一下想要搪塞过去。
看着夏钧雷憨厚的笑容,傅悠有些忍俊不禁,勉强忍住笑意,向夏钧雷道“想要解惑便随东篱来!”
又回到了守备府大堂,那张巨大的行军地形图赫然入目。
夏钧雷心中疑惑,难道这次皇上催自己出战还另有蹊跷,而不止是急于回京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傅悠笑吟吟的指着地图中轩辕宁驻军的地方道“将军没看出此地的玄机么?”
依照标注,那应该是一处峡谷,背靠朔水,前临朔州城,可攻可退,又与轩辕宸的大营互为犄角之势,选为营地,应当说十分高明。
但是,那个峡谷……是附近地势最低的地方……
心念电转,凭着“战神”驰骋疆场十五年的经验,夏钧雷立即领悟到了皇上的意思,怪不得要出动筑石队呢!
“妙哉!”
夏钧雷又惊又喜,多日苦无良策,竟然迎刃而解。禁不住一拍大腿,喜上眉梢。
“这是东篱的主意?真真妙计!”
夏钧雷看向傅悠的眼光,已经不仅是欣赏,更添了几分赞叹。
傅悠依旧是淡淡的笑着“在下一介文人,哪里懂得行军之道。说出来或许夏将军不信,这是皇上的计策,傅悠也只是斗胆揣测而已。”
!!!!!!!!!!!
这回夏钧雷是真的震撼了,竟想不到皇上如此深藏不露,连自己的属下也瞒的这般好,那个轩辕宸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怔了半晌,夏钧雷才喃喃自语“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只是,夏钧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皇上似乎不太信任他呢!
羽扇轻摇,傅悠望着夏钧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第 20 章
黎明时分,北夏的进攻正式开始。
夏军战线拉的过长,粮草接济很困难,因而不愿将战事拖的过久。此番强攻朔州,是下了打硬仗的决心,攻的凶猛异常。
喊声震天,杀气弥漫天地,逼的星月无光。石弹如雨,飞箭如蝗,呼啸着直扑朔州坚固的城墙。
火苗一寸一寸蹿了起来,为最黑暗的时刻染上嗜血的疯狂,和烽烟一起缠绵着席卷旷野,映红了单薄的夜色。
云梯纷纷架上城垛,北夏士兵顽强地向上攀着,弓弦铮铮作响,大周的飞弩箭矢流星一般俯冲下去,穿过明明灭灭的火光,直没入敌人的身体……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杀伐声,兵器刺入肉体的摩擦声,濒死绝望的呼救声交织成一片,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有种让人震撼的心悸。
鼎华就立在城墙的最高处指挥,玄铁战甲反射着四起的火光,更显得挺拔坚韧。他没有躲在城垛后,甚至拒绝了手下递上来的盾牌,只是挥剑拨打着密如急雨的乱箭。
他知道,面对以残暴著称的北夏士兵如此猛烈的进攻,大周士兵需要一个精神支柱,那个支柱就是他,一个英勇无畏的陛下!所以,他坚持亲自上阵指挥,他坚持不肯后退一步。
退一步,朔州失,大周亡!
他必须拖住轩辕宸的大军,他要给夏钧雷足够的时间!
被鲜血浸透的旭日终于越过了地平线,霞光万丈,驱散清冷的晨雾。朔州城下尸体已经堆积如山,有北夏的,也有大周的。然而北夏的进攻依然没有停止,一波又一波的夏兵顶着滚木垒石和周兵的冷刃向朔州城扑来,霎那又哀号着从几丈高的云梯上跌落,骨肉化泥……
尸横遍野,流血漂橹。
鼎华在城头苦战了一夜,指挥着周朝大军一次又一次击退凶狠的夏兵。
敌强我弱的情况下,鼎华守的依旧滴水不漏。
太阳逐渐升高了,淡金色的光芒照在那个屹立如山的身影上,宛如天神临世。
银钩如新月,剑气如惊虹。
信手一剑,飞到他面前的一排冷箭便如断了翼的鸟儿一般,纷纷落地。
未及喘息,突然一支金光灿灿的羽箭穿越纷扬战火,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直扑鼎华。
“好箭法!”
鼎华虽惊不乱,低赞一句的同时,手一扬,长虹贯日,一支断矛应手飞出,在天际划过漂亮的弧线,毫厘不差地击偏了飞来的箭。
箭与矛撞击出一溜火星,瞬间挟着去势没入了一个夏兵的胸膛……
说时迟,那时快。鼎华亦顺手绰起一张强弓,弓如霹雳,箭似流星,连珠三箭直奔刚才偷袭之人!
那人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闪了一下,也不慌张,张弓搭箭,骁射天狼,三支熠熠金箭横空飞至,擦着火红的太阳劈飞了对手。长箭余势未衰,同样对穿了两个正拼命的周夏士卒……
未料弦声不绝,周鼎华在连珠三箭之后,第四支也电射而出,箭气纵横,挟裂石崩云之势,后发先至!
那偷袭之人应付了连珠箭,回救已不及。但见夏军帅旗应声而落,周军纵声欢呼,城门大开,周朝士兵潮水一般抢上来,迅速夺取敌人的阵地。
“夏军败了!”
“轩辕宸死了!”
“夏军败了!”
“轩辕宸死了!”
……
第 21 章
“夏军败了!”
“轩辕宸死了!”
“夏军败了!”
“轩辕宸死了!”
……
夏军乍见军旗陨落,又闻周军欢呼,难免心惊,凶焰一窒,顿时乱了阵脚。
本拟夏军就要大乱,谁知几个主帅竭力弹压之下,夏军虽然慌乱,却没有溃散。
轩辕宸倒真是治军有方呢!
蓦然纷飞的硝烟中,一声长啸拔地而起,穿云利箭一般刺透山野,回荡九霄。
“是宸王,宸王无事,勿中敌人奸计!”
夏军将领抓住时机稳定军心,很快夏军就稳住了阵脚,又开始反扑。
两军很快混战成一团,那射金箭的夏将不甘示弱,箭无虚发,数位周朝将领接连倒下,鲜血四溅。
夏军在统帅的带领下平推而来,射金箭的夏将身先士卒,带头扑入周军阵营,浴血厮杀,骁勇异常。所到之处,烟尘滚滚,血红如雨,当真是当者辟易,所向无敌。
鼎华在城头看的真切,冷笑一声“轩辕宸果然名不虚传。”
随即传令,叫士兵不用拼命,用乱箭困住他。
天际流云似乎也被喷洒的血液浸染过,翻翻滚滚尽是血色。空气里血腥味道越来越浓,映照着一双双杀红了的眼睛。
激战一直持续到傍晚,周军人数只有夏军一半,守的益发艰难。
夏军还在不知疲倦的进攻,一波未去,一波又起。
大漠荒凉,只有刀光剑影,战鼓齐鸣。无数将士在沙场厮杀,热血染红了铠甲。
残阳如血,马蹄声碎,残旗于劲风中飒飒生响,终被折断,落进奔流不息的朔水中……
周军快要到极限了,鼎华心中也开始焦急,张目远望,天边惟有长烟落日,大漠苍云。
夏钧雷为什么还不来?!
焦躁间,骤然听闻大地远处传来雷鸣般的蹄声,落日余辉洒落在地平线上,照亮了一片铁甲……
是周朝大军在追赶夏军残部!
轩辕宁跑在最前面,看来狼狈不堪。远远看见轩辕宸便高叫“贤弟速撤,猎谷大营遇袭失守!”
看到轩辕宸瞬间铁青的脸色,鼎华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中途截情报的那几个家伙还真是尽职。
轩辕宸本是与轩辕宁约定,他正面进攻朔州,轩辕宁率军绕道朔州侧翼进攻。谁料鼎华昨夜派夏钧雷和副将牟一苇偷袭轩辕宁驻地,将轩辕宁大军引入朔水。朔水本来不深,但是早在三日前周军的筑石队就在朔水上游截断水源,待将夏军引入朔水后,便将石坝炸毁。轩辕宁驻军之地地势极低,大水倾泻而下,夏军主力尽歼……
轩辕宁见势不妙,立即挥军欲与轩辕宸会合,又遭夏钧雷截杀,死伤惨重!派去向轩辕宸求救的士卒皆在中途被早已埋伏好的周兵铲除,消息传不到轩辕宸这里,兄弟两人各自陷入苦战,损失惨重。
直到傍晚,轩辕宁才在部下拼死保护下突围而出,找到轩辕宸时,身边士兵已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