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
黑衣却再也坚持不住,身子一歪,幸而他用长剑一拄地,撑住了。
“你还好吧?”牟一苇踏前一步护住黑衣人,宝剑一引,直指前面进逼而来的天枢。
“你为什么要帮我?”黑衣人看着牟一苇,忽然开口。
牟一苇笑而不答,却在此际,天枢低低咒骂一句“该死!”
黑衣人侧头,也听见了隐约传来的马蹄声,训练整齐有素,应该是官兵。
果然,片刻之后,马蹄声就将整个聆风楼团团包围,底下有人大声呼喊,叫楼上的人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天枢的脸色变了又变,阴了又阴,然而在他迅速判断了一下来的官兵人数之后,还是极不情愿的做出了决定。
“天权、开阳、玉衡,我们撤!”
话声一落,剩下三人都不顾伤势,迅速和天枢靠近。四人步伐一致,行动有序,互为防守。未等牟一苇追上,已然从撞破的窗户中闯了出去。外面顿时响起一片密密麻麻的“哆哆”声,陨落如雨,那是弓箭射在楼板上的声音。还有几支箭擦着窗口飞了进来,都被牟一苇拨开了。
“他们跑了!快追!”
外面忽然一阵喧哗,原来是那四人凭着绝顶轻功硬闯出了四下埋伏的天罗地网,让士兵惊叹不已。
“不用了!”
二层楼上赫然出现一个身影,正是牟一苇。
今日兵马司巡防的将官是卢仞,刚才他接到聆风楼的伙计报案,说有江湖人士在聆风楼上闹事,牟大人也在楼上脱不开身,可把卢仞吓了一跳,匆忙带着人赶过来。牟一苇身份贵重,又是在朝官员,若是在他管辖的地面上出了事,他可就难辞其咎了。
见牟一苇无恙,卢仞松了口气,抱拳道:“牟大人可还安好?”
牟一苇点点头。这时候卢仞已经走上楼来,见雅间内已经一片狼籍,不由皱眉。大周律法有明规:京师内禁止械斗,犯者处以流放发配之刑。嘉隆垂拱两朝治世清平,京师已经很久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
“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京城闹事斗殴?”
牟一苇摇头:“恐怕不是普通的江湖寻仇,那伙人身手极为高明,还请卢大人彻查。”
卢仞应了,正要下去布置,却又被牟一苇叫住了:“卢大人留步,下官这位朋友刚才被打斗殃及,受了伤,能否请卢大人派人请个大夫来看看?”
卢仞顺着牟一苇的视线,看见一个穿黑衣的人脸色灰败之极,正扶着墙壁慢慢向外走。
“你要去哪儿?”牟一苇并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问。
“多谢出手相救,在下日后一定报答。在下有急事,告辞了。”
黑衣人头也不回,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在下家中尚藏有‘寸灰’解药,你身上的毒若再不医治,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了吧?在下佩服你是条汉子,意欲结交,兄台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
黑衣人脚步一滞。
“寸灰”药性极烈,一副药千金难求。而解药,并非没有,只是比□□更加难找,说价值连城也不为过,而且是……可遇不可求。想不到他倒命好,必死无疑之时偏偏来了这么一线生机。可是再耽搁下去……恐怕来不及告诉那人了吧。
略一思索,黑衣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继续往外走。
“喂,你……不要命了?”卢仞见这人毫不领情,忍不住出声。
黑衣人根本不理会屋中两人,步履虽有些踉跄,却还是坚定的往外走。
“兄台去何处?若方便,牟一苇愿意送兄台一程。”
牟一苇越发好奇,不知是什么事情能让黑衣人宁愿舍弃性命都不肯放弃,忍不住追上来加了一句。
那人的脚步却忽然顿住了,陡然转过身来抓住牟一苇。牟一苇这才发现黑衣人脸上的青气越来越浓,已是不治之相。
“你是牟一苇?”
黑衣人双瞳中暴发出闪亮的光芒,仿佛濒临绝境的人抓住了一线求生希望。
牟一苇略微吃惊,不明白为何黑衣人听到他的名字会如此激动,却还是点了点头。
“告诉我……金缕衣在哪儿?带我去见他,快带我去见他!”
黑衣人急切之下,脸上的五官似乎都扭曲了,泛着青紫的颜色,呈现出狰狞可怖的神态。他抓着牟一苇的手像铁钳子一样,力道之大让牟一苇都不得不皱眉。
牟一苇并不奇怪,京城里的人都知道金缕衣和牟一苇都是夏钧雷帐下的将官,交情匪浅。可是黑衣人提到缕衣时的态度却让牟一苇心生疑窦。
“你找缕衣做什么?”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不过请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要害他的意思。快带我去见他,再晚只怕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黑衣人再度喷出口黑血来,身躯晃了几晃,没站稳,手一松,跌坐在地上。
“缕衣前几天送公主出京了,有什么事情,等他回来再说吧。你且到我府中养伤如何?”
事涉缕衣,牟一苇的心忽然提了起来,不得不小心谨慎些应对。
“什么?他出京了?”
黑衣人脸色顿时更白了,一把抓住牟一苇的衣袖,也顾不上满腔血液喷涌,嘶哑着嗓子吼道:“快……快派人把他追回来,他……他有……危险……”
话还没说完,黑衣人却急怒攻心,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
第 68 章
白羽清清醒过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窗外的天空依然暗淡无光,被浓密的云层包裹了,重重压下来,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总算醒了!”
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蓦然在耳畔响起,白羽清睁开眼就看到牟一苇略带焦躁的面庞。
晌午的时候牟一苇把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从酒楼里带了回来,匆忙请了太医来诊治。虽然这人中了罕见的剧毒“寸灰”,又受了不少严重的内外伤,不过救的还算及时,白羽清的功底又极为深厚,因而不到天黑,中毒昏迷的白羽清就已经醒了过来。
一苇听说缕衣有危险,虽不知真假,心里却禁不住惊慌着急起来。回来之后立即着手下铁血卫去打探,得到的消息均是异常顺利,这反倒更让他惶恐不安。耐着性子等了整整一天,见白羽清终于醒了过来,再也顾不上斯文,近乎粗鲁的一把提起白羽清的衣领,冲他大声喝问。
“你早上说的是什么意思?缕衣到底有什么危险?”
白羽清的神智本来还有一丝迷离,听到牟一苇这一声喝问,陡然清醒过来,想到缕衣可能遭遇到的危险,一向处事不惊的他竟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牟一苇死瞪着白羽清,瞧见白羽清神色剧变,心里的阴影越来越重。
白羽清一把抓住了牟一苇提着他衣领的手,急道:“缕……金大人什么时候离京的?”
“五天前。”
白羽清顿觉心头一凉,五天前……若是顺风顺水,按行程缕衣应该已经到了焉城,那已经是衡王的地盘了……要是赶的再快一些,恐怕已经到益州与荆越交界的荆关了……
“快派人追他回来!”
白羽清有种天晕地转的感觉,嘶哑着吼出声来:“衡王勾结荆关守将赵援和荆越王赵斡,已经在寿陵公开谋反了!”
牟一苇一激灵,猛然怔住,抓着白羽清的手也不知不觉放松了。
“你是说……衡王谋反?那……那缕衣岂不是……自投罗网?”
白羽清无力的点头。
毕竟是久经战阵的将领,虽然这个消息实在太过令人震惊,牟一苇还是很快收敛心神,开始仔细盘问白羽清。
“阁下究竟何人?又从何处得知这消息?”
白羽清愣了愣,立时明白牟一苇是对他不放心。虽然明知这是必不可少的盘问,可是现在缕衣命在旦夕,白羽清担忧缕衣,还是忍不住又急又气。
“我是金大人的朋友,得知金大人前往送亲,恐有不测,特来相告。正是因此屡遭追杀,这一身伤就是明证!”
牟一苇忽然冷哼了一声:“飞羽令中的杀手也会有如此好心?”
白羽清闻言一愕,带看到牟一苇摊放在手里的飞羽令时,才知道牟一苇在他昏迷之时已经命人搜过他的身了。
白羽清不由苦笑,身份已暴露,要让这些人消除疑心怕是麻烦了。
“朝廷尚未得到任何有关衡王赵援与荆越合谋造反的密报,你又从哪得来的消息?”
牟一苇踏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白羽清,语气咄咄逼人。
“你屡次想要让我追回缕衣,到底是何居心!”
牟一苇问话的语调越来越严厉,白羽清噎了半晌,终于悠悠叹息一声,娓娓道来。
“我……叫白慕衣……是,飞羽令中的一名杀手……”
牟一苇冷冷看着白羽清,静待下文。
“当年金大人对在下有救命之恩,白某不敢或忘,时刻想着报答……”
白羽清的语调幽远低沉,缓缓忆起当年旧事。
“后来在下为生存所迫,成了飞羽令中的杀手,可是往日恩情,慕衣敢不铭记在心。铁血卫消息灵通,大人可知道,飞羽令虽名为杀手组织,实际上却是一直由北夏人暗中控制?”
牟一苇闻言,顿时一惊。
其实暗地他也曾这样怀疑和猜测,但是飞羽令行踪诡秘,实在是查不到踪迹,他屡次想为缕衣报先前被刺之仇都不得,这样的机密,他竟也是不知道的。
“是……谁在控制?莫非……是夏王轩辕宸……”牟一苇小心翼翼的问。
白羽清黯然点点头。
牟一苇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听白羽清继续说道:“夏王早已和南方周云朗、以及荆越王秘密签定协议,支持周云朗谋国篡位,自立为帝。周云朗随后拥兵反叛,攻占焉城,兵临益州,又与赵援狼狈为奸,占领南方四州,同时封锁消息。为麻痹周帝,荆越王向周朝求亲,周帝派金大人为使送公主出阁。飞羽令得到确切消息,也已是周云朗谋反之后的第十日。不久飞羽令即接到夏王指令,竟是要飞羽令高手倾巢而出,务必将金大人带回北夏!”
牟一苇听到此,心猛的揪了起来,突然想到了几年前在朔州,轩辕宸当众对缕衣的轻薄。
“在下得知消息,匆匆潜逃而出,想来阻止金大人,路上竟被飞羽令中人发现踪迹,下了‘寸灰’,又连遭围追堵截,直到现在才赶到京师,没想到还是晚了!”
白羽清懊恼的垂了头,为自己没能及时阻止缕衣身涉险境而深深自责。
牟一苇出了一身冷汗,虽然这个人并没有拿出什么凭据,他说的也不一定都是真话,但是牟一苇本能的感到,他说的话至少有五成是真,特别是衡王谋反,夏王要劫缕衣之事。
“你说这些话可有证据?缕衣是奉旨送亲,要追回他,必须请旨。”
白羽清摇摇头:“你若不信,我也无法。”
牟一苇点点头,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遂道:“多谢了,你中毒未愈,还是先卧床休息。待缕衣平安回来,自然重重谢你!”
“不……”白羽清挣扎着坐起来“我……我也要去救他回来,他现在恐怕……”
牟一苇皱皱眉头,走过来按住了白羽清挣扎欲起的身子:“你知道具体情况,带上你固然好。可是你伤的太重,此去长途跋涉,恐怕会让我们速度减慢,那时侯缕衣的危险只怕更大……你明白我的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