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问青山
横君这把剑从铸成之日起就像是有了生命。司徒剑本是用琴高手,得了横君便成了东海第一剑客。旁人不知,司徒念君却很清楚,她父亲从始至终无法一个人使用这把横君奇剑。
所以当可以抚琴控剑的她的母亲去世以后,她便只能成为下一个抚琴者,帮助司徒剑用这把横君剑再去续写关于东海剑客的江湖传说。
唐昀听完这个故事不禁对司徒念君生出些同情,他站在司徒念君身后,两人迎着远处吹来的海风,问她:“你当真不后悔?”
司徒念君摇头:“我若是旁人,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控不了剑,早就死在这临海山庄里了,是‘女儿’这个身份让我苟活到现在,很多时候我父亲并不关心我,他只关心有一天我能否助他一臂之力重登武林巅峰。”
“可是,”她看着脚下热闹的临海山庄和载歌载舞的众人,温和地笑着又说:“这巅峰早就不属于他了,昨日那位年轻剑客不该就这样重蹈覆辙受横君所累,父亲是因为想要重新控制横君才一定要他与我成亲,一旦他真的能用横君剑,我再抚琴控制他,他就成了我父亲用剑的工具。”
“那这样一来你帮我放跑了你爹的‘工具’,你爹很可能会杀了你。”唐昀也随她一起笑,看着白秋令一身喜服,与那位“司徒念君”站在一处,还真有些金童玉女的意味。
然而即便是换了一身喜服他的席帽也还未摘,唐昀仍是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模样。
*
时间过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司徒念君这才答唐昀的问话,轻声道:“他关心横君多过关心我,但也不至于杀了我,待会儿你以横君剑相要挟,只要剑还在我就不会死。”
唐昀没说可,也没说不可,看时间差不多了,提了司徒念君的肩轻功掠下去落到了热闹的人群中央。
白秋令此时还未完全恢复,相比起众人突然地鸦雀无声,看到唐昀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并不十分意外,不过他动动手发现还是不能给他一剑,觉得有些遗憾。
隔着轻纱唐昀看不清白秋令的表情,反正要救他是自己“一厢情愿”,也管不了他到底是悦还是不悦了。
司徒剑正与友人饮酒,万万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不速之客,他放下酒杯看了看被绑的司徒念君,又看了看平楼阁那尊不请自来的“大佛”,立刻就明白刚才上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大戏。他沉声道:“唐阁主远道而来参加小女的婚宴,难道是我临海山庄有礼数不周得罪了阁主?若是我司徒剑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唐阁主不要为难小女。”
唐昀一手搭在司徒念君的肩上,一手摇着扇子,笑道:“我可不是来道贺的——”
“我分明是来‘抢亲’的。”
白秋令盛怒之下差点晕了过去。
第五章 两个人情
众人第一反应皆是司徒念君竟然与唐昀有私情,议论纷纷之余只有白秋令这个第三人在一旁气得握紧了拳头——真要是抢的司徒念君,那在他把真假司徒念君掉包的时候就已经抢走了,还带着人回来做什么。
司徒剑也是少数的几个明白人之一,看司徒念君被绑着带过来立刻明白了唐昀跟这白秋令是“一伙”的,许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没讨到便宜这会儿挟持了司徒念君是要将人换走。他拦下左右准备上前的两个徒弟,站在唐昀几步开外面色不悦问道:“唐阁主,我临海山庄素来与你凭楼阁无冤无仇,不知今日所为是为何事?”说着他抬手扯下了穿着嫁衣的“司徒念君”的红盖头,那惊恐摇头的正是早前被唐昀打晕的丫头,被点了穴四肢僵硬无法言语,四肢僵硬。
司徒剑随手解了她的穴道,偏头在管家耳边低语几句,轻咳两声对司徒念君说:“君儿,你没事吧。”
司徒念君双眼含泪,咬住下唇摇摇头,也不知是戏做得太足还是感动于司徒剑关切的语气,倏而落下两滴泪来。唐昀单手扣住她的肩膀,打开折扇走了两步,笑道:“无事,只是我闲逛至此,发现一位友人遭难,搭救一二罢了。”
白秋令抬头冷眼打量他,似乎并不认同他“友人”的说法。
“唐阁主,这话说得有点过分了吧?”周围不知哪个门派的愣头青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又不知被谁拉着隐在了围观的人群中。
唐昀向来认识不到自己哪些行为是过分或是不妥,或是刻意忽略,只做好眼下的事是他行事的原则,只要能达成目的,什么鬼话他都能说,“司徒庄主急着嫁女儿还是急着招女婿?也不看看您身边那位,愿不愿意当您女婿。”
“我临海山庄的事什么时候容得你这个外人置喙了!”司徒剑抬手,身后的人便上前一步递来一把剑,他拇指顶开剑柄,周围的火把闪动着映在那一截剑身上。
唐昀不好判断白秋令到底恢复与否,司徒念君告诉他那药效得有足足十二个时辰。他抬头看了满天星辰,掐指算了算时间,决定赌一把。
他也不指望短时间内能与白秋令培养出什么默契,就照着之前计划的继续和司徒剑周旋,为白秋令争取些时间。
不管白秋令领不领情,这件事他都是要做的,毕竟架还没打,也还没一睹真容,总不能看这人就这么死在临海山庄了。
他转了个身将周围的人都仔细瞧了一遍,心想要是把司徒念君告诉他的事情公之于众,说不定这临海山庄今日就要埋葬这众多武林豪杰。为了激怒司徒剑,他折扇轻摇继续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道:“我一个外人当然没资格管你司徒家的家事,不过我方才说了,这位是在下的朋友,司徒庄主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逼迫他娶司徒小姐,恐怕不妥吧?”
年轻人到底是沉不住气,司徒剑还未有动作,他身后的两个徒弟便迫不及待拔了剑,直指唐昀面门,急急向前一步,剑锋甚至削落了他几缕发丝。
他抬扇一挡又道:“敢做不敢当?临海山庄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
“哼!他是自己上的擂台,也是亲口承认上擂台是为了比武招亲,我临海山庄也没有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
“谁说的你们没有用刀架在他脖子上?”
唐昀理直气壮打断他,脸色一变正经道:“我亲眼看到你们在后山把人绑了扔到擂台上,白少侠年轻俊美,武功高强,我看你们早就对他垂涎三尺了吧?”
白秋令:“......”
司徒剑知道他这是在耍嘴皮子拖延时间,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不停向后院的方向回头,一挥手制止了徒弟下一步动作,沉声道:“唐阁主,比武招亲结果尘埃落定,你方才说的那些都没人能为你作证,我临海山庄的帖子并没有发到你手中你却不请自来,手段卑劣绑架爱女,现下又如何自证?”
唐昀十七岁初出江湖就练就了一身不要命也不要脸的本事,司徒剑这么几句话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好不容易等到白秋令朝自己看过来了,咳嗽两声挑眉道:“在你临海山庄的地界,我自然是百口莫辩,现下司徒小姐在我手里,”他抬手扣住司徒念君的后颈,只施加些力道,这众人眼中柔弱不已的司徒念君就像是要被拧断了脖子。
人群中一两声惊呼也像是提醒了司徒剑,他拔剑而出警惕地盯着唐昀,生怕他下一个动作就能轻而易举地要了司徒念君的命。
司徒念君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哆嗦着不敢说话,泪眼婆娑地望着司徒剑,听见唐昀在她身后说:“我不仅要换走他,还要你临海山庄的一件宝贝。”
“什么宝贝?”
“我要你看得比你女儿还重要的,横君剑。”
此话一出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大家都知道横君剑于临海山庄来说意味着什么,窸窸窣窣小声地议论开。
司徒剑怒到极点,横剑搭在了白秋令肩上,剑风将轻纱扫动,唐昀又隐约看到了他的下颌,透过轻纱两人的眼神相接,原先没有的默契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
司徒剑愤怒之下手上没个轻重,在白秋令颈间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往外渗了些血,唐昀看不下去那截漂亮的颈子被他破坏,心中恼怒,正要把原先的那些计划都当做狗屁破口大骂,白秋令却突然动了。
电光火石间他抬手击打司徒剑的手腕,吃痛之下司徒剑将手中的剑收了半分,白秋令趁他收了攻势,仰身便从他手臂之下滑了出去。
冲突在一瞬间爆发。司徒剑反手抓住白秋令的脚踝企图将人往后拉扯,唐昀适时扔出手中的折扇又打在他的小臂上,白秋令得以借力脚尖点在他剑上,轻功掠起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在地上站在唐昀的身边,拍拍衣袖无视了他递过来一个讨好的笑容。
整个氛围剑拔弩张,围观的人一贯还是围观,都不敢插手凭楼阁和临海山庄的事——主要是唐昀实在是个锱铢必较得罪不起的人,若非必要,离他那当然是越远越好了。
正当这时,管家焦急地小跑着过来在司徒剑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司徒剑立刻气得握剑的手都在颤抖,他指着唐昀破口大骂:“唐昀!你这个卑鄙小人!设计盗剑还挟持念君,这就是你们凭楼阁的阴险做派吗?!”
唐昀一点也不含糊:“是啊。”
若非了解几分他的为人,司徒剑真的当场就要吐血三尺。
白秋令有一笔账要和唐昀算,但这会儿显然不是时候,他抬手压了压帽檐,抬头时忽而看到夜色中一人向他们飞了过来。
来人手里握着一把剑,轻功掠过他们头顶之时将剑扔给了他。他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样貌,清羽就落到了他手里,那人也翻飞着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清羽在手,白秋令感觉自己内力都跟着回来许多,没有刚才那样乏力了。他正要拔剑出鞘,身侧的唐昀却压着他的手腕将清羽按了回去,笑道:“这一架留着跟我打,打赢了,横君给你。”
白秋令转过头问他:“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这话说出来不知道他本人信上几分。然而即便是这样不可靠的唐昀说出来的这么不可靠的一句话,白秋令还是信了。
达成一致后白秋令无意与临海山庄与司徒剑再纠缠,一剑自腰上横扫,剑气斩断了身上红衣的腰带,三两下剥了整件衣裳,露出自己原本一身月白长衣,月色映衬下整个人看上去都冷了几分。
和唐昀对了个眼神,他脚尖点地轻功跃起来,踏着围观众人的肩膀朝山庄门口飞过去。
司徒念君被唐昀单手扣住肩膀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唐昀想着戏要做足,运起内力轻巧地一掌推向她的背心,将人推出去数尺。他忍了又忍没有将司徒念君一同拎走,向后疾退以折扇化解了司徒剑来势汹汹的剑气,还顺便推掌出去以折扇打在追着白秋令出去的司徒剑的爱徒身上,将人直直打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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