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大人撩夫日常
车夫说的兴起,直起身子遥指远处的高山、官道、驿站,茶舍等,道:“老爷们你们瞧,咱通平府四周环山,往常走商的、挑担的货郎,没人敢夜里赶路,生怕遭了匪徒人财两空。可如今,咱们项大人合着卫所贺将军还有把附近的山寨土匪窝子全缴了,这下可太平喽,走商的再不怕遇到山匪,之前没人敢轻易去跑商的郡县,如今全都开了商路,大家伙卯足了劲踅摸能换银子的东西,家家日子都好过起来。还有,两位老爷有所不知,小老儿赶的这牛车,也是衙门里头出的主意,鼓励大家伙寻着农闲时出来,一来赚点茶水钱,二来还方便往来客商,便是这牛屎马尿的,不想拾掇回家的,便沿路铲进田里,那也是好肥呢。”
见车夫还想往下说,那位崔大人急忙伸手打断他的话,神色有些阴郁,兴致寡淡道:“好生赶路吧。便是那项大人再好,可这么劳师动众的叫百姓送行,而且还收礼,就是不对!”
“这位老爷,这你可错怪项大人了,项大人根本没告诉咱们他何时离开!其实啊,项大人要离任的消息大家伙都知道,可没人知道他啥时候走,为了不错过项大人离开的时候,大家伙私底下都商量好了,轮流换人每日去衙门口盯着,还有跟衙门里头有亲的,也多暗地里嘱咐呢,一定要看住项大人,咱们可不能错过他离开的时候。项大人为咱通平府做了那么多事,可不能叫他就这么悄没声的离开喽,说啥大家伙都得去送送!”
眼瞧着这位崔老爷脸色越发难看,那车夫犹自夸个不停,旁边的人急忙打断车夫的话,叫他好生赶路便是。
车夫一腔说兴被打断,不情不愿的坐正身子,一扬车鞭,打了个脆响的呼哨,嘟囔道:“好嘞,两位老爷可做好喽,送完你们,小老儿还得赶回来送项大人呢。”
把人送到通平府城里,那车夫便迫不及待的掉转车头,撒丫子朝城门口奔去。两人再瞧城里,偌大的通平府,街上竟安安静静,很多铺子食肆都关着门,偶有一两家开着的,看门的也是上了年纪的老妪老翁,问起事情,话题左右还是离不开他们项大人离任的事,念念叨叨,反反复复,全是项大人的好。弄得俩人颇为不自在,那崔老爷更是面色沉郁。
“博之,随我一同去城门口瞧瞧吧。”
“崔正堂?”
这位崔正堂,不巧,正是之前任职曲州六年的崔进学,离任前还和项渊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如今他途中路过曲州,瞧着和他在任时破败萧条的曲州如同天差地别的县中情景,心底始终激荡难平,为此他定要来通平瞧一瞧,却不想竟遇到项渊离任,而且是这样万民含泪不舍的送行。联想之前他离任曲州孤身一身上路时的形单影只,与眼前此景一对比,竟然分外可怜可叹。
两人赶到城门口,正巧遇到车夫口中的项大人亲自出来劝说百姓回去,不要再相送,并且严词拒绝收受他们的程仪。马车内,一个虎头虎脑,双眼晶亮有神的幼童探头出来,对着人群笑得嘴里几颗米粒般的小乳牙都清晰可见。
“哎呀,项大人,便是你不收,也得替咱们小公子收下吧。我们都是给小公子的,你可不能就自个做主不收啊,瞧,小公子喜欢着呢。”
那幼童抓住离得最近的一人手里提着的烤鸡,一边:“爹爹,有烤鸡,香香的,我们吃烤鸡啊,阿爹,出来,吃烤鸡。”
童言童语,逗得大家伙忍不住发出善意的哄笑。那被抓住烤鸡的青年激动的脸红脖子粗,临了嘴巴倒不会说了,只一味的把烤鸡往哪幼童怀里塞,磕磕巴巴道:“给,给你,都给你,好吃!”
崔进学神色复杂的瞧着前头其乐融融的欢送场面,想不通为何他也同样是真心为百姓做事谋利,怎么就从没得到过这样的待遇呢?难不成大家伙其实还是看在那项渊乃是当朝首辅林公关门弟子的份上才如此热忱?
若说崔进学只是心绪复杂些,那他身旁跟着他一起来通平府的,唤作博之的男人则是都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绪。
林博之怔怔的瞧着不远处被百姓层层包围的项渊,忍不住想起的,是在普济寺外的山路上,他和张彦扶起被人敲了后脑壳的项渊,继而又想到潜心社聚会,头一次展露出不同的项渊,再然后,便是两年前,彼时已是四品地方大官、面对他们却仍旧姿态自然的项渊。他想,不仅是他,也许整个潜心社的成员,谁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中曾被大家伙暗地里嘲笑的项渊,会站到如此高的位置,高到让他们便是仰望,都难以企及。
“走吧,来这一趟,我也算是服了气。不管如何,赢得百姓们真心拥戴,才算得是好官、清官。”
林宏跟在崔进学后头,朝城里走去。他知道崔正堂之前路过曲州,见着曲州如今百姓生活富足,安安乐乐的情景,忍不住就想来亲眼见见百姓口中时时念叨着的项大人。毕竟据说崔正堂之前可是在曲州任上足足呆了六年,六年间为曲州鞠躬尽瘁,也算操碎了心。却不料,不过三四娘光景,曲州百姓口里的青天大老爷,就成了别人,而记得他的人,寥寥无几不说,提起来,也只是叹气说:“崔正堂是个好的,可惜不能叫他们过好日子。”这么一句扎心的评论,刺得崔进学整晚辗转反侧,说什么都要来亲眼瞧瞧,不然,心底总是不甘心。
如今,可是甘心了。只不过,打击也有些大了。
林宏来了又走,项渊一无所觉。他好不容易从送行的百姓中突围出去,发冠歪了,袍子被扯松了,好好的新作的缎面鞋子,也被不小心踩了几脚。更可怕的是,袍子上本来坠着的香囊、竟然也被人扯了下去。项渊犹记得那扯了他香囊的老妇人,一面喜滋滋的下死力扯,一面抱歉道:“项大人啊,老妇就扯个香囊回去给我那小孙孙,以后保他也和项大人一样,中状元,做大官,做个好官!”
好家伙,被她这么一说,旁边听到的人登时跟开了窍般,几只大手蹭的全朝他伸来,项渊根本来不及阻拦,袍子上刚系的四个香囊,眨眼间就全被扯了去。后头得了信没抢到的,一个个眼冒绿光的朝他瞅,那架势,恨不得把他身上的袍子裤子鞋子也全拔下去。项渊生生打个冷颤,顿时什么也顾不得,逃也般的窜回马车,一迭声的叫宋大赶紧走。
后头传来大家伙善意的哄笑,直到走出去半里路,猛然间,从后面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喊声:“项大人,你是好官,大家伙会想你的!”
马车内,项渊忍不住湿了眼眶。对着媳妇和娃两双眼睛,项大人有些不好意思,掩饰般道:“风大,迷眼了。”
“恩,我也迷眼了。”
项渊定睛一瞧,果然,赵慎的眼眶也是红红的。
夫夫俩对视一会,忍不住笑出来。
“有时候也觉得累,很想扔下不管,就带着你和大壮游山玩水,逍逍遥遥去。可总是坚持了下来。如今瞧,竟也不错。”
赵慎倾身过来,一把抱住项渊,双手收力蹭了蹭,道:“你知道通平府百姓私底下传的一句话吗?”
“恩?不知道,哪一句?”
赵慎抱着项渊,弯眼微笑。
“吃米要吃仙瑶米,嫁郎要嫁项淙子。”说完,赵慎放开项渊,面对面和他抵着额头,语气缱绻:“你说,我又吃了仙瑶米,又嫁了项淙子,是不是把两辈子的福气都用光了呢?”
项渊被他口里的两辈子说得心里咯噔一下,伸手使劲揉揉他的脸颊,温柔笑道:“傻瓜!”
“傻瓜!”
突然,脆生脆气的一句话煞风景般冒出来。夫夫俩低头一瞧,项大壮不甘寂寞的横插进来,窝在两人中间,仰着头,一脸天真。
“傻瓜爹爹,傻瓜阿爹。”
“小混蛋,要说聪明的爹爹,阿爹什么的就随便吧。”
“聪明的阿爹。”
赵慎噗嗤一声笑出来,抱起项大壮,呵呵直乐:“恩,阿爹是聪明的,爹爹什么的才是随便呢。”
项渊伸手捏住项大壮的小鼻子,逗他:“猪,猪,壮壮是头猪。”
“爹爹才是猪。”
“可是爹爹没长猪鼻子,壮壮长了猪鼻子,所以壮壮是猪。”
“不是,爹爹是猪!”
“那谁长了猪鼻子?”
项大壮眨巴下眼睛,想了想,道:“壮壮”
“对呀,那谁是猪?”
“爹爹!”
哈哈哈哈,赵慎在一旁乐得打跌。任你项大人再如何能言善辩,遇到壮壮,全是抓瞎。
听着车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外头赶车的宋大,忍不住也咧开嘴露出笑容。回头瞅瞅紧跟着他们的另外一辆马车,赶车的车夫打个手势,示意一切都好,宋大转过头,甩起鞭子,马车哒哒哒的在官道上跑起来。
同一时间,一辆黑漆马车,静悄悄的从京城使出,同样朝着河间府的方向而来。
车内,面色阴柔的小厮样少年,对着另外一个衣着华丽,气度超然的少年苦着脸道:“公子,届时你可得替小的说说话啊,不然小的便是十条命,都不够砍的。”
“啰嗦,早知道你这么脓包,不如带闻喜出来。”
“公子啊,不是小的胆小,是你这次着实胆大,小的怕呀。”
那公子闻言,再不搭理。反而掀起帘子,仔细瞧起外头的景致来。
难得出来,他可要好好看看再回去。
第81章 宴饮
金乌西坠,洒下片片余晖,燕凉河波光粼粼,宛如无数锦鲤翻腾摆尾,河的两岸,灯火朦胧,烛火下,有舞娘穿红着绿,翩翩起舞,有乐娘抱着琵琶幽幽怨怨,如泣如诉。茶楼酒馆,人声鼎沸,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在河中央,有一艘装饰华丽的上下两层画舫,船上服侍之人,竟是一水的面容清秀,举止有度的小哥儿。项渊酒至半酣,醉眼朦胧,瞧着往来穿梭、端茶递水,各有风情的十几个小哥儿,缓缓露出个笑意。
酒桌上,为他接风洗尘的几位大人互相瞧瞧,其中一人笑着拍拍手,很快,有人推门进来。
项渊定睛去瞧,只见来人端着一张清清冷冷的俊颜,浑身的孤高清高之气,扑面而来。
进门不卑不亢行了礼后便退回角落站着,又因身上那份孤高,身影瞧着竟分外惹人怜惜。
来人是个哥儿,而且是个才艺双绝的哥儿。
布政使高大人伸手指指他,笑着道:“项大人有所不知,此人乃是管家的哥儿,自幼当是公子养起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据说便是策论做的那也是顶顶好。”
项渊挑眉。管家?是十几年前因牵扯进夺嫡之争被抄家灭族的管家啊,他竟不知管家居然还有个嫡传的哥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