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
“你的条件呢?”
周云朗果然是大将风度,眼下的情况对他而言糟糕到极点了,他居然还是不惊不躁,这一份涵养的功夫缕衣也不禁佩服。
“一,保举下官和兵部主事牟一苇出任兵部侍郎;二,设法内迁夏钧雷。下官的要求不算过分,丞相大人手眼通天,这点事情也不过举手之劳,和今日的事一比,大人实在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想来大人不会拒绝吧。”
周云朗看着缕衣沉吟了片刻,道:“条件倒不算苛刻,不过……”说着周云朗又看了一眼杨靖,见他没什么反对的意思,又接着说:“交易交易,双方都得获利才达得成。如今我们只买个安心,这利润……是不是微薄了点?”
缕衣笑容渐渐变冷:“王爷是否贪心不足?”
周云朗哈哈大笑:“别急,金大人,再加一个条件如何?”
缕衣脸沉了下来,须臾,才缓缓道:“先说来听听吧。”
“上书皇上,请立皇次子周晟为太子。”
缕衣霍然站起来,疾步向外走去:“王爷既然如此没有诚意,下官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此告辞。”
杨靖脸上立时变了颜色,不知道周云朗为什么要得寸进尺,激怒了金缕衣。万一金缕衣去告密,他们今天可就要走到穷途末路了。
周云朗倒是不慌不忙,甚至阻止了杨靖去阻拦金缕衣的脚步,只道不忙。杨靖被他拦着,心急如焚,实在不知周云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缕衣甫一拉开密室的门,脚步陡然停了。
密室门口,几百把明晃晃的刀枪正对准了他,刀尖在半蒙胧的夜色下,闪着森森的寒光。
第 59 章
缕衣甫一拉开密室的门,脚步陡然停了。
密室门口,几百把明晃晃的刀枪正对准了他,刀尖在半蒙胧的夜色下,闪着森森的寒光。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缕衣止步,回身,对周云朗怒目而视。
杨靖的脸色也变了,他没有吩咐人包围这里,外面明刀实枪的卫士显然都是周云朗的。这么多人突然出现在杨府大院里,委实居心叵测,杨靖又怎么能不提防。
周云朗还是镇定的坐在椅子上,表情看不出丝毫变化,话语却刚硬起来,透着明显的威胁。
“金大人不肯给本王和丞相大人留条活路,本王也就只好破釜沉舟,拼个鱼死网破了!”
缕衣看看外面的情形,足足有好几百人,估计不是那么容易脱身。周云朗若真狗急跳墙,对自己也没有好处。眼珠一转,笑了。
“看王爷说的,下官与王爷不过是各取所需。市井的商人也都知道,生意谈不成,交情还在,王爷又何必伤了和气呢?”
周云朗打个哈哈:“金大人说的也在理,不如这样,我们各让一步:今日之事大人就当不曾发生,日后立储也请大人不要插手干预我们的事情。至于大人所请,本王来担保,保证万无一失。金大人看呢?”
缕衣低头想了想,他安排接应的铁血卫一时半会儿也闯不进来,倒不如先稳住周云朗,遂点了点头:“就依王爷!”
周云朗得意的笑了,一旁的杨靖虽然心中恼怒周云朗喧宾夺主,却也只能依计行事。
尘埃落定。
缕衣走出杨府的时候已是玉兔高悬,漫天繁星,斗柄横斜,璀璨的晃花了人的眼睛。
月皎风泠泠,站在僻静的小巷里,缕衣仰望着天空,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身后却忽然被人拥住了,拥的那么紧,缕衣只觉得胸口都在隐隐作痛。
背后那人的气息覆上来,是缕衣所熟识的,陪伴了他整整七年的同伴所拥有的。
缕衣轻轻笑了,天上,婵娟婉媚,千里向君圆。
“我以为你后天才会到的,一苇。”
“要不是今日提前回来,哪里知道你竟然孤身犯险!缕衣,你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牟一苇明显是生气了,平时他很少用责备的语气跟缕衣说话。
所以对于他失礼的举动,缕衣也没有多计较,只是让他松开。
牟一苇前些日子被周鼎华秘密派去了永昌县接手训练潜藏在那里的铁血卫精锐,以备不时之需。本来说是后日回京,可他有两个月未见缕衣,心中思念,急着赶回来,因而比预计的要快了两天。谁知道刚一进城就接到牟聪的禀报,说是缕衣接到线报,周云朗秘密进京,眼下正在杨靖府上,机不可失,他一个人带着铁血卫去了杨府,到现在还没回来。
牟一苇一听此事,也顾不得先向皇帝复命,匆匆往杨府这边赶来,和潜伏在杨府周围的铁血卫联络上,焦急等候着接应缕衣。
见缕衣平安出来,一苇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打了口号让铁血卫现身,缕衣安排他们各司职守之后,便和一苇往回走。
天色沉暗,时辰已经不早了,路上罕有行人。月光单薄的光线洒下来,将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拉的很长。
一苇回来,凭心而论,缕衣是很高兴的。这些日子忙着暗中部署除掉周晟的事,又要挖空心思控制杨靖,还得时不时应付周鼎华的纠缠,的确有点力不从心。一苇是个可靠的帮手,也是少有的可以信任的人之一,有他在,许多事情缕衣都不用再操心。
“永昌之行还顺利吧?”
“还好。”一苇脸微微的红了,“就是有些想你,你可真是不能让人放心。”
缕衣似乎很兴奋,虽然掩饰的很好,语气里还是不自觉的透出一点。
“我和杨靖周云朗做了比交易,我想,我们不久就可以升迁了。不出意外的话,年内夏将军也必回京师!”
“皇上对夏将军素来猜忌,哪能这么轻易调他回京?”一苇略有不解。
“笨!”缕衣停下脚步,玩笑似的斥责一苇,那双勾人的眼睛晶亮剔透,美的惊心动魄。
牟一苇的脸红的更厉害了,怕自己失控做出什么惹缕衣生气的举动,不敢再看缕衣,悄悄瞥过头去。可是又不甘心平白错过了缕衣这样美艳的模样,忍不住时时拿灼热的视线描摹缕衣的曲线轮廓。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离开缕衣的两个月,牟一苇简直是数着日子过来的,如今他也总算是尝到相思入骨、度日如年的滋味了。
“这就是我去找杨靖谈条件的原因啊,吏部完全被杨靖掌握着,皇上现在不想打草惊蛇,他如果调人,皇上是不会拦着的。”
牟一苇心念一转,明白过来。夏钧雷手握重兵,皇上素来猜疑,现在朝中局势不是很稳,皇上绝不会阻拦夏钧雷入朝,以免再生事端。而出面保举夏钧雷的又是杨靖,皇上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当然,夏钧雷入朝,等于为他们两个迎来了最有力的支持,难怪缕衣会如此不遗余力。
只是……
“缕衣,你这是与虎谋皮,能有几分把握?”
缕衣随意的勾起嘴角,邪魅的笑容挂在他脸上,却有了种神采飞扬的味道。
“那也要看谁在与虎谋皮了,他们的对手,可是狡猾的狐狸呢!”
“你是狐狸?”一苇一挑剑眉,“狐狸哪有这么心狠的,野狼还差不多!”
听了这话缕衣也不恼,似笑非笑的反问一苇:“我是狼,你又是什么?”
一苇终于忍不住了,扬眉大笑起来:“哈哈哈……你是狼,我自然是狈了!”
缕衣也“噗嗤”笑出声来,美丽的眸子里笑意晏晏:“果然,狼狈为奸!”
风儿轻轻拂过,路边的柳枝迎风起舞,月色,也柔和了许多。
笑够了,一苇才正色问缕衣“缕衣,你还没告诉我,你和杨靖他们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想到这里缕衣有点窝火,临去被周云朗摆了一道,使他没能大获全胜,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不过,总的来说,得益最多的还是他。
“没什么,只是允诺不说出周云朗私自来京的事,再有,就是不插手立储的事。”
“……”
牟一苇沉吟片刻:“缕衣,周云朗秘密来京,滋事体大,你真的不打算告诉皇上?”
冰冷的笑容逐渐爬上缕衣面庞,月光淡淡笼罩着,竟生出了不可思议的邪肆。
“一苇,我们走。”
“去哪儿?”牟一苇又一次被缕衣震撼,思维都变的迟钝了,傻傻的边跟着走边问。
“进宫!”
垂拱十九年春,丞相杨靖得衡王兵力支持,与同党数人联名上书陈情,请立皇后养子周晟为储君。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道奏疏,引起朝堂轩然大波。
三朝元老,辅臣林意诚为首的众臣坚决阻挠,同时劝帝立皇长子周旻,却遭到长林军都督赵援一脉的强烈反对。
剑拔弩张,太子之争正式拉开了帷幕。
时光在朝中两大派系明争暗斗中匆匆转过,转眼,已经是烟花三月,而立储的争执,也达到了最紧张的时刻。
今日是初三,上巳日。
按大周旧俗,三月上巳日集于水边嬉戏采兰宴饮,以驱不祥,谓之“修禊”。
霄山之阴,修竹丛丛,郁郁成林,风过时,竹叶沙沙,悠然坠落在潺潺溪流中。
山色如黛,美人白衣翩翩,倚竹而坐,山风撩起美人青丝,纠缠于漫天的翠叶中。林前曲水流觞,喷珠溅玉。纤纤柔荑浸在清水里,托出白玉浮光的酒盏,檀口轻启,长颈高仰,优美的曲线宛如仙家瑞鹤,动人不可方物。
山中桃花正值盛放时节,东风漫卷,飘然拂过花梢,催得落英缤纷,如雨落红尘,雪覆空山,坠在山间小道上,红泥香断,一地风流。
霄山之阳,芳径蝶飞,燕雁乱舞,曲折萦回的山路上,数骑绝尘,踏花而来。
为首的少年骏马雕鞍,去势如飞。衣饰华贵,器宇不凡,举手投足的隐隐气势,绝非一般王公子弟可比。
跟随少年的骑士也个个锦帽貂裘,身背强弓,腰悬弯刀,马下跟了猎犬,肩上架着鹰隼,呼啸而过。杂乱马蹄声响彻寂静的山林,惊了林间幽鸟,扬起的滚滚黄尘萦绕在浓密的老树枝桠中,经久不散。
霄山是神京以北的一段山脉,其中最高峰名为龙降,盖因传说中有神龙降于此,周氏子孙得神灵护佑,曝霜露,斩荆棘,遂于山下繁衍昌盛,开创了大周王朝的辉煌盛世。
周氏先祖的宗庙就建立在龙降峰顶,每当新帝即位,都会于此祭奠祖先,诏告天下。
霄山风景清幽,山深林密,飞禽走兽不计其数,皇家的猎场也设在这里。每年春秋两季,帝王会率领群臣来此狩猎,历次场面都盛况空前,往往为民间津津乐道。
骤然间一声嘶鸣,周围飞驰的几骑都被突如其来的绊马索绊倒,数条细微而坚韧的天蚕丝绞住了随从的脖颈,那些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已经化作山间孤魂……
为首的少年的马被天蚕丝一拉,前蹄一滑,整个马身都失去了平衡,啪地一声闷响,那匹日行千里的宝马重重的摔到地上,马上的人措手不及,救不了失控的坐驾,幸好他武功不错,及时飞身而起,身形平平挪到三尺之外,惊出一身冷汗。
山道两侧的林子里,黑色人影如暗夜幽灵,自荒林深处纵越而出,无声无息扑向锦衣少年,天蚕丝抖手飞出,直缠上少年的颈项。
少年挣扎着抽出腰悬佩刀,挥刀砍向一个黑影,被黑影灵活避过。与此同时,另一个黑影已经悄然攻向少年左肋。
“大胆!”少年暴喝一声,猛的扭过身躯,躲过致命一击,手中的刀却被天蚕丝卷飞,无声坠在稀软的烂泥中。
“我乃皇子周晟,尔等何人,竟敢前来行刺皇子!现在住手,我可以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