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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为师

作者:蓝风山 时间:2020-11-02 10:44:46 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年下 江湖恩怨 师徒

  自那时起,薛尔矜原本昏暗一片的世界,再也无法燃起哪怕一寸半缕微末的灯火。


第110章 破碎
  初冬的洗心谷底, 下了一场无休无止的大雨。薛尔矜在谷外割开手臂造成的创伤, 回屋时虽已渐呈愈合之势,体内沸腾跃动的活血却还在无所顾忌地发着高热,几近要将那一副脆弱的四肢百骸生生燃至枯竭。
  他落了梦魇, 入眠时又烧得浑身滚烫, 因而一旦阖上眼睛,满脑子便是一道接着一道光怪陆离的错落身影。
  先时兄长拉着他的小手,一步一步踏过遍地腐烂破碎的残肢,从那尸山血海里探出一寸惊恐战栗的目光。
  继而他微微笑着, 低下了头,蹲在薛尔矜身边,字字温柔低沉地对他说道:
  “……别怕, 哥会保护你的。”
  自那之后,每一次梦醒后睁开眼睛,面前都是一重又一重形同鬼魅的阴森囚笼。
  身边原有的同伴血亲相继离去,唯一剩下来的, 便只有兄长单薄无力的半面肩膀。他那一双温暖的大手, 伸出来,十指展开, 轻轻握住薛尔矜的,一遍一遍开了口,不断向他承诺道:“别怕,我会一直在的。”
  “别怕,尔矜。”
  “我就在这条路上, 等你回来。”
  我就在这条路上,等你回来。
  可他独自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身前身后始终都是空无一人。
  薛尔矜觉得自己身在冰窟,却又同时身在火炉。受尽了四年之久的煎熬与痛楚,最后颤抖着朝外探出双手的那个时候,终于出现了一抹雪白的模糊身影,一言不发地站定在他身边,像是满室黑暗中的最后一星灯火,亮得出尘,亦是暖得入骨。
  薛尔矜仿佛一把抓住了什么,用那几乎能将人揉碎的力道,费尽周折想要留住他,渴望他需要他……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要他。
  一个在阴影暗角里孑然独行久了的人,骤然看见一握光线,便是拼了命的,扑上去,冲上去,捧着它,牢牢实实攥紧在手心里,只求那星星点点微渺的光晕,能永远驱走盘踞在他身边的孤寒。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不属于他的,终究不会是属于他的。
  晏欺曾经手把手地教他读书,教他习字,教他打猎,甚至一本正经地与他说过许多易懂难懂的道理。
  他对他说:“你要认真想学东西的话,好歹先恭恭敬敬喊我一声‘师父’。”
  于是薛尔矜允了。是当真将他捂在心窝里养护着,怎么样都是好的——只要晏欺还在他身边,不再留他孤单一人。
  薛尔矜实实在在捧出了一颗真心,全心全意地,试图交付给他。
  然而这时的晏欺,却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冷冷出声回绝道:“我活在这世上一辈子,不是为了叫人日日夜夜捧手心里养。”
  是了。
  晏欺他不喜欢这样。
  晏欺不喜欢被困在笼子里。
  晏欺不喜欢他。
  不喜欢他,看不起他,甚至对他饱含着一丝鄙夷的想法。
  薛尔矜紧闭双目,周身骇人的活血像是一头挣开锁链的凶兽,无时无刻,想要冲破身体最原始的那一层桎梏,将他彻底撕碎吞并,生生噬咬至身首异处,不剩半片残渣。
  可他醒不来啊——
  那般急雨锥心的夜晚。他似躺在世上在最为冰冷的死角,饱受苦寒折磨,血管里跃动不断的液体,亦在同时遭受酷烈严苛的压制,久久按捺于身体内部,仿佛永远难以冲突而出。
  他试着睁开眼睛,却是怎么也没法睁开。他想要开口说话,双唇却是无力而干涩的,发不出半点声响。
  他难受到了极点,甚至濒临死亡的边缘,偏偏在这绝望而又无助的时候,有人轻轻将他揽住,温暖的掌心,无声贴在他早已汗湿的后背,像是最初兄长伸往他面前的那只大手。
  有人在低头亲吻他,温柔又虔诚的。有人在张开双臂抱着他,极尽珍惜与怜爱。
  那定是薛尔矜自有意识以来,做过最美好的一场梦了。他有些不愿醒来,甚至由衷盼望着能在这一场虚幻无形的大梦里,做一个最幸福的普通人。
  之后不必再留困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小山谷里,日日夜夜守望着那份几近可笑的执着。
  ——但这又怎会是真的呢?
  他那怯懦到骨子里的可怜兄长,正让人肆无忌惮地把玩在手里。但凡由他不慎做出任何一步出格的举动,便是天翻地覆,粉身碎骨,再无活路可言。
  死亡所带来的阴影,似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他们谁都没能力将它挣开,却是想要撑起手掌,越过眼前密切交织的网面,摸一摸外界碧蓝透亮的天空,广阔无垠的河山。
  薛尔矜竭力伸出双手,是想要出去探一探的。然而梦醒了,眼睛里还是晏欺那张疏淡寡情的侧脸。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难受到喘不过气来。他走过去,将晏欺温软的身体彻底拥住,拼死拼活地揽往怀里,力气大得不讲道理,声音却是异常破碎的,像是孤犬临别时最后的呜咽。
  “……你别走,别走!我不准你走!”
  “我喜欢你啊,或玉!”
  “是想要共度一生的那种喜欢。”
  晏欺在他臂弯里,惊愕,挣扎,犹豫,随后一点点地失了力气,也失了勇气。好像终于累了,摊开一只手,满心无可奈何地对他说道:“……我带你出去,我们一起去感受外界不一样的生活。”
  他说:“你什么都不用害怕。”
  听到这里,薛尔矜忽然就愣住了。
  半晌,摇了摇头,紧抱晏欺的双手,也在无意识里松开。
  ——晏欺说,你什么都不用害怕。
  兄长也说,别怕,我会一直在的。
  薛尔矜抬眼望着晏欺,只觉所有的一切,既熟悉,也陌生。
  他松了开手,指节一根根的,从晏欺雪白的袍角边缘缓缓撤离。
  他心里没有那份底,便是骇得诚惶诚恐,事事如履薄冰。晏欺也是不曾留底的那个人,因而断情断得干脆利落,决不轻易回头。
  “……你要走了吗?”
  洗心谷底,七七四十九道气场结界,每一道,都是刀劈斧凿般的雄浑壮阔,牢不可破。
  那时的薛尔矜不肯死心,便一直在问他:“……你不留在这里当我师父了?”
  晏欺没有回头,只是木然握着手中长剑,声线低淡地应了他道:“我说了要带你走,是你自己不肯走,怨得了谁?”
  “一起走吗?”他定身站立在结界光圈的最边缘处,仍旧面无表情地说道,“……出了洗心谷这层笼子,外面的世界地阔天长,任你逍遥自在——届时我再当你师父,日夜教你识字习武,难道不好么?”
  好一个地阔天长,逍遥自在。
  他又何尝不想抛却一切,陪同心中喜爱的那个人,一并自由放任,以天下四海为家?
  可他若就这么毫不犹豫地走了,留得兄长一人在后听天由命,又会是怎般一个难以预料的结果?
  薛尔矜远远望着他,喉咙已然涩得发痛:“不行……我不能走,我……”
  “你是不想走,我必须得走。”晏欺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言,“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你爱留便一人留在这里罢。”
  “你……你不要走好不好?”薛尔矜哽咽道,“我愿意喊你师父,以后天天喊,年年喊,喊多少次都可以,只要你不走,叫我做什么都愿意!”
  晏欺背对着他,一袭洁净的衣袍像是冬日极寒的冰雪。他那锋利不失阴柔的五官,在做出任何类似于轻蔑的表情的时候,都是刻薄得近乎残忍的。
  “不必了。”他说,“谁稀罕你那两句要熟不熟的称呼?”
  言尽于此。
  他终是拂开衣袖,转身迈开了沉重的步伐,一点一点没入远方望不尽的无穷黑暗,与那身后之人拉开一段无法跨越的鸿沟。
  晏欺走了。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薛尔矜怔然定在原地,直到后时回过心神,整座寂静无声的洗心谷里,又只剩下他一人。
  他终于害怕了,故而仓皇而又无助地呐喊出声道:“……别走,别走!”
  “或玉,不要走!”
  “或玉!”
  没人再搭理他。
  甚至没人再回头看他。
  这一次,晏欺走得彻彻底底,饶是一点痕迹也不曾留下。
  薛尔矜全身战栗似的发着抖,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彼时闭了又睁,睁了又闭,仿佛在强行确认什么,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是错乱的、虚假的、不切实际的。
  他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莫复丘提出的请求?为什么要为了他懦弱的兄长,甘心委屈至此?
  凭什么?
  他是可以走的,永远伴在晏欺身边,哪怕晏欺并不喜欢他,至少有那么一个人,牵引他,陪护他,叫他不必再受孤苦带来的痛楚。
  他拼命摇着头,大口呼吸着伸出手,沿着四十九道结界裂开时遗留的缝隙,试图追上晏欺离开时的脚步,跟上他,义无反顾地抱他在怀里,与他十指相扣,耳鬓厮磨:“师父,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薛尔矜大概是疯了。
  是疯了。
  他红着一双眼睛,喉咙在隐隐约约打颤,分明是一副悚然至极的神情,那纤长的五指却是毫不留情的探出去,将臂间方愈合不久的伤口掰开,扯烂,撕得血肉模糊,滚烫的活血沿着破碎的地方汩汩淌了下来,连带周遭完整的皮肤一并灼得焦红。
  他仿佛没有知觉,将那不断跃动的血液凝在手心里,任由它急剧变化伸缩,最终聚成一柄尖锐的短刃。
  随后,竭尽全身的力气,举起刃口,正对结界的边缘,几近是失去神智地,朝下狠狠挥动而去——
  铮的一声,哗然嘶鸣。
  自耳边滚滚传来的,却并不是气场结界破碎的声音。
  有人在他身后低笑。沉而缓的,比起嘲讽,更像在怜悯。
  “好笑啊,薛尔矜。”
  他那声音是嘶哑的,却也是沉庞的,仿若山口徒然压下的巨石。
  “你该拿面镜子照上一照。”
  “你如今这副模样,当真是好笑极了。”


第111章 夺皮
  薛尔矜回过头去。与此同时一并自他手心猝然扬起的, 还有那柄堪称凶狠利害的血刃。
  刀尖朝内, 横推而出。刃边泛着火灼般的高温,像沸水,又像玄冰, 那力道是实实稳稳能要人命的, 挥扫出去,正对身后那人笑至瑟瑟发抖的咽喉。
  倏而一阵风来,吹得男人交缠满面的黑纱,逐浪的海潮一般飘飞而起, 若有若无的,隐现出他略微上扬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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