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今天要造反
刘家药庄的大掌柜要娶正妻,流水席摆了三条街。
一个浑身是血的乞丐狼狈地拖着一条断腿在大雪中蹒跚而行。九尺高的精壮汉子,边走边哭得像个无家可归的少年。
刘府高墙里,红梅白雪,宾客满堂。
当道一声大喜。
昔日的大将军,今日的将死人。
他茫然四顾,大雪中忽然少年的哭腔:“爹!”
大将军仰头,远处小巷里,一个少年跌跌撞撞地冲进他怀里,哭着又唤了一声:“爹……”
一个白衣负剑的剑客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伯父,多年不见。”
大将军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你怎么再这里?”
小崽子抹着泪说:“我来刺杀那个害死你们的昏君……我……我试了很多次……呜呜……我又没杀掉他……爹……我没用……”
大将军轻声说:“那有什么要紧的呢?”
他昔日为了荣华权势,跟着第一权臣篡位弑君,杀了当今皇上的父亲。
皇上要报仇,他无话可说。
可他的韶卿在等他,就快要等不到了。
大将军说:“小崽子,跟爹去抢亲。”
小崽子傻傻地抹着泪:“抢……抢谁?”
刘府的大门敞开着,熙熙攘攘的宾客含笑贺喜。
贵公子坐在房间里,听着门外刺耳的锣鼓喧天。
鲜红的喜服都无法让他惨白的脸映上一丝血色。
他无光的双眸看着窗棂,俊美如画的脸上没有欢喜,却也看不出哀伤。只是平静地僵坐在大雪中,好像已经就这样死去。
侍女为他挽起长发,那么年轻美艳的一张脸,却有一头白到令人心颤的银丝。
侍女心里忽然充斥起剧烈的悲恸,颤抖的手插歪了簪子。
金簪擦过头皮,银发间溅起一点猩红。
受伤的人却仿佛毫无知觉,连睫毛都不曾颤抖一下。
侍女声音发抖:“夫人,您……您闭上眼睛……该上妆了。”
贵公子闭上眼睛,任由侍女在他眼角点上朱砂,眉心描一朵如血似火的花。
红盖头遮住了挽起的银发,侍女搀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喜堂。
好吵,真的……太吵了……
司仪扯着嗓子念着长长的婚词,红绸绑在他手腕上,像是害怕他逃走。
贵公子惨笑着在盖头下无声落泪。
司仪喊:“一拜天地——”
贵公子轻笑了一声,忽然抬手抽下了发簪。
一头银发飞扬垂落,尖锐的发簪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肌肤划开的瞬间,他心中却终于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安宁。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孩子,对不起。
爹亲撑不下去了。
第十章
混乱,尖叫。
这些人,好吵……
簪子脱手而出,他陷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
他的相公在他耳边低声说:“韶卿,我来接你回家。”
贵公子抬头,再也看不见的眼睛却闪着温柔的泪光,苍白脸上缓缓挤出一个笑:“张大狗,你真是个大王八……”
大将军单手把他的妻子紧紧抱在怀中,大喝一声:“儿子,去带你弟弟走!”
锦衣卫终于追到了这里,把刘府大宅围得水泄不通。
年轻的皇帝目光阴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一家。他说:“张郄,你走不了了。”
大将军大笑一声,抱着妻子挥刀冲向了那层层包围。
他曾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若入无人之境。
那时,他是为了军功爵位,为了配得上他的小少爷。
今日,他也可以单枪匹马杀出重围。
为了……他的韶卿……
大将军脸上沾满血,他却在笑:“媳妇儿,你怕不怕?”
怀中美人红衣白发,眉眼盈盈,潋滟如画:“你在,我不怕。”
一刀斩千敌,横枪破万军。
是我情痴者,何惧杀伐音。
大将军一路砍杀一路冲,哪怕一条腿已经半残,也挡不住他重如山峦的步伐。
皇帝站在远处,年轻阴狠的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恨意。
锦衣卫手中一把刀砍向贵公子的后颈,大将军怒吼一声转身挡住。
长刀入骨,肺腑已破。
贵公子的白发上沾满了鲜血,他苍白的手指抚摸大将军的脸:“你受伤了。”
大将军说:“没事,还不如你打的疼。”
一刀,一步,稳稳当当,步步踏血,杀出重围。
一个半残的人,抱着他眼瞎的妻子踉跄而逃,鲜血满地。
狂风吹得大雪满天飞,让雪中的人睁不开眼睛。
皇帝在大雪中不肯闭眼,望着白雪红梅的延州城,用目光送了那二人最后一程。轻声说:“不用再追了,让他们走。”
童年记忆里的山楂糖早已索然无味,那些浓烈到让他夜夜痛不欲生的爱和恨,也早该扔在过去的风雪中。
小崽子在师父的保护下,抱着自己襁褓中哭泣的弟弟消失在风雪中。
清夜湖结冰了,湖边的小院冒着炊烟,那些家奴们还在尽职尽责地等着主人到访。
大将军抱着他半昏半醒的妻子冲进院子里,两人一同栽倒在风雪之中。
鲜血染湿了红衣白发,贵公子眉心眼角的朱砂红得更加鲜艳夺目。
小崽子和他的师父在风雪中跟着冲过来,哭着喊:“爹!”
贵公子轻声说:“我们回家吗?”
大将军流着泪大笑:“对啊媳妇儿,我们到家了,你想不出吃爆炒羊腰子?”
清夜湖边的小院子,一夜之间空了。
家奴们拿了银子被遣散回家,仓库里的家当被镖局运走,无人知道运到了何处。
延州城外,清夜湖上泛着一座华美龙船,身着龙袍的年轻皇帝站在船头,看着远处那座开满桃花的小院子。
那曾是张郄给他和李韶卿准备的温柔乡。
宫女柔声说:“陛下可要上岸看看?”
皇帝自嘲一声:“一座空院子,看什么呢?”
大将军和贵公子带着他们的孩子去了邺州。
那里地处边荒,山峦密集,没有人认得他们。
依然一座小院,几个家奴。
门外是一方湖泊,春天的时候会开满很多桃花。
有个一头白发的盲眼美人,偶尔会给上山打猎受伤的猎户们包扎下伤口,开些止血生肌的药方。
可美人的身体却不大好,终日郁郁寡欢,常常吐血。
桃花开的那天,贵公子昏倒在了药房中。
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昔日矜贵俊美的名门公子,已经憔悴不堪骨瘦如柴。
大将军惶恐地不知所措:“韶卿,韶卿我给你找大夫,找全天下最好的大夫。”
贵公子轻声说:“傻大狗,我自己就是大夫啊。”
大将军抱着他的手不停地亲:“你是大夫,你为什么不肯吃药。”
贵公子说:“大狗,我没有生病。我只是……坏掉了……”他轻轻指着自己的心口,“从这里开始,一点一点地坏掉了。”
残废的眼睛,卖身的梦魇,那些噩运压垮了他,从此之后,生命中的一切都变成了难以承受的折磨。
吃饭是折磨,睡觉是折磨,哪怕就这样轻声地和自己的相公聊聊天,他都痛苦得心如刀割。
他为了自己襁褓里的孩子,已经强撑了太久太久……
真的……撑不住了……
贵公子说:“大狗,带我出去看看桃花吧。”
大将军颤抖着抱起骨瘦如柴的他,一步一步走出房门,来到桃花下。
贵公子在花香中静静依偎着他,轻声问:“大狗,邺州的桃花是什么颜色?”
大将军哽咽着说:“红色。”
贵公子又问:“地上的砖是什么颜色。”
大将军颤抖着亲吻他的眉梢:“青色。”
贵公子轻轻笑了:“当年我在江南的雨中遇到一个可怜的小乞丐,他抬起头看着我,我就想,这个小猴子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啊,亮晶晶的真好看……”他好像真的太累了,说着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邺州的春天没有雨,只有殷红的碧血桃花簌簌落落飞舞在风中。
大将军眼中的泪一滴一滴滚落,怀里的身体渐渐冰冷,他在明媚春色中哭得歇斯底里。
“韶卿!!!!!!”
桃花落下,魂魄渐远。
大将军痛得昏倒在地。
等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变成了少年模样。
二十年前的延州城,城墙上的红漆还是崭新的。
桃花伴着细雨飘飘摇摇,他双腿尽折,正躺在淤泥里仰望着细雨蒙蒙的天空。
一匹高头大马缓缓而来,马上娇滴滴的小少爷漂亮得像个小神仙,正担忧地看着他,甜甜软软地说:“大夫,你救救这个人吧,我给你很多钱。”
大将军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哽咽着说:“若有一日我功成名就权倾天下,能不能娶你为妻?”
他知道,能够一见钟情的人,一定是前生有缘。
第十一章 重生番外.花在天涯
李韶卿是个小少爷,他爹有权有势一手遮天,家里三百来个仆人伺候着他们爷俩儿进进出出,从来不用小少爷自己动一下手。
日上三竿,李韶卿还没有睡醒。
相国府的侍卫头子张大狗就冲进了少爷的房间,拎起被子往地上一扔,露出小少爷白嫩纤细的身子。
小少爷的白屁股晃了晃,委屈巴巴地喊:“大狗,我要睡觉!”
张大狗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你昨天不是要跟我学武?起来,我教你两招。”
李韶卿气鼓鼓地翻身背对着张大狗,蜷成一团嘟囔:“我不学了,反正有你保护我!”
张大狗的视线被小少爷的细腰翘屁股吸得挪不开,忽然坏笑一声,趴在床上,扒开两瓣圆翘的屁股蛋,在那个热乎乎的小洞上亲了一口。
李韶卿惊恐地像只兔子一样跳起来:“张大狗你变态!”
张大狗把光溜溜的小少爷抱起来:“走,去练功。”
李韶卿才不要练功呢,他举着长剑练了一小会儿,就悄悄躺在院子里的桃花下睡着了。
他在树下做了一个梦,梦见满树的桃花都是血一样的殷红,飘飘摇摇地洒落下来,香香软软地落了他满身。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张大狗怀里。
张大狗那张傻乎乎的脸上似乎有一闪而过的悲伤。
李韶卿怔住了,他抚摸着张大狗的脸:“大狗,你怎么了?”
张大狗说:“你梦里一直在笑,我看着欢喜,所以舍不得叫醒你。”
“我梦到好美好美的桃花,”李韶卿咯咯笑,“大傻子,你这样抱着我,不怕被我爹看到呀。”
张大狗抚摸他的脸:“那我们去个你爹看不见的地方好不好?”
李韶卿兴奋地说:“你要带我去私奔吗?我们去哪里?你等等我去把我爹的小金库一起搬走。”
张大狗说:“我购置了一座小宅子,后山上种满了桃花,一定比你梦中的还好看。等明年山上的桃花扎了根,我们就离开京城去江南定居。”
李韶卿搂着他的脖子小声说:“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