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今天想回家
不可能的,那个孩子在他肚子里呆了三个月,他能感觉到孩子的气息。
那么温暖,那么柔软,就好像失落十几年的血脉亲情终于有了着落,再一次让他与另一条生命那么亲密的紧密相连。
那怎么可能是错觉,他明明感受得到,怎么可能是错觉!
燕草轻声哄劝:“卓少侠,喝药吧。”
卓凌向来听话,从不会因为自己的小情绪,就拒绝吃药。
可他看着那碗漆黑的药汁,只觉得一阵痛苦的反胃,眼前一黑恍惚着抬手打翻了药碗。
瓷器破碎,燕草仍然不动如风,温声说:“卓少侠若不喜这味道,奴婢就让大夫调整方子,换个舒心些的味道,好不好?”
卓凌摇头。
不好,一点都不好。
什么味道都不好!
他千里迢迢来到兴安府,他满怀欣喜地鼓起勇气找到江淮渡。
他们怎么能对他说,那个孩子是假的。
是他的……错觉……
江淮渡不肯见他,甚至连他任性地摔了碗,江淮渡都不曾出现过。
卓凌心里一阵阵发冷。
他是暗卫,暗卫的直觉的不能出错的。
卓凌看着江府满眼奇花异草琼楼玉宇,只觉得刺骨寒冷。
初入江府,看着江淮渡半真半假的温柔眼神,他就觉得,他不该来这里,江淮渡也并不愿意他来这里。
但江淮渡太温柔,整日陪着他,宠着他,一点一点融化他的防备。
可他早该知道,第一眼的感觉,往往才是最真实的一切。
卓凌在风中泪眼朦胧地眨巴着眼睛,抚摸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子。银丝流苏拂过手指,温柔得像江淮渡的眼睛。
江淮渡不想要这个孩子,甚至……不愿承认他们之间有过一个孩子……
卓凌偷偷地落泪,委屈着,难堪着。
水榭之中,茶香悠悠。
江淮渡已经在这里煮了一天一夜的茶。
废弃茶叶倾倒在湖里,湖里荷花都沾了茶香。
燕草走过来,低声说:“主人。”
江淮渡闭目:“他还是不肯喝药?”
燕草说:“奴婢觉得,卓少侠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今日想走,被奴婢好说歹说才拦下来。”
江淮渡沉默许久,缓缓说:“燕草,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狠心。我绝对不能让他带着我的血脉离开烟鸟阁。”
燕草小心地说:“主人,您为何不直接告诉卓少侠,您为难的缘由呢?”
江淮渡轻笑一声:“告诉那个小呆子我要他打掉孩子?”
燕草不再多言。
主人决定的事,向来容不得旁人置喙。
可主人……真的决定了吗?
江淮渡把一壶热茶倾进湖里,垂首低眉选了一罐新的。
燕草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主人,若不是因着潜龙谱事关重大。卓少侠怀孕,您会开心吗?”
江淮渡沉默不答。
燕草自知失言,轻轻一礼:“主人,卓少侠武功出众,人也十分机敏。若他执意要带着孩子离开,烟鸟阁未必拦得住。就算拦得住,也什么都瞒不住他了。”
江淮渡说:“你的意思呢?”
燕草说:“若主人执意如此,那只能把药物放在卓少侠的吃食之中。”
江淮渡说:“那日水榭中有人行刺,你我都尚未察觉,那小呆子已经出手制住两个刺客。卓凌如此敏锐,你觉得什么药,混进吃食中能让他无法察觉?”
燕草低着头,不再多言。
江淮渡轻轻敲着茶杯,许久才说:“魏青槐怎么说?”
燕草说:“魏神医说,卓少侠已经怀孕三月有余。卓少侠自幼习武,身体很好,孩子也十分健康。”
江淮渡说:“把孙鹤白的下落给他,堵住他的嘴。”
魏青槐这些日子一直在寻找师兄孙鹤白的下落,也不知是认亲还是寻仇。
江淮渡紧紧捏着茶杯,他绝不能让卓凌怀孕的事情传出烟鸟阁。
燕草说:“奴婢一定把事办好。可是主人,卓少侠那边……”
江淮渡说:“我自有安排。”
他不能放任卓凌怀着他的孩子离开烟鸟阁,却也做不出更斩草除根的行径。
江淮渡心情复杂,扔下半壶未煮开的茶水,缓步去见卓凌。
那个小呆子一天一夜没见他,是不是又抱着那个小包袱在偷偷地哭。
江淮渡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心中升起几分凉薄的愧疚。
那个小包袱,好像装着小呆子的整个世界。
而他,却把里面最重要的东西拿走了。
那个小呆子啊……
江淮渡想起了燕草那句质问。
若非事关潜龙谱,卓凌怀孕,他会高兴吗?
江淮渡嘴角绽开一个温柔的笑意。
可笑容很快消失在了风中。
没意义了。
若非为了潜龙谱,二十年前他就已经结婚生子,如今多半孙子都有了,又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小呆子,喜欢得恨不得揉进心口里。
情深是劫,痴狂为祸。
江淮渡走出拱门,隔着窗户对上一双泪痕未干的眼睛。
那双眼,乌黑,明亮,圆圆的像只小猫,总是委屈巴巴地含着些水光。
江淮渡心中鬼使神差地想,库房中有一块黑曜石的坠子,是崇吾郡的荒山上采来的。质地明亮温润,流光溢彩,乌黑如墨。若穿条链子挂在小呆子脖子上,一定相称极了。
卓凌对上江淮渡的目光,心中那些隐约模糊的委屈,好像忽然全部找到了最痛的那一点,眸中隐忍许久的泪水忍不住丢人地淌下来。
他哽咽着缩回了窗户后面,坐在地上把脸埋进小包袱里,低低抽噎着。
江淮渡走到他面前,叹着气抚摸小呆子的头发:“我不来,你就气得摔了药,我过来了,怎么又像小刺猬一样不肯见我?”
卓凌不是小刺猬,他没有刺,哪怕已经蜷成一团,也是软绵绵的一团小东西。
江淮渡蹲下身,把小呆子软绵绵的头发揉得乱成一团:“卓凌。”
卓凌哽咽着小声说:“不是假的……”
江淮渡温声问:“嗯?”
卓凌委屈巴巴地缩成一团,在江淮渡掌心蹭来蹭去,哭唧唧地说:“孩子……孩子不是假的……他在我肚子里……不是假的……”
江淮渡心中猛地一颤,那些半真半假的笑意僵在脸上,一阵恍若隔世的痛楚渐渐泛上心头。
他的小呆子哭得那么委屈,抱着那个代表着全世界的小包袱,紧紧捂着自己鼓起的肚子。
那是……那是他的孩子啊……
是这个世上,他唯一血脉相连的生命。
江淮渡修长的手指微微发颤,却不敢再把那个哭泣的小东西抱进怀中。
卓凌哽咽着使劲儿摇头:“你们……你们为什么都骗我……都说……呜呜……都说他是假的……”
江淮渡脸上依旧是温柔和煦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轻颤的狠心:“小呆子,不哭了,乖。你不想喝药,我们就不喝,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你喜欢小泥人吗?”
卓凌哭着摇头,哭得一抽一抽。
他这辈子,从来没哭得这么伤心过。
他生来就比旁人愚笨些,哭和笑都少有,只会呆呆傻傻地闷头干活。
可他遇到了江淮渡。
温柔强大的江淮渡,武功很好的江淮渡,把他抱在怀里的江淮渡,把他欺负到哭着求饶的江淮渡。
从此之后,一切都变了。
江淮渡一个眼神,一点轻薄的语气,都会让他辗转难安,欢喜得眉眼弯弯,或哭得像个小孩子。
他不再是曾经的自己,却还不知道江淮渡是谁。
卓凌脑子笨,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更不明白江淮渡怎么了。
可他好伤心好伤心,眼泪像决堤的水,湿透了手中的紧握的流苏坠子。
江淮渡轻轻握住小呆子的手腕。
明明是习武之人,小呆子的骨架却很小,握在手里细细瘦瘦软绵绵,让他忍不住就难过起来。
江淮渡说:“小呆子,你看着我。”
卓凌仰头,泪汪汪眼巴巴地看着江淮渡英俊的脸,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江淮渡嘴角的笑意温柔艰难地缓缓扬起:“小呆子,你就那么想给我生孩子?”
卓凌傻乎乎地含着泪,委屈地点点头。
江淮渡说:“江府缺个夫人,你想不想做?”
卓凌眼里还挂着泪珠,这下彻底傻掉了。
江淮渡说……说要他做夫人……
卓凌边掉眼泪边警惕地抱着自己的小包袱:“你说……呜呜……你说你有三妻四妾了……缺……缺什么夫人……说谎……呜呜……”
江淮渡说:“我没有夫人,也没有妾室。江府之中,你是除我之外第一个住进内院的人。小呆子,我那时候,只想看你生气吃醋的模样,随口胡诌的。”
卓凌真的生气了,他哭着跳起来:“大骗子!你就是个大骗子!!!”
他那时候都快伤心死了,江淮渡却只想骗他吃醋。
这个大骗子,总是骗他,满嘴胡言乱语,就欺负他傻。
卓凌蹲着哭了太久,腿都蹲麻了。他拎着小包袱想走,却双腿一麻差点摔个狗啃泥。
江淮渡手疾眼快地把生气的小呆子掳进怀里,狠狠抱着怀里,沙哑低喃:“小呆子,我要娶你,你想不想嫁?”
卓凌恍惚眨眼,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江淮渡为什么忽然要和他成亲,就像他不明白江淮渡为什么不想要那个孩子一样。
他一辈子都过得傻乎乎的,被骗被欺负也总觉得无所谓。
可他太在乎江淮渡了,他很怕江淮渡骗他。
偏偏江淮渡是个说话三真七假的大骗子,总是把他骗得团团转。
江淮渡轻轻咬着卓凌的耳垂:“小呆子,和我成亲,好不好?”
卓凌摸着自己鼓起的小肚子,小声嘟囔:“明明就不是假的……”
江淮渡心里发颤,手指却稳稳握住卓凌纤细的手腕:“小呆子,乖。”
卓凌小声嘟囔:“可你总是骗我……”
江淮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声问:“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故乡亲人,江淮渡成婚,那是江湖大事,要宴请五湖四海的侠客来贺。”
卓凌惊恐地使劲儿摇头:“不……不要……”
他可不想让全天下都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做了江府的夫人。
江淮渡见自己已经成功转移了卓凌的注意力,轻轻松了口气,温柔含笑:“那我们就偷偷的,把精力留在洞房中,可好?”
卓凌紧张地说:“那……那天地父母……”
江淮渡眼神灰暗了一刹,但很快放松下来,轻轻挠着卓凌的下巴:“我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你不必担心自己应付不了公婆。”
卓凌心疼地眨巴着眼睛:“我……我也是……”
原来江淮渡和他一样,都是没人管的。
江淮渡轻轻皱眉,温柔地问:“那小呆子还有没有什么朋友亲人?我江湖中的朋友,都是表面交情,请与不请,倒是无关紧要。但小呆子要是有什么重要的朋友,一定要请他来江府喝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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