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小郎君
秦晏细细打量着赵凌云,此刻他的脸上已脱去了之前那少许的稚气,眉宇间一片沉稳,周身充斥着一股上位者的风范。先前还是一口一个“我”,如今开口闭口的“朕”。现在的赵凌云已经是一位富有雄心壮志的年轻君王。
“陛下。”秦晏唤了一声,而后双膝跪地,将兵符双手呈上,道:“微臣先前所提之事,还请陛下应允。”
赵凌云往后退了几步,站定身子,一脸不悦地看着秦晏,坚定道:“朕不会答应的。”
“臣心意已决。”秦晏直直地跪着,话语里没有一丝动摇。
赵凌云见状,无奈叹了口气,道:“给朕一些时间好好想想,这兵符你先拿着,过几日再给朕如何?”赵凌云只好先用缓兵之策。
“也好。”秦晏回道。
“好了好了,起来吧,你先回去歇息。”赵凌云连连摆手。
“那臣就先告辞。”秦晏拱手道,慢慢退出御书房。
待秦晏走后,赵凌云坐在书桌旁,一手拖着下巴,一手拍打着桌面,连连叹气,“这秦无争也真是的,别人想得还得不到的东西,偏偏就他不想要。”
新任的太监总管木启捧着热茶走进来,刚好听见赵凌云这抱怨的话,不禁乐呵呵的接着话道:“这更能显示将军的忠心,陛下应该高兴才是。”
“正是如此,朕才无奈啊,难得的良将,年纪轻轻却想辞官,朕怎么舍得让他走。”赵凌云摊手道。
木启一边收拾着桌上散落着的奏折,一边回道:“陛下何不想着法子让他留下来?”
赵凌云闻言,拍掌道:“是啊。”继而又愁眉不展,“可什么原因能让他留下?”
木启轻咳一声,感慨道:“一个大男人,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姑娘,更何况是个英雄,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赵凌云灵光一闪,拍了拍木启的肩膀,笑道:“朕有主意了。”
将军府内,众人在大厅围成几桌,喝着酒,划着拳,热闹不已,只为秦晏与闻玉接风。
闻玉也被人灌了点酒,两腮一片酡红,眼神渐渐迷离,趴在秦晏肩头,一手在太阳穴上慢慢地揉着。
大伙欢闹临近子时这才散场,秦晏扶着闻玉回了玉居。艰难地推开木门,将闻玉轻轻地放在软榻上。正欲起身,闻玉忽然伸出手勾着秦晏的脖子,抬起头在秦晏耳边悠悠地吐出几个字。
秦晏瞳孔倏地放大,脸上交织着不同的神情,掰开闻玉的手,见闻玉躺在榻上沉沉睡去,慌忙地扯过锦被替他盖上,然后脚底生风般的离开。
今日除夕,许安一早便喊醒那些还在贪睡的小厮们,将府里的房梁地面好好打扫一番。闻玉悠悠醒来,看着熟悉的景象,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送他来的。
用过早膳后,闻玉走出院子,看着正站在竹梯上拿着鸡毛掸子清扫着屋檐上正欲蜘蛛网的小厮,伸长了手臂,可怎么也够不上。
闻玉抬头说道:“下来吧。”
小厮低头一看是闻玉,立马爬下来,恭敬地喊了声:“玉公子。”
闻玉点点头,伸出手,道:“给我吧。”
“这个?”小厮举起手中的鸡毛掸子,不确定地问道。
闻玉也没多说,拿起鸡毛掸子,扶着竹梯,慢慢爬上去,很是轻松地扫掉屋檐上盘结的蜘蛛网。
正打算换个方向时,就听见底下的人议论纷纷。
“府里来了位很漂亮的姑娘。”
“我也看见了,听说是陛下的表妹。”
“据悉是陛下让她来咱们府上过年,凑凑热闹。”
“不是吧?将军好歹是男子,对姑娘家的名誉有损呐。”
“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将军未娶,陛下让个姑娘住进来,其目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
闻玉手上的动作一僵,眸光微闪,走下竹梯。
小厮们这才看见闻玉,惊得立即闭上嘴,喊道:“玉公子。”
闻玉将手中的鸡毛掸子扔在地上,面容微冷,迈开步子朝前厅走去。
流风眼尖看见闻玉的身影,立即提高嗓音喊道:“公子来了!”
秦晏一惊,连忙推开身旁的人,不料衣袖被人拽住,脚下不稳。两人就这么直直往下倒,秦晏恰好倒在女子身上。
“想不到将军今日如此莽撞,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带着嘲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秦晏迅速起身,带着歉意地说着:“白姑娘,方才多有冒犯了。”
白茵茵,赵凌云娘舅的独女,被全家当作众星捧月一般呵在掌心。面容姣好,身着藕粉色的绣花袄裙,一双杏眼时不时地往秦晏身上瞥,眸里是遮掩不住的爱慕。
白茵茵被自己的婢女扶了起来,对着秦晏连连摆手,道:“将军无需如此,是茵茵没站稳,无意间扯住了将军衣袖,是茵茵冒犯才是。”
闻玉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正欢,眼神冷若冰霜,转身朝前门走去。
“闻玉!”秦晏回过头,却看见闻玉衣角,“流风,赶紧跟上。”
秦晏抬起脚也想跟上,可惜白茵茵拦住去路。秦晏只觉得额头青筋在跳动,深吸一口气,对着许安喊道:“许叔,将她带下去,随便住哪。”说完,立即去追闻玉。
除夕街上怪冷清的,只有几家卖对联与红灯笼的,不过还有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年摆着字画摊。长发上满是泥浆干涸后的印记,脚上穿着的鞋,就露了四个脚趾,邋遢不已,头一直盯着地面,也不出声吆喝。
闻玉走上前,拿起一白鹤栖松的画卷细细欣赏。青松立于石岩上,苍劲有力,一旁是围绕着的浓云。松顶上一只白鹤单脚站立,一只脚抬起,嘴巴正在那只脚上啄着什么。
闻玉眉头微蹙,这画风,他不会忘。侧过头看着那位少年,低声道:“梅忘郁。”
那人立即抬头,脸上黑白交错,脸上还有泥渍,惊讶地看着闻玉,嗓音干涩地问道:“怎么是你?”
闻玉蹲下身,目光与梅忘郁平齐,道:“你怎么会成如今这模样?谢老夫人呢?”
梅忘郁打量着闻玉的穿着,一年前的他,还嘲笑着他穿的土,可如今的自己,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她走了。”梅忘郁收回目光,语气哀伤地说着。
闻玉沉默一会,隔着布料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心情一片沉重。
“你就这样度日么?”闻玉开口问道。
梅忘郁嘲讽地笑道:“不然呢?如今祖父死了,表哥死了,我只是罪臣遗孽,难不成还能同你一般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我可以让你不愁吃穿。”闻玉认真地说道。
梅忘郁愣了一下,回道:“不必了,我习惯了。”
闻玉起身,随意翻阅了一下字画,而后离开。
接近中午,梅忘郁准备拿出竹篓里的干粮充饥,吃完后,收拾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字画。忽然看见一个水绿色的锦囊,拿起一看,里面放着一些碎银。梅忘郁垂眸,眼里泛起雾气。
第45章 啸天
闻玉寻了家面摊坐下,脚边忽然凑近一条长得似狗的动物。
只见它四肢漆黑,耳朵也是黑的,两眼周围似被墨点了一般,晕成小小的圆圈。除此之外,身上全是白色的短毛。跳上凳子,往闻玉怀里钻去。
闻玉惊得立马起身,将它拍开。
只见那小家伙倒在地上哀嚎着,目光幽怨地看着闻玉。
这时只见一人匆忙赶来,心疼地说道:“啸天,你没事吧?”随即抬头看着闻玉,刚想指责,可面容却换上喜悦的神色,“小玉儿!是你啊。”
这不,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傅远之,穿着藏青色的衣裳,原本白皙的脸变黑了许多,比先前多了几丝英气。
“傅公子。”闻玉收回目光,开口唤道。
傅远之抱起啸天,凑到闻玉面前,说道:“看!这是我找到的食铁兽,怎么样?厉害吧?”
闻玉:“……”这家伙除了颜色跟书上记载的差不多,这是这长相,与狗倒是挺像的。
傅远之似是看出了闻玉的疑惑,解释道:“刚开始我也不信,但是商贩告诉我,这是一只刚出生的不久的食铁兽,多喂养一阵子,自然就会与现在有所不同。”傅远之边说边挠了挠啸天的耳朵。
啸天不满地叫了一声:“汪~”
闻玉眼里划过一丝惊讶,指着啸天,道:“这?”
“那个商贩说食铁兽幼时与犬的叫声非常相似。”傅远之坦白道。
闻玉:“……”
傅远之拉过一个板凳坐下,转过头看了看周围,问道:“秦无争呢?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这?”
“将军有事,不得脱身。”闻玉淡淡道。
傅远之撇撇嘴,“少来了,有什么事比得上你?他对你好得可是没话说。”
闻玉眸光微黯,回道:“终身大事。”
“什么?”傅远之愣了一下,而后大笑,“这小子脑袋开窍了?”
闻玉没有说话,目光落在躲在桌下啃着桌角的啸天身上。
傅远之仔细观察着闻玉的表情,心里一阵了然,问道:“与秦无争闹别扭了?别怕,哥哥我帮你骂他。”傅远之豪气地拍拍胸脯。
秦晏找了一炷香的时间,总算找着闻玉,慢慢走近就听到傅远之这话,脸色一沉,道:“你确定?”
傅远之一听这声音,身上没由来的一阵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回过头看着秦晏,讨好地笑道:“秦无争,好久不见啊。”
秦晏没有理会他,而是将手中的斗篷盖在闻玉身上,带着一丝责备地说道:“出来这么久,就不怕冷?”
若是放在平时,闻玉断是会低下头,安静地听着秦晏的责备,心里头暗自高兴。可这次却没有,斗篷上有着浓浓的脂粉味,惹得闻玉原本平静下的心情再次掀起波澜。将斗篷解下放在桌上,淡淡道:“将军放心,闻玉还不至那般单薄。”
“再说一遍。”秦晏面露不悦,今日的闻玉,比之先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不要给我,我可冷死了。”傅远之拽过斗篷,刚想披上,闻到刺鼻的香味,连打了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还带着点鼻音说道:“我说秦无争呐,你这是从脂粉堆里刚钻出来吗?”说着,将斗篷重新扔回桌上。
秦晏微微错愕,凑近闻了一下,然后嫌弃地丢掉。
“好了,是我的错,外面天冷,随我回府吧。”秦晏无奈地说着。
傅远之蹲下身抱起桌下的啸天,往秦晏怀中一塞,道:“你呢,好好抱着我的啸天,我带着小玉儿去买他最喜欢吃的糖炒栗子,你就先回去。”
“这狗真丑。”秦晏看了眼闻玉,见他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又只好看了看怀中的啸天,转移话题。
“这是食铁兽!!!”傅远之激动地反驳。
秦晏:“……”
傅远之不耐地摆摆手,“好了好了,你先回去,我带小玉儿去买吃,买完就回去。”
“也好。”秦晏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秦晏迈开步子,经过闻玉身侧时,叮嘱道:“少吃点,早些回来。”
闻玉袖中的手指不由得微微颤抖。
待秦晏离开后,傅远之拉着闻玉往记忆中的摊位走去。
好在今天的栗子摊没有收,傅远之一口气买了三斤,抱着怀中热乎乎的栗子,捏了一颗掉壳的递给闻玉,道:“赶紧的,趁热吃,看你嘴唇发白的,多吃点。”然后又挑了几颗放在掌心,递给闻玉。
闻玉也没推让,拿起往嘴里递去。
“我说小玉儿呀,马上都二十的人了,就没有看上哪家姑娘?”傅远之八卦地问。
闻玉手一顿,回道:“没有。”
“真的没有?”傅远之再一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