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见王[洪荒]
姬夷召眸色一沉。
姬其尧浅浅一笑,将水一饮而尽:“哥,其实,你是什么,我并不介意。”
姬夷召沉默。
“当年中都,从未见血的你,为我性命,甘愿杀帝弑君,我就知道,谁也不会比哥哥重要。”姬其尧放下玉杯,凝视着兄长,“可是如今,我既有商部血脉,又有姬氏血统,以成争夺天下之棋子,你可知有多少人想杀你,让我一承两部?”
“阿弟,说这些也没有用,我不可能和你走。”姬夷召平静道,“记住,我是你的哥哥,以后陪我过一生的人只有一个,但那人不是你。”
姬其尧笑了,果然,就如他日日夜夜的梦里一样,母亲走开,父亲疏远,哥哥的身边有另外的人,终究只剩下他一个人,走在那看不清路途的黑夜里,日夜呼唤着他们的名字,却再无回音。
这个世上爱他的人也好,他爱的人也好,终究一个也留不住。
“哥,我回去了。” 姬其尧抬起头,不想让眼泪流下来,再成熟的心智也好,他只有十五岁,没有生而知之,没有天纵其材,有的只是一点点的,随时会消失的希望。
现在,也没有了。
姬夷召想说我去帮你,但唇间轻动,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不是一个人,一但在中都北都被玄女等人擒住,那山君的名声和性命都会为天下人所声讨,那年在北都,被架上火架的一家三口,就是他的前车之鉴,他赌不起。
所以他只能眼看着弟弟一个人离开,和从前一样,他又把他丢下了。
神思恍惚间,他后背突然一痛,本能就一剑斩出。
却是一剑斩在虚空之中。一种无形音波从他背后痛处扩散开来,几乎让他气血逆行,瞬间跌坐在地。
素女的身形缓缓浮现在他身前,那纤尘不染,剔透如冰的玉手随意向他衣襟扯来,意图带走这名妖物。
四方君主,西君以决定支持商部,唯东南二主不理天界召令,如今,一但将山君唯一的弱点擒下,那大夏王族,便是有大禹暗助,也是无力回天。
姬夷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右手长剑反转,竟然带上一种奇异的震荡,将对方攻势化解。
素女翻手一掌,剑掌相接,姬夷召内力不足,瞬间被震飞出去。
按住心口,他冷冷看着那美丽无双的女子。
女子眸光冰冷依旧,抬手间,触向他脖颈。
只是,在接触的一瞬间,姬夷召轻声一笑。
那声音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宛如山间妖魅的一声肆意,又如天上正神的一声叹息。
只是极低,如果不是近在眼前,不可能听到。
但素女的神色却是大变。因为在听到这一声轻笑之时,她的身体竟瞬间僵在原地,全然无法行动。
需知这个她以自身法力凝聚的真身下界,不入五行之中,刀剑术法难伤,竟然被这一声轻笑完全制住。
凤凰天音,竟然有此神能!一丝血脉尚且如此强悍,当年大禹是如何灭杀了凤皇?
姬夷召面色苍白如雪,但面下却隐隐现出一层凤凰火纹,眸色中火焰升腾,冷哼一声,却是收起长剑,五根厉爪自右手指骨延伸而出,一把刺入素女身体。
素女神色大变,双手急转,好在对方此音封锁之能正在减缓,她右手努力抬起,在空中划出一串长音。然而,终究慢了一瞬。那一点紫色星火突然从她心口焚起,在一个生灭不到的时间内,将对方整个化为烟灰。只留下一缕壮大不少的火焰在空中漂浮,被姬夷召伸爪拈起,放心口中。
一缕幽魂在远方凝聚,冰冷的眸中竟有一丝毒怨之色,若不是我三魂只有一魄下界……幽魂转瞬化光,向天际冲去。
姬夷召猛然张口,用力一吸。
如长鲸吸水,那幽魂反应不及,竟然瞬间被他吸入口中,只留下一声凄鸣。
姬夷召皱眉,然后打了一个嗝。
刚刚那一吸,他真的只是本能反应。
但是!
真的好好吃!
这种充满力量感觉,简直和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一样啊!
他甚至感觉到破损的气海之中,隐约有一道气团凝聚,有生成妖丹之像。
天啊,原来这么补吗?
父亲身边好像还有个玄女……
是不是可以……
71、勾陈 ...
姬夷召的想法是美好的。
但事实是残酷的。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却抬头见玄女与山君皆已到身边不远之处。
玄女静立空中,着九色彩翠之衣,披天幽云锦之帛,御彩云,乘长风,确实有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气度。
而山君神色不变,只是静立树下,微风拂起衣袂,明明是在姬夷召身后,却似乎天虞高山,挡的住天塌地陷。
“昔在黄帝,生而神灵,成而登天,”玄女的声音是一种少见的低沉暗哑,但却凛如军威,庄严肃穆让人难以喘息,那是根值于本身强大战力而形成的气魄精神,意志稍逊者,光是凝视一次,就会心神受损,只听她继续道,“如今同为一脉,血脉污秽,人妖不分,姬惠,你该当何罪?”
“惠为族主,虽罪不赦,也是盖棺方可论定。”姬惠平静道,“届时自有天命评判,不劳玄女费心。”
玄女神色一凛,右手猛然盖下。
姬夷召本能的就想发声。
“闭嘴!”姬惠猛然搭上他的肩膀,眉间暗色一闪,姬夷召身体一麻,却听大地微微一震。
却是姬惠直接以他体内戊土精气勾连土印,将玄女这一击导入地下。
中央戊土真印,五方印鉴之首,是远强青木之印的所在,虽然有木克土之一说,但大地何其广大坚固,历代山君,一举一动,皆有大地伟力加持,有此印在,是真正的万法难伤。
“好、好!”玄女甩袖道,“你身负帝气,我不可轻动,但此事我自会禀明上界,你好自为知!”
“多谢。”姬惠平静道。
玄女瞬间消失在天空之中。
姬惠这才抬头看儿子:“你也太过托大,刚才之时,我与玄女虽不在此,但神念锁定,却丝毫不曾远离。”
“那你都看到了?”姬夷召有点凝视着玄女远去的方向,有种流口水的冲动,“那素女真的是大补,我本身元气不过三重天之境界,经此一役,却是直接涨到六重,气海也有结丹之势,若把刚刚那女人吃掉,结丹可期……”
他蓦的住口,因为山君的神色很不好看,那种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就好像遇到什么很遗憾很遗憾的事情。
姬惠微微叹息,负手自他身前走过:“随我来。”
姬夷召皱眉,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
山君带他走到南都最高处的轩辕塑像之下,命他叩首三次后,在地面打开一处缺口,走了下去。
姬夷召跟下去后,缺口自动合上,整个隧道的阶梯极长,周围却没有灯火,只有顺着声音下去。
不知过了几道关口,突然豁然开朗。
巨大的穹顶之上,无数孔洞以诸天星辰方位排布,在机关术的牵引下,引周天星斗之力,在白日之中,依然可见星辰运转。虽然此地阴寒凄冷,但绝对称的上壮观。
姬惠带他到一颗星辰投下的光束之下坐下。
姬夷召抬头看了看,他认识这颗星辰,在现代他叫北极星,而在这里,此星名为勾陈。
“当年带你回南荒之时,吾弟以你人身之骨龄测出生辰,认定你生于荧惑守宫之日,当乱人间,是以让我杀你心绝后患。”姬惠淡淡道,“但你为我所生,生辰之日,唯有我知,那时勾陈大盛,白昼可见,正对你出生之日。”
“为什么你说呢?”姬夷召不解,“难道这日子比代表灾难与死灭的荧惑星还严重吗?”
“勾陈星为紫微星宫之首,居于北天中央,是为妖族之主兴亡之兆。”姬惠平静道。
姬夷召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他坐过去一点,蹭了蹭父亲:“你在一天,我就是人,不会去当什么妖王的。”
“若我不在,你又如何?”姬惠抬头凝视那引导勾陈星的光束。
“你不是还好好的吗?”姬夷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到时再说。”
姬惠微微一叹,终于从涅阿长枪的尾端一扯,拉出一个极是精巧的机关,取出其中乌木小盒。
姬夷召的目光瞬间就移不开了。
那小盒不过一个指尖大小,但姬夷召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直接扑上去。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尖叫,那我的,是我……
姬惠打开了那个小盒。
一层金光从盒中散发开来,瞬间充盈了整个巨大的空间,那光芒仿佛拥有生命,不因距离而变的暗淡,只是被山壁阻挡,那光虽强,却不刺眼,姬夷召艰难的把视线从盒中的移走,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这、这个……”难道说……
“不错,这就是你之妖丹。”姬惠关上盒子,整个空间又只剩下那一道光束笼罩二人。
姬夷召咬咬唇,突然五指成爪,猛然扎在自己肩上。
剧烈的痛楚终于压下了心中那股叫嚣着把面前人与物一起吃掉的欲望,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起满是冷汗的脸庞:“为什么?”
“姬桓相星之术,是我所传,他所测之事,我如何不知。”姬惠神色平静如初,“你之命格,与人一族克无所克,那夜,我于天虞山顶观至金乌东起,如何测算,都是人族大损之象。”
姬夷召没有说话,他来此二十余年,早已知道星像所测在此世有多大的话语权,他几乎可以想像姬惠那时在天穹之下反复测算的两难之境。
“若只是命格如此,我或许还可自欺学艺不精。”姬惠缓缓闭上眼睛,只是手指却束成拳,“可你出生时,竟是真正的凤凰金身。”
那时雏鸟破壳,圆头尖喙,火焰满身,在他怀里蹒跚而行,软软的唤上一声,纵是他再心狠,也下不了杀子之心,只能心本身修为,强行将其封印妖身,转为人体。
凤凰之身,是与十方之界同等的强大原力,对孔雀要拼命才可换回的一关溃散,对凤凰来说却是足以应付,更有凤凰天音,虽然不如日月精华一般可开妖族灵智,也是可以暂时替代的强大能力。
“这妖丹你可拿去。”姬惠道,“只是你若得到,就是真正的妖族凤皇,我与人族必全力杀你,不死不休。”
姬夷召放下手,摇摇头,这才道:“父亲,不要对自己这么狠,你是人,有血有肉,会苦会痛,我已知道轻重,不会再去轻易吃人。”
他已经明白,一但喜欢上吃人的感觉,就会渐渐的放开自己的道德,上次在梦中险些将豢丹吃掉,并不是什么成年,而是一种本能,若不克制……他终于明白妖族绝对不是只能飞,得到了什么,必然会失去什么。
想了想,他保证道:“如果不是素女那种一定要我命的,我就算杀了也不会生吃的。”
姬惠凝视他半晌,终于点点头,在光束里将那枚妖丹重新放入长枪。
姬夷召觉得自己心在滴血。
姬惠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放心了。”姬夷召一把搭住父亲的肩膀,“我不会告诉孔雀的,一但我说了,孔雀一定会想方设法拿出妖丹逼我和他走的,我也不想和你不死不休。”
“你不知你于妖族何其重大……”姬惠沉默了一下,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