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归
寻壑抬头想要说上些什么,不料恰好对上沈越下唇,沈越哪会错过主动送上门的机会,张口就含住,纠缠一路。
“爷,北市到了。”
“嗯。”沈越常年习武,肺气过人,分开时也只略略调整,即刻平复。然而,寻壑却是双唇红肿气喘如牛,沈越舔去爱人唇角残余的痕迹,又抚上寻壑腰背,帮助平缓。
好一会儿,沈越跳下车,寻壑却没有跟出来,沈越问:“怎么?”
寻壑弱声:“我……我腿软……”
沈越哭笑不得,不过又隐隐难受,爱人体力而今竟差到这般田地。权衡片刻,沈越入内,将寻壑抱出来,放在车板子上,背过身并伏下,温声劝:“上来,我背你。”回头见寻壑犹豫,沈越嗓音更是软上几度,几近哀求,“上来嘛,我想背着你走。”
沈越从来就是寻壑抗拒不住的存在,更何况此刻他柔声相求,四肢快过脑,等寻壑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寻壑背着走了一段距离了。
北市,即为江宁城城北的集市,来往行人不少,寻壑奇怪,便问:“来市场做什么?”
“买菜,做饭,给你吃。”
寻壑知沈越不是开玩笑,沉默片刻,才开口劝道:“爷,如果是为了……为了补偿,不必的,我也有错,何况从来就没怪过你……”
“傻!”沈越难得中断寻壑说话,“你身上的每一寸肉躯,做事使出的每一份气力,都是我亲手做的一餐一饭喂出来的……没有比这事更能让我长久开心了,就连打胜仗,也不能。”
寻壑心下暖热,一时想不出该拣什么言语回应,沈越突的又补充道,“对了,你下面那张嘴也吃了我不少东西,上下一起喂,哈哈哈。”
丘寻壑:“……”
沈越又道:“哦对了,今天菜肉之外,还得买上一缸锦鲤。”
“买锦鲤作什么。”总不能吃吧。
“草房子后院的小溪,虽然种上了荷花,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我才想起来,过去在水无月的池子里,是养有鲤鱼的,今儿一起补上。”
寻壑却大惑不解:“草房子后哪来小溪?”
看来寻壑是真的迷糊,刚刚在车上裤子叫人剥了都无反应,而眼下更甚,平日居住的屋子后院被人整了个底朝天也没察觉,沈越无奈:“你走开的那一个月,我给你建了个小院子,今儿开了第一朵荷花,待会买了鱼,我们一起放池子里去。”趁人不注意,沈越回手,捡起寻壑手背,果断啄上一口。
第63章 照日深红暖见鱼④
回到仙眠渡,斜阳脉脉水悠悠。下了马车,程隐抱走一缸锦鲤,沈越也是左提右拎,寻壑探身,也想勾一篮子提走,却被沈越推开:“别动!”
仙眠渡顾名顾名思义,本是一处古老渡口,沙鸥在此选址建立院落后,才取了这么个别致的名儿。寻壑正莫名其妙,就见沈越走到门前小渠,往水畔柳树折下一截嫩枝,回来插入才买的一细腰薄胎瓷瓶,托起寻壑掌心,将花瓶置上去,又把寻壑托瓶的手掌调整至与胸齐平。适才寻壑被沈越恶趣味逼着互换了下袴,而今所着为沈越的银月色纨袴,因车厢闷热,石青官袍早已褪下,眼下仅着云雪中衣。沈越上下打量,最终抽走寻壑束发的玉簪,乌发如瀑,顷刻淌下,寻壑本就面容似玉,再兼通身洁白,恍恍然不似人间凡夫。
“噗嗤!”饶是程隐捂着嘴,笑声还是偷溜出来。
沈越斜睨他一眼:“像吧!”
程隐忙附和:“像!太像了!”
只有当事的丘郎中一脸茫然,不知他二人间作何哑谜,只得问:“什么像什么?”
程隐不敛笑意,和气解释:“沈爷曾和我说过,丘公子穿上一身白,活像个行走的菩萨。”
寻壑回顾自身,可惜当局者迷,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沈越抱他一抱,安慰道:“你右手不好,今后但凡有重物,一定叫程隐代劳。”说着又扶正了寻壑掌心的瓶子,笑道,“这些重活交给我们,你安静扮个活菩萨就好。走,回家吧。”
原本笑得无奈,但沈越这极自然脱口而出的一句‘回家吧’,叫寻壑一时僵住,恍惚间,时光似乎溯回到六年之前,每日官府差事办完后,沈越惯常呼唤沈鲤归家的情境。
只是今时已惘然。
庭院清幽,绕过楠木厅,进入内院小道,却见前方花树后半隐着一人影,仅凭衣角,寻壑还是认出人来,唤道:“芃羽?”
姑娘依旧是一副公子打扮,难得神情茫然,寻壑觉得可爱,便问:“在这儿发什么呆?”
芃羽一吓,探出身来:“公子?”待回过神,又是一副吞吐模样,嗫嚅着道,“我……”
寻壑会心,对沈越道:“爷,你和程隐先上去,我一会儿就来。”待那二人走远,寻壑拉了姑娘在花树下的石凳落座,继续道,“今天九畹的差事少些?难得见你早早回来。”
姑娘点头,两颊泛起薄薄一层红晕,欲言又止。
寻壑低声问道:“有心事?……跟沙鸥有关?”
芃羽未答,但两颊绯红更甚,寻壑便知是了,探道:“好事近?”
芃羽使出粉拳,花枝点水般敲了寻壑一记手臂:“不是,只是我……只是我觉得,自己日日谈买卖,售价高杀价狠,哪像个能顾全家室的女子……这样的我……应该不会招人喜欢的吧……”
寻壑并未即刻答复,转而探询:“沙鸥他讨厌你这样?或者他给了暗示?”
芃羽即可否认:“他没有!只是,只是我自己生怕惹他讨厌而已,毕竟……毕竟传统姑娘家,哪有像我这样的……”
“好,那我问你,如果沙鸥愿意娶你,条件是过门后你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相夫教子,做个安分在室的贤妻,你想想,这样的日子,你过得开心吗?”
思索片刻,芃羽才开口:“开心是自然的,但这开心之中,又夹了些遗憾。”
“既然并非沙鸥告诉你不可以,那首先该做的是去争取两全其美,而非在人后退缩。”想了想,寻壑又补充道,“后日就是乞巧,届时换了这一身公子装扮,把我给你捎的宫花戴上,沙鸥那边我来安排,你俩好生谈谈。”
姑娘戳了寻壑一肘,喃喃道:“原来给我宫花是为的这个。不过……”
“还有犹豫?”
芃羽摇头:“不是,公子总在为我的事牵线,却罕见你替引章操心。”
寻壑略错愕,旋即失笑:“引章啊,首先我就更放心她一些,毕竟比起你来,她要活泼许多。其次,李海的事,我和她曾谈过,当时我就劝她,人死不能复生,今后千万惜取眼前人。而今看她和晏如……我猜她是想通了。”
“是啊,李海当初处处呵护,连我这么迟钝的人都看出来了。可惜引章却顾虑重重……话说回来,而今的我还不也一样。”芃羽失笑,即刻又宽慰道,“还好有公子,为难时你总给我们支招。那公子……而今三小姐不在,你就没想过续弦?”
寻壑哭笑不得,敢情整个仙眠渡的人都清楚了他跟沈越那点勾当,唯有芃羽仍旧蒙在鼓里。不过寻壑本就不指望和沈越长久,便无心张扬,只道:“随缘吧,我不抱期盼,也就不再有失落。”
芃羽只当寻壑话中所指的是将来的夫人。
而后又说了几句话,寻壑便告辞上山去了。
吩咐程隐将瓦缸放在溪水边上,沈越径直绕到后院小厨房,案上排开的十个圆球面团都已发好,各自涨大了一圈,和面时沈越下了红曲,白面将朱红稀释,呈现出娇嫩粉色,煞是诱人。沈越取出一球,在掌心擀开,中央放入揉好的豆泥球儿,裹上面皮再次滚回球状,驾轻就熟,只两刻钟不到,十个豆泥馅儿的面球就揉好了,又用小刀在球面分别划出相交的两个十字,将锅洗净,才倒入油,就听外头一声惊呼:“这……”
寻壑的嗓音。
沈越即刻放下活计,往外走去,就见寻壑悠悠步入院子。跟寻壑并肩站了一会儿,仍不听爱人出口评判,沈越按捺不住,小心翼翼问:“还算合意吧?”
环睹一遭,寻壑难得笑得开怀,:“好极了。”沈越没来得及释怀,又听寻壑补充道,“这样的院子,才是爷该住的地方。”
才腾起的欢喜霎时偃旗息鼓,沈越皱眉:“这院子为我修的?”说时牵了寻壑的手,快步踏上桥面,拨开高低圆叶,将隐在叶后的那朵小荷捧将出来,“当初是谁说想在院里赏荷来着?”
寻壑愕然。
沈越松手,花苞弹退回叶丛,转而自后环抱住寻壑,柔声道:“这整座院子,除了水道、竹亭、草地是我差人造办,其余一花一木,都是我亲手栽下的。可笑你连日奔忙,竟连草房子多开了一扇观景窗也没察觉。”
寻壑将手探入层层圆叶,以指尖摩挲着莲瓣,喃喃叹道:“我何德何能,得沈爷这般照顾。”
“又来!”嘴上恶狠,行动上,却是一口抿住寻壑耳垂,舌尖滑过他耳背嫩肉,激得怀里人身板瞬间僵直,整蛊满意,沈越才松口,“这糟心的客气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过去在沈府也是这样。”沈越低头,发觉寻壑掌中之物,不由失笑,“傻子!我叫你拿瓶子,你还真一路没敢放手傻不拉几抱上山来?”
“啊?那这瓶子沈爷买来作甚?”寻壑疑窦顿生。
沈越捡走那只插着柳条的瓶子,俯身置于桥面,并道,“和你玩笑呢,你还当真了!我的鱼儿啊,告诉爷,这些年怎么过的,旧弊未改,又新添了傻病!”
寻壑嘟嘟囔囔驳不上来,沈越意不在此,遂岔走话题,指向亭子:“观景的竹亭还没起名,就等着问你主意呢,有想法吗?”
“爷的学识远在我之上,班门面前我怎敢弄斧?”
“又来!”
寻壑缩缩脖子,垂眸时见沈越双手湿漉,便问:“爷刚刚有事在忙?爷先回去吧,不用管我,我自个儿在院子里走走,就当琢磨怎么给亭子取名。”
“……好吧。”
虽然沈越肉躯回到厨房,但心却跟着寻壑一道漫步去了。小厨房对着园子开了一扇敞窗,摆弄食材时,抬眼即可尽收风景,只是沈越此刻无心他物,目光紧紧追随着寻壑,只见寻壑下桥,踱步到溪流之后的竹亭,而后沿着篱笆绕了一圈,复又回到桥上。
锅内,面团在滚烫的热油中渐渐浮起,原先的刀口面皮翻卷,绽成花瓣,沈越拿漏筛捞起,抬头,再度放眼。此刻寻壑无他动作,只垂袖独立于桥面。观摩良久,沈越竟从这背影中读出了……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