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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时间:2020-11-02 12:40:53 标签: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宫廷侯爵

“果真?”
“自然!”男子继续道,“朝廷将幽州授封给他,不管先前是何打算,经过昨夜之事,这幽州之地早晚改姓桓。”
“阿兄慎言!”
“无碍。”男子摇摇头,道,“你我从北地沦落至此,空负颍川徐氏之名,却始终无有建树。无颜面见同乡,连朝廷侨置的颍川郡都不敢去。”
男子说话时,他身边的几人都是低下头,面现羞惭。
“如今恰逢时机,如不能就此翻身,我等哪还会有出头之日,遑论为家族正名!”
这番话激起众人斗志。
是啊,他们不再是昔日的颍川大族,没有家族依靠,只不过是一群离乡之人。
没有办法证明身份,就无法重新列入士族,一生将为庶人,更不用说受大中正品评入朝为官。
“以我等的身份,如想选为职吏,贼捕掾最是可能。”顿了顿,男子压低声音道,“在我看来,与其去争郡县末流,不如设法取得桓刺使赏识,成为县公舍人!”
国官?
几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兄长志在于此。
“考核明日开始,如果今日拿不定主意,可先回家中细想。”男子道。
无论属弟和从弟如何选择,他必要试上一试。以他如今的身份,县公舍人才是最好的出路。
太守府内,蔡允率领甘大等人四处搜寻,很快找出两座密室,三条秘道,更将密道中的朱胤家人抓出,逐一送到周绣和家仆面前辨认。
“你没看错,这是朱胤的从侄?”
“不敢隐瞒使君,此子确非朱胤之子,而是陈郡太守朱辅的庶子。为何会在府内,仆实不知。”
桓容皱了下眉。
陈郡太守,和袁真交好那位?
“搜一搜他身上。”
“诺!”
蔡允立功心切,哪管什么士族不士族,公子不公子,下手没有半点犹豫。
被捆在院中的朱胤家人噤若寒蝉,倒是朱辅的儿子有几分骨气,哪怕双手动弹不得,仍是挣扎不休,对桓容破口大骂。
“小贼,总有你后悔之日!”
桓容没理他,接过蔡允搜出的书信,从头至尾看过一遍,眉毛越挑越高,最后竟笑出声来。
“使君因何发笑?”钟琳觉得奇怪。
“孔玙自己看。”将书信递给钟琳,桓容笑着摇了摇头。
该怎么说?
在权势和利益面前,友谊的小船果真是说翻就翻。
“这……”看过信件内容,钟琳也不由得失笑。
“如何?”桓容转过头,“孔玙之前曾与我说,处置了朱胤,恐引来朱辅反扑,同袁真联合之事需慎重考量。如今来看,无需我动手,只要将此信送到寿春,袁真和朱辅必定翻脸。”
“仆确实没有想到,朱辅胃口如此之大,竟想吞并袁氏仆兵。”
“原因不难猜。”桓容收起笑容,叹息一声,“袁真病入膏肓,袁瑾没有他的才能,恐怕掌控不住手中的势力。朱辅应该是起了贪念,想要吞并袁氏势力,继而在寿春自立。”
说到这里,桓容又将目光移向院中。
朱辅派儿子送来这封信,是想同朱胤联手,借调临淮郡兵壮大手中实力。等到袁真咽气,立即对袁瑾动手。
朱胤似乎防着对方,迟迟没有下定决心。结果拖到桓容再抵盱眙,想要调兵都没了机会。
仔细回想,以之前对朱胤的印象,不像会有昨夜那般失态的举动。八成是为吸引桓容注意,为侄子争取脱身的时间。
无论平日如何防备,一旦家族面临威胁,朱胤的选择和庾倩庾柔别无二致。
“家族啊。”
在几个月前,桓容未必能体会这两个字在东晋的意义。如今有所体悟,却是以鲜血和人命为代价,难免有几分唏嘘。
“带下去吧。”
朱辅之子依旧在大骂,桓容却是意兴阑珊,摆摆手,立刻有健仆上前堵住他的嘴,将他和朱胤家人一起拖了下去。
“贾舍人。”
“仆在。”
“后续之事交给你。”
“诺!”
“另外,明日开始考核甄选郡县职吏,劳烦你和孔玙了。”
“明公放心。”贾秉拱手,随后笑道,“明公,仆字秉之。”
桓容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点点头。
“劳烦秉之。”
“诺!”
时间仓促,郡县的政务不能停摆,贾秉和钟琳一边忙着郡县职吏甄选,同时还要接手政事,都是忙得脚不沾地。
贾秉的从弟和外弟一起帮忙,又从原有的县衙职吏中选出几人,总算能应付过去,不至于闹出乱子。
看到几人在职房内熬油费火,桓容很有些不好意思。
他还是想当然了。
好汉还需三个帮。
贾秉和钟琳再有才敢,一人能顶两三人,终究不是神仙,无法一肩担起一州政务。
“人才啊。”桓容嘬了嘬牙花子。
昨晚动手很爽快,今天就要面临这么大的缺口。要不是实在忙不过来,贾秉和钟琳未必会同意“公开考核甄选”之事。
究其根本,这样的做法同魏晋选官制度背道而驰,稍有不慎,桓容就会成为“全天下”的靶子。
历史上,科举制度出现在隋朝,却在唐朝以后才逐渐发展兴盛起来。
一是因为隋朝持续的时间太短,想发展也没条件;再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延续自魏晋时代的士族门阀压根不买账。
之前都是品评选官,朝堂上下都是“自己人”。现下却要同寒门庶人同入考场,争一个官位,这不是开玩笑吗?
对拐不过弯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侮辱!
这个时代的士族子弟有多骄傲?
最知名的例子:不为五斗米折腰。
陶潜不愿受蛮横的上峰辖制,直接挂印离去。五斗米是他的官俸,人家压根不稀罕。
在此之前,桓容偶尔有出格之举,到底没有脱离整个世俗框架。在盐渎实施职吏考核,也是在旧有的体系之内。
如今却要打破规则,绕开州郡大小中正直接考核选官,所冒的风险不可谓不大。
然而,他想要在幽州立足,将政务军务牢牢握在手中,做到令行禁止,不为其他势力辖制,就必须冒这样的风险。
“州中正出身吴姓,乃是朱胤的外舅。”
换句话说,人家是老丈人和女婿的关系,自己刚抓了女婿,老丈人岂会给他好脸。不设法下绊子就不错了,推举官员?想都不要想。
中正地位特殊,桓容不能轻易捉拿。
唯一的办法就是绕开他,自行考核选官。
钟琳和贾秉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默许这个提议。但两人有言在先,此乃权宜之计,一旦郡县政务走上正轨,必不能再有类似举动。
“明公立足未稳,行事需得谨慎。”
“我知。”
桓容不是不听劝的人。
或许将来能将此项举措规为政令,在幽州全境实行,现下条件却不成熟,还是见好就收,试一试水便罢,不能真和整个世道作对。
“选官之后就是征兵。”
许超等人已随桓容入城,安置在原郡治所外的军营,每日随虎贲操练。
考虑到淮南之事,桓容征兵的心思愈发迫切。计划是两千,如今五千都嫌少。只不过临淮人数有限,想要达成目标,估计要发动幽州全境的力量,这对他又是一个难题。
当然,仅是凑足数目不难,难的是选出一支强军。
有典魁许超等人在先,桓刺使的眼光不断拔高。不是肩宽背阔、饭以桶量的汉子,颇有几分看不上眼。
饭量大会增加军需?
无碍,反正他养得起。
回到暂居的正室,桓容命婢仆留在室外,关好房门,取出朱辅的书信,手指轻轻擦过眉心红痣。
一阵微光之后,两封一模一样的书信摆在面前。
这是他的习惯。
凡是经手的重要证物都会留底,以防出现变故。尤其这样能“揭发黑暗,挑拨离间”的书信,必定要保存原件。
万一送信人被拦在途中,可以继续再送,总有一份能送到正主手中。
“来人!”
收好书信原件,桓容唤来秦璟留下的部曲,令其快马加鞭赶往寿春。
“将陈郡太守的儿子带上,和此信一并送到袁真面前,切记速度要快。”
万一袁真病情加重,等不到书信送到,或者是临淮消息泄露,朱辅打算提前动手,都不是他所乐见。
“诺!”
秦雷领命退下,将书信贴身收好,并着人将朱辅之子带来,捆结实后放上马背,当日即从盱眙出发,直奔寿春而去。
与此同时,袁瑾派出的送信人已在途中,二者是否会当面遇上,尚且还是个未知数。
私兵久久不撤开包围,盱眙城内的士族豪强开始服软。有人提出要见桓容,钱实不敢擅自做主,立即派人禀报。
“要见我?”桓容冷哼一声,“我堂堂一州刺使,岂能是说见就见。”
贾秉和钟琳正好来送文书,听到这句话,同时停住脚步。
“明公之意?”
“不见!”桓容大手一挥,“现下要见我,难保不会藏着心思。多困他们几日,待考核选官之事了结再说。”
“诺!”
健仆领命返回东城,贾秉不由得目露精光,钟琳更是眼中带笑,满面赞许。
“明公已深谙驭人之道。”
桓容没说话,胡乱的点点头。
他不过是憋了一口气,想要彻底发泄一回,这两位的脑补和他可没半点关系。
出言解释?
不好意思,他还不傻。
建康
桓容请征州兵的上表抵达两日,寿春叛军之事的传言闹得纷纷扬扬。
三省官员赞同幽州征兵,表书和拟好的官文送入台城,不承想被褚太后压了下来。
有官员察觉不对,联想到此事背后的用意,禁不住一阵悚然。翌日早朝之上,再无一人提及幽州征兵之事。
朝堂不提,不代表流言就会压下去。
城中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纷纷,甚至出现“朝廷无能,不能弹压叛臣”之语。
在这种情况下,南康公主三度入台城请见褚太后。
之前两次都因太后身体微恙被拦,南康公主并未硬闯。这一次,无论宦者怎么说,南康公主理也不理,直接挥袖将人挡开,迈步走近殿内。
临近五月,城中依旧阴雨不断。
长乐宫中稍显幽暗,白日仍要点燃三足灯。灯影映在立屏风上,本该象征祥瑞的麒麟竟现出几分狰狞。
褚太后斜靠在矮榻上,鬓边新添数缕银丝,气色远不如往常。深色的长裙在膝边铺展,仿佛盛放后即将衰败的牡丹。
“太后。”南康公主福身,面上带笑,声音冰冷。
褚太后坐正身体,挥退满面惊惶的宦者,对伺候汤药的宫婢道:“你们都下去。”
“诺!”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后,殿内重归寂静。
“坐吧。”褚太后知道没人能拦住南康公主。何况此事关系桓容,她总要给出一个说法。
南康公主冷笑一声,正身坐到榻前,长袖微振,带起一阵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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