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小郎君
“祖母,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谢岚状似无意地说着。
“呸呸呸!”谢老夫人瞪了眼谢岚,“这都多大人了,还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祖母,我也就是随口说说。”谢岚无奈道。
“随口说说也不行,你说过的,要一直陪着祖母。”谢老夫人有些激动。
谢岚赶忙递茶给谢老夫人,“好了祖母,我不说了。”
从谢老夫人的院里出来后,谢岚心情一阵烦躁,低着头踢着脚边的石子。
梅忘郁刚做完手上的活准备回屋休息,却跟来人撞了个满怀。
“谁这么不长眼?”梅忘郁骂道。
谢岚脚步一顿,听这声音也知道是梅忘郁,道:“是我。”
梅忘郁微微错愕,道:“你还没睡?这都亥时了。”
“你想你祖父么?”谢岚问道。
梅忘郁垂下头,“不想。”
谢岚知晓梅忘郁的口是心非,也没点破,“我可以把你送到临安城。”
梅忘郁眼里划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无光,道:“不了,这样对你不利。”
“为什么?”谢岚不解,以前的梅忘郁可是不会这么为他人着想。
梅忘郁静静看着谢岚,回道:“没有为什么,我先去睡了,明早还要打扫院子。”说完抬脚离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看似平淡,却又暗含波澜。
“听说广陵侯钓鱼的时候落水了,打捞了一晚才把尸体捞到。”
“当然了,我可是在那帮忙打捞的,当时整个尸体都肿起来了,整张脸上全是伤痕,估计是被什么野兽或者鱼儿给咬了。”
“啧啧啧,真是惨呐,谢家那老夫人也可怜,好不容易把广陵侯拉扯大,结果后头还是去了。”
“你说广陵侯府会不会惹怒了哪路神仙?不然也不会诸年不顺吧?”
“……”
茶馆里,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当下的事情。
广陵侯府内,谢老夫人趴在木棺边,哭得撕心裂肺,“文谦呐,你是不是又在跟祖母开玩笑啊?祖母年纪大了,你别这样,赶紧起来好不好?”
棺材里躺着的谢岚人没有一点反应,身上换了他平日最喜欢的衣裳,只是脸上再没有那灿烂的笑容。
梅忘郁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喉咙私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开口说话都很艰难。
“文谦呐!”谢老夫人瘫倒在地,喊完这句便昏倒过去。
一时间,大厅乱成一团。
好在大夫来得及时,救回了谢老夫人一命,只不过神智已经不清了,痴痴傻傻的,嘴里反复念叨:“文谦,文谦。”
经历这么一回,梅忘郁彻底成长起来,将照顾谢老夫人的重担挑了起来。
后来侯府被官府收回,梅忘郁将身上仅有的一些银钱在城外的村里置办了间屋子,将谢老夫人接去,靠着卖字画为生。
得知消息的时候,闻玉正在新叶山山脚下。
“他还真是忍心。”闻玉感慨道,不过对于梅忘郁的表现,倒是出乎意料,实在想象不出一个贵公子还会这么照顾人。
“让人送些银两去。”闻玉说道。
流风回道:“管家派人每月定时送些银钱过去。”
闻玉点点头,“不错。”
一旁的徐将军走了过来,伸手拍着闻玉的肩膀,说道:“闻公子,你说咱们如何做?”说实在的,他是真的看不起闻玉,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就应该坐在家里好好待考,非要来参和武将的事。若不是看在秦晏的面上,他都不想搭理闻玉。
徐将军眼里的不屑闻玉尽收眼底,未曾介意,笑了笑:“徐将军莫急,咱们回营帐好好商讨一番,如何?”
“行啊,走吧。”徐将军伸手邀请。
闻玉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摊开在桌上,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画着歪歪扭扭的线路,旁边还有几行小字。
“这是?”徐将军问道。
“新叶山及周边山脉的地图。”闻玉解释道。
“这么大的地方?”徐将军惊讶道,“从地势上来看,这块地方崎岖不平,怎么可能有人常驻?”徐将军还是不相信,至始至终他都觉得新叶山藏军队的可能性不大,来这就像是一场玩笑,只不过圣命难违。
闻玉瞥了眼徐将军,淡淡地说道:“所有不可能的事,都能使它成为可能。况且,在下早已派人查探过。”
“既然如此,那闻公子定然想到什么好对策,不如讲来听听?”徐将军双手环胸,散漫地说着。
闻玉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然后止住于与新叶山紧邻的茶园山,道:“咱们只有一万人,对方却有两万人,硬拼是不行,倒是可以将他们纳入麾下,如此便可壮大我方实力。”
“哦?说说你的法子。”徐将军来了兴趣。
“这些人都是赵凌风从不同州省抓来的男丁,并不是自愿从军的,只能算上利益关系。对于这些常年在外的人来说,家里的亲人是他们的牵挂。而两万人隐藏在这山中,即便有再多珍馐也有吃尽的时候,是以必然有人会来镇上菜卖食材。到时从军中选派出一队人,化作菜农、百姓、商人等等不同身份的人散播赵凌风屠杀无辜百姓之事,事情经过可以任由大家编排,越夸张越好。届时咱们再派人乔装进山,来个里应外合。”闻玉缓缓道来。
徐将军愣住了,良久方才回神,“你这是想扰乱军心?”
闻玉微微颔首,“正是。”
“确保万无一失?”徐将军担忧的问。
“这就要看徐将军了。”闻玉看着徐将军,意味深长地说道。
红谷城是大宣最大的蔬菜贩卖地,当地人靠种菜为生,附近城镇的人都来这批发蔬菜。
徐将军穿着短褐,头上裹着麻布,脸上漆黑一片,就像从灶里钻出来一样。手上拿着大刀,在砧板上切着猪肉,一脸愤愤,这是什么事馊主意,让他这么一个堂堂大将军来当屠夫?简直是太过分了。
“老板,这猪肉怎么卖啊?”几位妇女聚在摊前,拨弄着砧板上的猪肉。
徐将军扬起热情的笑容,“三十文一斤。”
“不是吧?这么便宜!”妇女们尖叫道。
“我要三斤。”
“我要四斤。”
“我要五斤。”
“……”
还没一会儿,整整三百斤的肉,就这么被卖完了,算上租摊费这些,亏了一两银子,照这样下去,敌人还没等到,他们却过上被讨债的生活。
闻玉头上戴着草帽,穿着麻衣,坐在一堆青菜前,面前挤了一群姑娘。可是,一棵白菜也没卖掉。
徐将军收完摊后,很是得意的在闻玉面前炫耀,“哎呀,还有这么多菜呀,这要卖到什么时候?”
“明日你来卖菜。”闻玉起身,将头上的草帽戴到徐将军头上。
“我不!”徐将军拒绝道。
“若是让你继续卖猪肉,估计要让陛下派人带钱来。”闻玉说道。
徐将军:“……”这能怪他吗?他从来没卖过菜的人,哪里知道这些。
大伙在红叶城候了三天,总算等到了。
一个长相平淡的男子出现在猪肉摊前,随便看了几眼,然后说道:“将这些肉全部装起来。”说完,将手中的麻袋递给闻玉。
闻玉趁机看清那人手掌上的茧,眸光微闪,然后笑道:“好嘞。”
“这有两百多斤的肉,一下买去,您不怕坏掉吗?”闻玉状似无意地问道。
男子警惕地看了闻玉一眼,“管这么多作甚?”
“不好意思,我也就随口问问。”闻玉带着歉意地说道,一边弯腰将猪肉装进麻袋,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以后猪肉要涨价咯,听说阳武王派人杀光了蓝崖郡的所有百姓,连猪都没放过。日后这猪吃一只少一只,唉,那个郡里养的猪,又肥又便宜,真是可惜啊。”
“等等?你说蓝崖郡的人都被阳武王的手下杀光了?”男子问道。
闻玉点点头,“对呀,你不知道嘛?临安城周边的城池,都被阳武王占据了,里面的百姓全被屠杀,就为了驻扎军队。好在那位秦将军已经带兵前往收拾逆贼,相信不日之后,这日子就会安稳下来。”说到后面,闻玉眼里带着对和平的渴望。
男子没有再多说什么,付过钱,背起猪肉,往来时的方向离开。
看着那人的背影,闻玉嘴角微微扬起。
第39章 严岚
红谷城外不远的茶摊上,几十余人背着麻袋,推着板车,商人打扮,围成几桌喝茶,勾着脑袋,窃窃私语。
“刚刚屠夫跟我说蓝崖郡的百姓全被阳武王屠杀了。”
“不是吧?菜贩子跟我说朱桥城的百姓也被杀了。”
“江州也是。”
“……”
一顿讨论下来,众人大眼瞪小眼的,暗自琢磨这事究竟是真是假。
突然,只见一个人坐在地上,大声哭泣起来。
旁边认识的人立即问道:“六子,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六子用袖子擦掉眼泪,抽噎道:“二马啊俺爹娘,妻子,都被阳武王的人给杀了,我也不想活了。”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什么?”二马很是惊讶,“你从哪里得知的?”
六子颤抖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道:“这是村长拖镇上的信差送来的,还能有假吗?”
二马读了些书,与六子素来交好。六子爹娘没读过书,只能拖着村长写信,每次六子收到信后,都会与他分享。是以当看见信上的字迹时,二马愣住了,还真是村长的笔迹。
“我辛辛苦苦的给他充当,唔唔唔”六子话还没说完,就被二马捂住嘴,二马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这要是被有心人听见了,那还得了?
六子有气没地撒,只能趴在二马怀里大声痛哭。
其他同伴听见这哭声,心也慢慢悬起来,他们的家人是不是也遭毒手了?若真是如此,他们要还是继续做下去,岂不是替贼人办事?众人陷入沉思,眼前的茶水点心没有一人再碰。期待了几个月终于轮到采办,可以下山肆意游玩一下,却不想得到这样的消息。
这时,只见一个车夫拉着马车过来,对着茶摊老板大喊一声,“老板,上茶。”
“得嘞!”老板端着茶走上来,余光瞥了眼身后那几桌人,然后附身在车夫耳边说道:“听说了没?这阵子死了好多人。”
车夫端起碗喝着茶,用手擦了擦嘴角的水珠,道:“这还不知道?我刚从康乐县回来,幸好我走得早,我前脚刚走,后脚就听闻康乐县的人全死光了,国公爷直接下令屠城,一只鸡没放过。你说这祖孙俩,啧啧啧,也真是狠心。”
“小点声!”老板拍了拍车夫的肩膀,然后替他添了碗茶,笑道:“好在你福大命大,那些人,也是可怜。”
车夫得意地笑了笑,“是啊。”而后忧伤道,“临安城周边的省城都遭了殃,也不知咱们这能有几日安生的日子过。”
车夫的情绪影响到了老板,老板叹了口气,“唉,也是造孽。”
二人身后几桌人对视一眼,众人表情各不一,有惊讶、愤怒、悲哀等等。结完账后,推板车的推板车,背麻袋的背麻袋,朝不同方向走。
待人走后,车夫起身,对着老板吹着口哨,“怎么样?我的表现还不错吧?”
老板瞥了他一眼,“还没六子跟二马的演技好。”
“诶?你这人真是的。”车夫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六子与二马在购买酒的时候被闻玉的人给敲晕了,所有说现在的六子和二马是自己人假扮的。每日都有不同批次的人下山采买,每日混进个十来个人,连续几天,也能混进个百来人。至于那些传言,这些人在深山里消息本就闭塞,再加上赵凌风手下本来就有做屠城之事,只不过没有这么多而已。三人成虎,接下来就试试这些人的功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