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驸马爷
赵崇昭兴致勃勃地说:“我叫他们快马加鞭送来的。三郎你没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就爱吃点新鲜蔬果!”他炫耀般拿起一颗新鲜得仿佛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橘子,“这个一定甜,三郎我给你剥。”
谢则安:“……”
谢则安严肃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赵崇昭来了兴趣:“讲!”
谢则安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皇帝叫唐明皇。他很宠爱一个妃子,为了让妃子吃上新鲜的荔枝,他让人从岭南那边快马加鞭把荔枝运回来,途中累死了好几匹宝马!”
赵崇昭对这位唐明皇的做法十分赞同!
他积极地向谢则安邀功:“这种橘子就是从岭南运过来的!”
谢则安:“…………”
“但是他们的下场不太好,”谢则安双手负背,一脸深沉地说:“我给你念两首诗吧。”
谢则安念的一首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另一首是《长恨歌》。第一首还没什么,第二首已经赤裸裸地写出“昏君”的下场。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身死马嵬坡却不能相救,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找不回来——至于最后的结局,谁都知道那有多虚妄。
赵崇昭明白了,谢则安这是在变着法儿告诉他这做得不对。
赵崇昭不太高兴:“这也是三郎你准备写的戏曲吗?”
谢则安一向实诚:“不是我写的,我也是听来的。”不管别人信不信,他写出的这一类“作品”都会声明偶然听谁谁谁说起。至于别人再来问这个“谁谁谁”到底是谁,谢则安只能说“萍水相逢,没问其他”。
虽然这个时代不会有人拆穿他,想想还是良心不安啊。
《唐明皇》确实是不错的素材,可以以史为镜,把不少事例编进去给赵崇昭当戏听。不过这戏可不能往外演,只能专门给赵崇昭专门排来玩玩,要不然一不小心又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谢则安笑眯眯地问:“你想听?”
赵崇昭去过梨园,心被勾得痒痒的。这年头娱乐少,能有这么个新鲜的乐子可玩,赵崇昭怎么可能满足于只看那么一场戏?他果断地回答:“想!”
谢则安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洗脑机会:“那我叫人给你多排几场。”
赵崇昭点点头。听戏不是他的重点,他来可是有正经事的:“三郎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谢则安想了想,没想起来,诚实地摇摇头:“不记得。”
赵崇昭:“…………”
赵崇昭说:“三郎,今天是你的生辰!”
谢则安一怔,说道:“我不太讲究这个。我还年轻呢,过什么生辰,那不都是七老八十的人过的嘛。”
赵崇昭才不信他的鬼话:“三郎你不是年年都有给我过吗?”
谢则安笑了笑,转头亲了赵崇昭一下:“那你准备给我怎么过?”
赵崇昭被亲得心花怒放。两个人腻乎惯了,再亲近的动作都有过,可谢则安每次主动一点点,他都会面红耳赤口干舌燥,恨不得立刻把谢则安拆吞入腹。
赵崇昭越发厚颜无耻:“我把自己送给你怎么样?”说着他已经把爪子伸向谢则安,想把人按住亲个够本。
谢则安:“………………”
谢则安不想和他说话了。
赵崇昭见到谢则安那表情,立刻收敛起来,看起来要多端正有多端正。他握着谢则安的手说:“我开玩笑的!”他正想着该怎么挽回一下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好形象”,却听戴石在门外来报,“官人,耿御史来了。”
赵崇昭脸色微微一顿,明显的不悦在他脸上漫开:“他来做什么?”
谢则安也有些莫名:“我也不知道。”看了眼进入马上要“情敌最好都去死”状态的赵崇昭,谢则安叹了口气,拍着赵崇昭手背安抚,“我出去看看,你别出现,免得吓着人。”
赵崇昭说:“不行,我不许你见他!”
谢则安哄道:“今天是我生辰,乖,听话一次。”
赵崇昭不高兴地盯着谢则安。
谢则安说:“我与他没什么私交,说不定他来是有要紧事。见一见而已,你不是还在这么?你都看着呢,还怕我和他有什么事儿不成?”
赵崇昭这才勉强点头。
谢则安理了理衣领,走出内院去会客。
耿洵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这个人不愧是朝中“清流”,不仅衣着端整,坐姿也笔挺挺的,看着就是个正经人。再加上那俊朗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任谁都得夸一句年轻才俊。
谢则安敬重耿洵,见到人后不由也变得正经起来。他微笑着说:“什么风把耿御史你吹来了?”
“听说今儿是谢尚书你的生辰。”耿洵说,“正好这几日我得了几本不错的书,不知道能不能入谢尚书的眼。”
谢则安惊讶。
耿洵将三本书递给谢则安。
这三本书,一本是基于他给学校那边开的“物理基础”课做了拓展延伸,设计了不少可以用于实践的好工具;另外两本则是针对“算术基础”、“化学基础”来写的,过去几年芸娘他们也一直在摸索这方面的内容,只不过他们实践还行,理论化的东西还是不太擅长,因而始终没有将它们编纂成册广为刊行。
谢则安两眼一亮:“耿御史这三本书哪里来的?”
耿洵说:“我有个弟弟搞了个谢尚书你提倡的‘读书社’,他们读书社的人都喜欢这方面的东西,所以常常去学校那边蹭课,去作坊、码头、工地这些地方实地观察。这三本书看着简略,实际上他们花了几年时间才整理出来,里面的图解、文字都是按照‘识字的人都能看懂’的标准来。我看着不错,觉得其中有些内容应该可以推行开去。”
谢则安说:“当然可以。”他微笑起来,笑容里满是真切的愉快与心细,“耿御史,你这份礼物可真是太贵重了。”
耿洵并不多说什么。
谢则安有点感慨:“有些原理我是懂的,只是要我想出怎么去用它,我却没那么好的脑袋去想。”他忍不住再翻了翻耿洵带来的书,又夸了一句,“你弟弟这个读书会可真不错,改日我定要会会他。”
提到自己弟弟,耿洵神色柔和,替弟弟多说了两句:“他景慕谢尚书已久,要是真能见到谢尚书他肯定高兴得很。”
谢则安得知自己有这么一批得力的脑残粉,心里暗爽。
他毕竟不是万能的,有些理论、有些知识他能带过来,但真正能让科学的种子在这个时代生根发芽,靠的还是这个时代的人。
他着意培养出来的人是一回事,自发琢磨着“用理论指导实践”的人又是另一回事——后者是难能可贵的小火苗,他必须细心呵护,让他们烧成燎原大火。
谢则安拉着耿洵聊了好一会儿,仔细问清耿洵弟弟何时回京,约好到时见个面。
送走耿洵,谢则安才想起还有个麻烦在内院等着自己。
谢则安走入内院,戴石立刻迎了上来:“陛下回去了。”
谢则安一怔,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戴石说:“陛下在正厅外看了一会儿,好像挺生气,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走了。”
谢则安苦笑起来。
这家伙又钻牛角尖了。
谢则安说:“你负责一下院里的事,我进宫看看。”
戴石喏然应是。
谢则安打开秘道,行走在那熟悉的幽暗之中。走到中央,他转身静静看了眼那个曾经被圣德皇帝封起来的“书房”,继续前行,走向那潜藏的出口处。
谢则安打开秘道出口。
赵崇昭正躺在那里生闷气,听到动静,他猛地转头。
谢则安说:“不是要给我庆祝生辰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赵崇昭火气正盛,没有说话。
谢则安皱起眉头。
赵崇昭坐了起来,对谢则安说:“三郎,你过来。”
听到这命令般的口吻,谢则安一愣。他想了想,走了过去。刚一走近,赵崇昭已经将他扯到床上,咬牙切齿地俯视着他:“我要把那个耿洵外放!一定要外放,没得商量!”
谢则安说:“赵崇昭,你别一天到晚胡来。”
赵崇昭说:“我才没有胡来!你还护着他!他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你居然还护着他!”
谢则安说:“你在胡思乱想。”
赵崇昭说:“没有!他看你的眼神我还看不出来吗?谁不知道他是御史台里最难接近的一个,从来不会和任何人走得太近!现在他不仅记得你的生辰,还特意来给你送礼物!他对你明明有别的心思,你还和他聊得那么高兴!我送你礼物你拐着弯骂我,他送你你就那么开心!”
赵崇昭的一通数落让谢则安有点发蒙。
谢则安说:“赵崇昭,你是不是永远没有办法相信我?”
第一九三章
静寂的寝宫,飘动的帷幔,静默的两个人。
谢则安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赵崇昭又何尝不是。他们才二十岁,却被推上太高的位置,谢则安走得步步谨慎,赵崇昭走得步步迷茫。赵崇昭想要这么一个人,能够陪着他一直走下去。为此他甘愿装聋作哑,不去提起“从前”,即使回想也只想起两人之间的快活。
可看着谢则安和耿洵相谈甚欢,赵崇昭有点心慌。
他想到了以前的事,以前谢则安也是这样,面上轻描淡写,心里却对晏宁颇为喜欢,不惜狠狠地往他心坎上扎刀都要哄晏宁开心。那段时间里,他听到的曲儿是谢则安为晏宁写的,他吃的新菜式是谢则安为晏宁做的,他耳边的新诗新词新故事,甚至他身边人的议论,说的都是驸马和公主多恩爱。
谢则安的想法,他从来都看不明白。他绞尽脑汁向谢则安献宝,谢则安却只会想办法劝他别这么做,哪怕他给的只是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偏偏那个该死的耿洵能知道谢则安想要什么,能轻松拿出让谢则安满意的礼物。
他一直在旁边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就好像当年他看着谢则安和妹妹一样,他根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暗度陈仓、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偷偷背着他两情相悦……
他在谢则安面前永远是个瞎子。
有时候是装瞎,有时候是真瞎。赵崇昭所有的气势,在对上谢则安双眼时都一泻千里。他把脑袋埋在谢则安颈窝,鼻端是熟悉的气息,让他忍不住一口咬下去,咬出一个隐隐约约的红印。
谢则安吃痛地闪避,对赵崇昭的无奈被放到最大。他叹息着说:“其实我也不信任你。”
赵崇昭呆了呆。
谢则安双手抱住赵崇昭:“你可是一国之君,要什么没有。我这个人呢,说实话,还真没什么好的,本领也不是特别大。你要是实在不相信,可以假装疏远我,试着找个人亲近亲近。到时你就会发现我在朝廷里寸步难行,而你亲近的那个人会变成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赵崇昭想到那种画面就有点受不了。谢则安这么一说他就想起来了,谢则安刚回京时不就是那样的局面?他亲近别人、疏远谢则安,谢则安处处受制、四面受敌,做什么都不顺手。现在要他再做那样的事儿,他哪里舍得!
赵崇昭咬牙说:“我才不会那么做!”
谢则安说:“所以你要怎么才能安心?”他望着赵崇昭,“我们已经比谁都亲密。你放心地把你的寝宫向我开放,我也放心地把我做的所有事告诉你,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秘密,更没有任何阻碍。都已经这样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