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小郎君
连续在红谷城摆了半个月的摊,徐将军把菜刀扔在闻玉跟前的地上,气急败坏道:“老子不卖菜了,这都半个月了,再这么下去,老子都要忘了剑是怎么拿的!”
闻玉瞥了他一眼,砧板上的猪肉再一次卖空,慢悠悠地将杀猪刀放入栏中,用一旁的湿抹布擦了擦手,回道:“那便不卖了。”
“真的?”徐将军欣喜地问。
闻玉点点头。
徐将军转念一想,道:“咱们的目的达成了?”
闻玉:“是的。”
“真的有用么?”徐将军怀疑地问。
闻玉不再理会他,背起竹篮转身离去。
“喂!你去哪?”徐将军喊道。
闻玉没有理会,抬脚进了一家酒馆。
徐将军以为闻玉要丢下自己去吃大餐,边骂边跟上。进去却见闻玉提了两坛酒,说道:“徐将军近日操劳过度,这两坛酒就当孝敬了。”
“你小子,不错。”徐将军很开心地笑了。
夜色渐浓,新叶山脚下一片黑漆漆的,由于怕惊扰敌人,便禁止众人点火。
好在今日十二,还是有点月光,大家坐在营帐外,畅快地喝着酒。至于这酒怎么来的,看看徐将军的脸色就知道了,闻玉点了两板车的酒,却独独只付了手上两坛的钱,然后其他的,就让徐将军自掏腰包了。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因为这段时间徐将军摆个摊亏损了十两,让他自己补上。
“这么黑漆漆的,让老子怎么喝酒啊!”徐将军把酒坛放下,不爽地看着闻玉。
“那就别喝。”闻玉淡淡道。
“好小子。”徐将军不怒反笑,“等清除逆贼后,老子定要好好收拾你一顿。”
这阵子相处下来,徐将军觉得闻玉是挺好相处的人。就是性子有点内向,很安静,不过讨论事情的时候却是想得周到,将自己所想以浅显易懂的语言告知,跟认知里那些清高文人完全不一样。有时候还有点小坏,就比如坑他买酒这事。
徐将军收敛思绪,凑近闻玉,轻声问道:“真的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击败敌军么?”
“最好是这样。”闻玉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天幕上点缀着的繁星,“若是不能,惊扰敌人后,只有硬拼。”
徐将军拍了拍闻玉肩头,安慰道:“硬拼就硬拼,这有什么?死在老子剑下,是他们的福分。”
“粗鲁。”闻玉说道。
徐将军一听,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说谁粗鲁呢?”
“你。”闻玉很实在地回道。
“武将性子都这样!不信你去战场试试,跟对方打仗的时候先行礼,然后斯斯文文地说一句,‘抱歉,要杀你们。’”徐将军没好气地说着。
闻玉被徐将军的话逗乐了,眉眼轻弯,不过嘴上还是反驳道:“我家将军就不一样。”
徐将军自然知道他指的是秦晏,冷哼一声,“那是他还小,就算他说粗话,你也不知道。”
闻玉也不再与他争论,垂着脑袋,捡起地上一根小木棒,借着月色,在地上画着什么。
远在宁川的秦晏,刚处理完军务,才得以走出帐外伸伸懒腰。
宁川地处临安城不远处的小县城,地势比较高,没有大路,只有弯弯曲曲的小道,可却是进入京城的必经之道。是以赵凌风几次想拿下宁川,都以失败告终。
这几日赵凌风时不时地搞点小动作,一夜几次偷袭,真是令人头疼。
秦晏站在城楼上,看着前方原本绿草如茵的平地一片黄沙。脑海中浮现出那位喜欢穿着淡绿色衣衫的少年,嘴角不由得上扬。
前方隐有火光蹿动,马蹄声在山谷回荡。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又是赵凌风来了。
“王八羔子。”秦晏低骂一声。转身走下城楼,召集士兵,出城应战。
在离战场百里之外的陆地上,坐落着一座繁华的都城,城门口用石头雕刻着一轮弯月。石雕高数尺,几欲与城楼比肩。
城内一片祥和,街道熙熙攘攘,载歌载舞,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这里是与大宣接壤的上林国,国土较小,土地贫瘠,常常闹饥荒。而大宣则不同,地大物博,可以说是富得流油。是以上林国崇尚武力,国库每年有一大半的开支都在军队上,为的就是能打造出一个精兵强将的军队。
皇宫内,一位身着紫色衣衫,胸前是金线绣着的弯月。头上束着冠冕,两额边各留着一缕微卷的发丝,五官深邃。坐在椅子上,手搭在桌子上,眸里怒火正旺。这正是上林国的君主,严越。
“是不是在大宣待了二十年,快忘了自己究竟是哪里人了?”严越不满地说着。
“还真是。”回答的是一位少年,身着淡紫色衣衫,腰间配着白玉,面容俊美,额间有着一颗红豆大小的痣,竟然是紫色的,还真是世间罕见。
严越气得将手边的茶杯摔在地上,骂道:“严岚!不要以为孤立你为太子你就可以这么放肆!”
严岚嘲讽地笑道:“我还真不稀罕。”
“你!”严越指着严岚,浑身颤抖。
“当年若不是谢家,我早就被你的贵妃拿去深山喂狼了,你说让我回来就回来,还演一出溺亡的事情?祖母七十高龄,她哪里经得住打击?”严岚激动地说着,他是上林国的皇子,由于后宫争斗,尚未满月的他,被盛宠一时的贵妃派人扔在在两国边境的月亮山喂狼,好在被当时的广陵侯所救。当晚广陵侯夫人刚好生产,却是死婴,广陵侯怕其伤心,便说他是广陵侯夫人所生,并把他带回侯府,如亲子一般疼爱。然而五岁那年,严越派人去寻他,告诉他所有的事情,刚开始他不听,可是每年都会有不同的人都会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的真实身份。
严越尴尬地摸了摸鼻尖,道:“可你不也把肖麒给杀了么?”
“呵呵。”严岚嗤笑一声,“即便杀了他,也难解我心头之恨。”那一出戏,都出自肖麒之手,当时三日之期已过,见他没有丝毫准备离开的打算,只好迷晕了他,策划了这一切。
“等攻下大宣,你不还是可以回去么?这天下,迟早是你的。”严越眉头微皱。
严岚忽然眼眶一红,哽咽道:“回不去了。”闻玉早已知晓他是上林国人,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只怕会让闻玉更加失望。
“振作起来!”严越大吼一声,“赵凌风传信过来,要我上林前去支援,明日你就带兵前去,孤再派些良将辅佐你。这场仗一定要赢,这样你才能在朝堂上站得住脚,你皇弟也可安然无恙。”
严岚垂眸,他那位一母同胞的弟弟,上林的南康王,被赵凌风当作俘虏软禁,以此威胁上林国出兵相助。虽说此前有过合作,可难免怕中途反悔,如此才可安稳些。为了从没见过面的人,对故国出兵,这是多大的讽刺。
“听清楚了没有?你是我上林国的太子,事事当以国家利益为先。”看见严岚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严越再一次问道。
严岚回过神,缓缓说道:“遵旨。”
纵然日后万般辉煌,身侧再无那位少年郎。
第40章 收网
新叶山内,茂密的丛林成为了天然的屏障。
操练了一上午,士兵们将厚重的头盔摘下放在一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个个垂头丧气,眉头紧锁。
“老大,除了六子知道父母死了,还有伯忠、钱涛、罗坤等等百来兄弟,城里那些商贩说的,看来都是真的。”一人抱着头盔,强忍怒意的说着。
被唤作老大的正是监军王辙,也是被骗来的,只不过他是孤儿。
王辙叹了口气,“刘小余,你也知道咱们如今的处境,除了忍着,咱们还能做什么?”
刘小余抬起头,指着王辙说道:“你不懂,你没有家人,你根本就体会不到这种心情。”
王辙脸色一变,道:“你我好歹相识多年,你竟如此看我?”
“我”刘小余知道自己说错话,碍于面子,不好说什么,只好起身,挨着旁边的人坐下。
营帐内,闻玉拿笔在纸上勾勒着什么,听见帘外传来声响,原是流风回来了。
“进来。”闻玉搁下笔,对着帘子的方向喊道。
流风走了进来,拱手道:“已照公子吩咐,新叶山所有出口包括周遭其他山脉,都已派兵驻扎。”
闻玉微微颔首,“嗯。”
徐将军听见消息也赶来,按捺着心头的激动,问:“真的会有收获吗?”
“徐将军若是不信,不如同我一同去路口守着?今日没有,还有明日。”闻玉回道,他们的人已经潜入敌人内部,这几日隐隐可见有人在路口徘徊,怕是等不及了。
“去!一定要去!”徐将军连连应道。
暮色渐浓,闻玉披着玄色斗篷,在狭小的路口等候着。
山中的夜晚不允许点火,是以当所有人都睡下之后,有些人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学着蟋蟀的叫声。不一会儿,许许多多的黑影聚在一堆。
“咱们真的要逃吗?”有人犹豫地问。
“废话!近日你也听说了,阳武王杀了多少百姓?我的族人全死了,我断是不可再为他卖命。”一人压抑着愤怒。
“对,就是就是!”其余人纷纷附和。
由于人数较多,一起走不太方便,是以众人分成五队,朝不同的小径往山下走。
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声音由远及近,守在路口已久的士兵们皆激动不已,手附在剑柄上。
闻玉眼底划过一丝光亮,终于等到了。
这时,只见几个黑影钻了出来,还不待他们开心一下,就被人捂住嘴打晕给套麻袋里了。
“走吧。”闻玉看着漆黑的山谷,今夜收获也就这么多了。
回到营帐后,只听见徐将军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老子逮到三十个猴子。”
流风也开心的炫耀着,“我逮到三十五个。”
“真不错!”徐将军冲着流风竖起大拇指。
“属下这里三十二个。”
“属下这二十八个。”
听着大家的话,徐将军很是欣慰,“大家都很棒!”
闻玉静静地站在一边,不置言语。
徐将军转过头,对着闻玉说道:“你呢?”
“四十一。”闻玉回道。
徐将军:“……”早知道不问了。
鸡鸣时分,王辙早早起来,手上拿着册子逐个点名,发现少了一百六十六人,一下子慌了神,连忙去另一个山头寻找。
“张监军,你这有没有多人?”王辙问道。
张监军摇摇头,“怎么了?”
“我那少了人。”王辙一脸怏怏。
“不会吧?你去别的山头问问老吕、老孙他们。”张监军提议道。
拜别张监军后,王辙翻了几座山头,终究一无所获,心里已有主意了。
回到驻地,王辙召集众人,问道:“昨夜咱们少了一百六十六位兄弟,你们可知他们去向?”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然后摇摇头,“不知道。”
“这还能去哪?肯定逃了呗。”人群中一个不屑的声音传来。
大家回头望去,只见六子举着煮饭的大勺,靠在树干上。
“阳武王杀人父母,咱还给他当兵?让他当皇帝?咱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死后也不怕列祖列宗骂死你?”六子嘲讽道,“听说现在当皇帝的是原来的平山王,阳武王现在就是逆贼,咱们这是助纣为虐,日后史书上统称咱们就是逆党。”
“放肆!”王辙指着六子骂道,“你眼里还有没有阳武王?”
“没有。”六子摊了摊手,“毕竟在他眼里,咱们就是蝼蚁,根本不值钱。”
王辙大步上前,拿着鞭子狠狠抽在六子身上,“胆敢再说一遍!”
六子不顾身上疼痛,仰起脖子顶撞道:“事实不能说吗?阳武王这就是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