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今天要造反
这人笑起来为什么那么伤心,让他都跟着恨不得想要一头撞死了。
大狗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你别死行不行?”
贵公子喃喃道:“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我比谁都想活下去……”
可他心里好难受,难受得快要疯了。
他不知道下明天该怎么过,他甚至不知道下一个时辰该怎么熬过去。
江南今年的冬天好冷,大雪飞的比京城还要凶。
只要躺在大雪里睡一觉,这辈子的煎熬就结束了。再也没有痛苦,没有牵挂,没有相思煎熬。
黄泉地府里,他的相公是不是在等他?
大狗手足无措地擦着他的眼泪,脑子一抽脱口而出:“你要不要跟我走?”
贵公子说:“萍水相逢,你就要带上我这个残废累赘吗?”
大狗呆呆地说:“可我喜欢你,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
贵公子说:“你走吧,我不喜欢你。”
贵公子想,这个劫财劫色的古怪劫匪,是个好人。
好人就应该好好过日子,不该招惹他这样早就从里烂到外的怪物。
大狗还要再折腾。
贵公子说:“你再不走我喊家丁俩抓你了。”
大狗沉默了一小会儿,忽然一手刀切在贵公子的脖子上,把软绵绵昏过去的美人扛起来,趁着夜色飞快地逃走了。
不喜欢?
不喜欢也不行,我喜欢你。
大狗被自己的理直气壮惊呆了。
他疑惑地摸着头搓搓地想,难道他以前是个土匪,专门抢压寨夫人的?
贵公子昏昏沉沉地窝在一个宽阔坚实的怀抱里。
很暖和,还有点臭,说话的时候胸腔震的很厉害,让他的耳膜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贵公子听到有人在说话,腔调怪怪的,不像是中原人。
贵公子慌了,难道那个脑子有坑的劫匪把他带到漠北了???
他眼中惊恐的泪水夺眶而出:“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是谁!放我走!我要回去!”
耳边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郁闷地说:“你还惦记着那个卖药的?”
贵公子气哭了:“我的孩子……呜呜……我的孩子还在那里……你个混账!”
大狗懵了:“你和那个卖药的生了孩子?”
贵公子哭得开始咳血,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狗吓坏了:“你别哭,别哭了,不就是个孩子们,我去给你拎过来,你别哭啊!”
他的美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鲜血一口一口往外喷。鲜红的血喷溅在他手心里,大狗眼前一片血红。
怎么办……这特么的该怎么办啊!
大狗哆嗦着手去擦血语无伦次地吼:“你别死,别死!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求求你别而死行不行啊!”
贵公子一口血吐得天昏地暗,他眼中带泪,却笑着说:“我不会死的……咳咳……我死了……我的孩子活不下去……我要……咳咳……等他长大啊……”
大狗抱着他,呆呆地沉默了很久,才小声说:“你在这里不要走,我去把你的孩子带来还给你。”
大狗把贵公子留在漠北行商的队伍里,一个人跑到大佬家去偷孩子。
大佬很郁闷,郁闷地快要疯了。
求婚未遂,强暴不成,小心肝还被人劫走了。
大佬一怒之下从府衙借了几十个官兵,把自己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他一定要抓住那个混账劫匪,救回他的小心肝。
官兵们还没站好队形,一个黑影“嗖”地钻进了大佬的后院里。
一群人赶紧冲上去包围。
什么笼子什么网,各种抓贼的家伙事儿一起罩上去。
大狗刚找着那个襁褓里的小祖宗,就被衙役和家丁一拥而上抓了个活的。
大佬冷笑:“我的美人呢?”
大狗说:“现在是我的了。”
大狗被押到了衙役大牢。
他并不在意这种小事,因为他很有信心,今夜衙役换班的时候,他就能找到机会逃出去。
只是心里很愧疚,他没有把美人的儿子一起带走。
贵公子在行商的马车里,怔怔地等着那个脑子有坑的劫匪。
可劫匪去了很久,一直一直都没有回来。
乌依朵急得要哭了:“都怪你,大狗哥今晚应该和我们一起回漠北了,都怪你!”
贵公子喉咙一颤:“你叫他什么?大狗?你叫他大狗对不对?他是谁?他是不是一个中原人,他的左脸上有一道很丑的疤对不对!你告诉我对不住!!!”
乌依朵也呆住了,半天才缓过来,颤抖着说:“你说的……都对……大狗哥他失忆了,只记得自己叫大狗……”
贵公子惨白的脸上布满泪痕,一边吐血一边疯狂地大笑起来。
他以为他的大狗死了,死在皇上的阴谋里,死在了漠北的草原上。
他心如死灰,他生无可恋,他自虐一样把自己糟蹋成了一个妓子,任由心理的郁结摧毁着身体,因为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贵公子哭着捂住不断吐血的嘴,哭得狼狈至极死去活来。
他摸索着站起来:“我要去找他……我现在就要去找他……”
瞎掉的眼睛让他一头栽倒在地上,磕破的头鲜血直流。他恍若不觉痛楚,只是狼狈地拼命往前爬:“我要去找他……我……我要找到……他……”
乌依朵看着这个昏倒在地的人,急得要哭了。
大狗哥,你在哪里?
你到底去哪里了!
第九章
大狗在牢里静静地等到天黑换班,假装肚子疼哎呦一声倒在地上大叫起来。
他这撒泼打滚的动作也十分熟练,熟练得让他再次忍不住开始继续怀疑自己失忆前到底是什么职业。
牢房里的衙役被他吸引过来,奇怪的是县令也在。
衙役中间意外站着一个锦衣玉佩的男人。
大狗愣了一下。
男人脸色一变:“赵大人,这个犯人锦衣卫要带走。”
县令愣住:“啊?此人入室行窃,带走了刘府的夫人,此案本官还未查清呢。”
男人冷冷地说:“此乃朝堂秘密通缉的重犯,你等立刻把他押入重牢,待我向圣上禀告此事,再做决断。”
于是绑匪大狗就变成了重犯大狗。
看守他的人从几个软趴趴的衙役变成了一群面色严峻武功高强的锦衣卫。
大狗脸都绿了。
不行不行,他的美人还在外面等他呢,他怎么能被关在牢里?
大狗试探着站在牢房门口,对准大铁门狠狠踹了一脚。
一声巨响,大狗断了一根趾骨。
大狗焦虑地要疯了:“我他妈不是什么重犯!老子是从漠北来做生意的!你们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贵公子昏过去又醒过来,呆呆地问:“我睡了多久。”
乌依朵说:“你睡了六个时辰,我们都担心你醒不过来了。”
贵公子沙哑着嗓子说:“他回来了吗?”
乌依朵抹眼泪,哽咽道:“大狗哥还是没有消息。”
贵公子低低笑着:“那大概就是我又做梦了。”
他摸索着起身要走。
乌依朵喊:“你不等他了吗?”
贵公子说:“我会等他一辈子。”
可他现在如果不回去,他的孩子会死的。
贵公子不认路,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他知道,大佬的手下一定在满地找他。
很快, 他就被大佬的手下带回家,关在了那座最初的小院子里。
大佬情绪十分稳定,边亲边摸边问他:“去哪儿了?”
贵公子轻声说:“你忘了,我看不见。”
大佬说:“你现在的样子,比在我身边时更糟糕。”
贵公子任由大佬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轻颤着问:“我的孩子呢?”
大佬说:“会有人好好照顾他。”
贵公子惊恐地哭着:“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求求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大佬说:“然后让你带着他逃走吗?”
贵公子喃喃说:“不……不会的……呜呜……不……”
大佬说:“等你怀上我的孩子,我就让你们见面。在此之前,你哪里也去不了。”
贵公子泪流满面。
大佬说:“乖乖在这里,等着黄道吉日做我的正室夫人。”
锦衣卫一封密报送进皇宫里,皇帝惊得摔了茶碗。
“什么?张郄还活着!”
年轻阴狠的皇帝沉默了很久,最终开口:“路途太远,押送容易出意外。朕微服出宫,亲自去看看朕的大将军!”
大狗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变成通缉重犯的。
他的记忆停留在那天,他一身是伤从草地上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求生欲使他跌跌撞撞地冲向了放牧的羊群。
可他知道,能够一见钟情的人,一定是前生有缘。
他答应了美人,要带着美人的孩子回去。
看守他的侍卫有十五个人,个个气息沉稳脚步无声,全是武林高手。
大狗看了看自己的手。
拼一把吧,他在这里已经太久了。
牢房里忽然乱起来,侍卫们脚步匆匆面带惊色。
远处有人模糊不清地惊呼:“陛下遇刺了!”
大狗趁机把手伸出栅栏外揪着守卫的后颈猛地一击,夺过他腰间长刀砍开牢锁。
混乱的守卫们转头开始围攻大狗。
大狗武功都忘的差不多了,稀里糊涂一阵乱砍。
伤了对方,自己也挂了彩。
身上的伤口血流如注,血腥味让混乱的记忆在脑海中翻腾。
是谁?
我的谁?
我在找谁?
大狗咆哮着挥舞长刀冲向出口,好像那条阴森森的小路是他从地狱黄泉冲向人家的阴阳路。
一刀,两刀,三刀……
侍卫们不敢杀他,刀刃只在他身上划过半寸深的刀伤。
膝盖一阵剧痛,冰冷的刀刃嵌在了膝骨中。
大狗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刀光剑影当头罩下,他仿佛看到了那一夜的瓢泼大雨。
他要回家,回去晚了,是要被媳妇锤胸口的!
大狗一声暴喝,如嗜血恶鬼,似地狱修罗。
长刀索命,重拳碎魂。
大狗踉跄着杀出牢房。
县衙的衙役被他吓破了胆,哆嗦着不敢上前。
长街寂静,远方传来谁家新婚的锣鼓声。
昏沉沉的天空仍然飘着鹅毛大雪,延州城的冬天不该有这么大的雪。
大狗仰头,他想起了年少时的延州城,冬天也飘着细细的雨丝。
对于柴垛里藏身的乞丐们来说,雨水会弄湿衣服和草堆,湿寒入骨,比大雪更折磨人。
京城的冬天不会下雨,只有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
他的小少爷怕冷,总是裹着一身殷红的狐裘,缩成一团滚进他怀里。暖阁里的炉火烧得噼里啪啦响,小少爷困倦的声音软绵绵的:“大狗,你冷不冷?”
前尘往事疯了一般翻涌而来,他在大雪中痛哭出声。
韶卿,他的韶卿。
那是他的……韶卿啊!
那天的延州城,大雪疯了一样翻滚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