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想弑君
凤宿抬起头冷冷的盯着他。
“你该不会一开始就知道吧。”
“滚!”
凤宿抓起一物狠狠地摔在了薛朗脸上,那物“当啷”一声落地,发出脆响。
薛朗脸颊流出一道血痕,他茫然的低下头,看见了地上那两枚狼牙。
薛朗缓缓躬下身,捡起狼牙,攥到手心里,尖锐的牙齿将手心划破,指缝间不断的流出鲜血来。
薛朗走上前,摊开手,将狼牙放回凤宿面前的桌上,“这是我送给殿下的,没有拿回去的道理,殿下想留就留着,不想留,便扔了吧。”
他脑中一片混乱,连称呼喊错了都不知道。
接着,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殿门。
凤宿知不知道自己喜欢他?
也许一开始就知道。
明明知道,明明厌恶,却还要装作不知道,对自己一遍又一遍的说,“薛朗,我只有你了。”
只因有求于人。
薛朗单枪匹马,走上了流放边疆的路,他觉得凤宿不是这种人,凤宿有心机有手段但更有骨气,凤宿明明那么骄傲。
可是他已经没有理由再反驳自己了。
就这样吧,前尘种种,南华一梦。
☆、24.分离
薛朗蓦然惊醒。
天还黑着,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凤宿被声音惊动,翻了个身。
薛朗惊醒后脑中一片清明,再也睡不着了,干脆坐起身,靠在墙上出神。
他梦见了前世,这个梦很长,好像将所有往事都走了一遭,然而梦境的最后一幕,却是他站在雪地里,与凤宿遥遥相望,求凤宿杀了自己。
这是他当初通过金舍利看到的最后一幕。
薛朗眉间忽然升起一股燥郁,这时候凤宿混混沌沌的睁开眼,含糊道:“你怎么不睡?”
“睡你的。”薛朗道。
第二日凤宿醒来,便看见薛朗仍然保持着靠在墙上的姿势,似乎一夜没睡。
雨过天晴。
俩人走了一天,终于在黄昏的时候到达了乐城。他们一路逃亡,在山里走了十几日,终于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凤宿简直要喜极而泣,俩人在山里走了这么久,又累又饿,简直像俩逃难的。
乐城是个小城,但人烟并不稀少,反而有些拥挤。
城内划分极为独特,一条街上,左边是高门大院,隔着一道墙,墙后边隔着街道,便是草棚流民。
凤宿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他原以为,所有的城池就算比不上京城繁华,也应该是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可是他只看到,熙攘的街市上行人喜笑颜开,而角落处,便满是衣衫褴褛的流民乞丐,凤宿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乞丐。
凤宿愕然,“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
薛朗道:“除了京城,都是这样的。”
“也是。”凤宿喃喃道:“连年灾害,百姓无法耕种,收成不好,会发生这些情况也是自然。”
薛朗摇摇头,“不止,与突厥人一役,凤怀城征兵百万,徭役赋税足以将百姓压垮。”
凤宿喃喃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薛朗带着凤宿七拐八拐进了一家客栈,狼吞虎咽一番,风卷残云般将饭菜吃完。要了一间房,凤宿一进去便往床上一扑,幸福的把头埋进褥子里——
“终于活过来了!”
薛朗眼疾手快的把他拎起来,“身上全是土,起来。”
店家送上来热水,凤宿在房内洗澡,薛朗出去了,待凤宿洗完,薛朗刚好回来,手里还拿着两件新衣。
凤宿穿好内衫,犹豫的看着薛朗叠好的新衣,“你不是没钱了吗?”
薛朗道:“还剩一点。”
凤宿:“把我的玉带扣拿去当了吧。”
薛朗点点头,去拿架子上的巾帕,“再说。”
薛朗示意凤宿坐下,便拿帕子给凤宿仔细的擦起了湿发。
“我们什么时候去蜀州?”凤宿道。
“我要走了。”薛朗手上动作不停,在他背后淡淡道。
凤宿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薛朗并没有打算一直陪着他,于是失望的垂下眼。
“那你打算去哪?”
“再看。”
凤宿想了想,侧过头看着薛朗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路去蜀州?听说蜀州安逸富庶,是个好地方。”
薛朗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头正回去。”
凤宿:“”
薛朗给凤宿擦完头发,又打了盆水给他洗衣裳,凤宿受宠若惊,实在是这段时间薛朗对他太凶,惹得凤宿都不敢支使他做什么。
凤宿坐在床上,洁白的脚腕不住晃荡,“我娘说,遗诏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所以凤怀城才会对我下杀手。”
薛朗背对着他,搓衣服的动作一顿,他实在没有想到凤宿会对他说这些。
“你不该告诉我。”
凤宿道:“如果不相信你,那这世间就再也没有我能相信的人了。”
薛朗笑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拧衣服,挂上,扯平,走回来,看着凤宿的眼。
“殿下信我?”
“信。”凤宿坚定不移道。
“真的信?”
“信。”
“真的信?”
凤宿有些疑惑,不明白薛朗为何要问好几遍,“真的信。”
薛朗笑了,眉开眼笑,“哦,但我还是要走。”
凤宿:“”
凤宿怒了,“我不是为了挽留你!你当我是哪种人?我刚刚是想问你有什么对策!”
薛朗无辜道:“对策?殿下想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京城肯定是回不去了,就算遗诏上写的是我的名字,凤怀城现在继位,我孤立无援,怎么报仇?”凤宿有些茫然。
“蜀州其实我不太想去,可是如果不去蜀州,我又要去哪?”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算想复仇,也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薛朗没有说话,凤宿也不指望薛朗能给出什么好的建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只是太想找人倾诉了。
然而薛朗就快走了,到时候便只有自己一人孤身上路
凤宿叹了口气,翻身睡了。
半夜里,迷迷糊糊间,凤宿听到薛朗打开门走出去的声音。
‘他干什么去了?’凤宿混混沌沌的想,然而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又睡着了。
翌日,凤宿去当了玉带扣,把当来的二十两银子分成两份,给了薛朗一份。
“我去蜀州,得往南城门走。”凤宿背着行囊,里面装了薛朗昨夜给他洗干净的换洗衣裳还有干粮等物。
“我走东门。”薛朗道。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走过集市,行人来来往往,角落里聚集着流民,凤宿一一看过去,只觉得这些景象令人心酸。
走过一条小巷,凤宿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阵风声,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脑后一痛,随后失去了知觉。
莳花馆。
后门。
小厮们将昏迷的凤宿抬了进去,云娘数了十两银子,令仆人递给面黄肌瘦的青年,“生得倒是好模样,不过你把人打晕了带来,又没个身份的,云娘我也怕出事,只给你十两。”
瘦黑青年笑得呲出一口黑牙,“好姐姐,就凭他这样子,少说也得二三十两,十两也太打发叫花子了吧。”
云娘被他这声姐姐叫的高兴,于是便松了口,“十五两,莫要再多了。”
青年乐颠颠的拿了钱走,走过巷子,对站在阴影处那人道:“公子,事都办妥了。”
薛朗伸出手。
青年乐颠颠的把银子放在他手上,“老板只给了十两,按方才说的,五五分成,应当给公子您五两。”
薛朗没有质疑,沉默的接过了钱。
莳花馆是三层的阁楼,从楼上能俯瞰下面整条街,云娘打发了瘦黑青年,心满意足的拍拍手,转过身往回走,一抬头却发现二楼的栏杆上,一人正撅着屁股趴着栏杆往下张望。
“哎!觅雪!站直了!这姿势像什么样子。”云娘气沉丹田,怒吼道。
楼上的少年面容秀美,半透明的红纱衣半穿不穿的挂在身上,正撅着屁股趴着往下望,他被云娘的吼声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我在看美人呢。”
这话说的好像个登徒子一般。
云娘不以为然:“哪有美人?你看谁都像美人。”
觅雪道:“就巷子里的,长得可高了,长得怎么说?对,英武俊朗!”
云娘疑惑道:“英武的美人?”
觅雪:“长得好看的都叫美人,哎人呢?刚刚还在这呢。”
觅雪往巷子口看去,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25.你猜
凤宿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后一阵钝痛,他缓缓睁开眼,面前出现了一张惨白的脸。
凤宿:“!!!”
觅雪笑吟吟道:“醒啦。”
凤宿皱着眉,伸出手,颇为嫌弃的推开他的脸。
觅雪也不在意,坐直了身子,坐在凤宿的床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凤宿,“美人你真好看。”
凤宿:“把你衣服穿好。”
觅雪身上依然穿着那件红纱衣,半穿不穿的挂在身上,露出半截雪白的肩膀。他脸上脂粉涂得厚厚的,把脸抹的惨白,额间还点了花钿。
一个大男人打扮成这样
凤宿只觉得有点辣眼睛。
这话说完,觅雪便抬起手,凤宿以为他要拢衣服,结果没想到,觅雪又把衣服往下拉了拉。
凤宿:“”
觅雪扭着腰凑近凤宿的脸,笑道:“你害什么羞呀,来了我们这,这些都不算什么。”
凤宿又伸出手,把觅雪的脸推开。
“我叫觅雪,你叫什么呀。”
“这是什么地方?”凤宿反问道。
凤宿扫一眼周围,只见房间宽敞精致,房间里还燃着甜腻的熏香,四周都挂满了纱幔,还是粉红色的。
凤宿:“”
觅雪眨眨眼道:“莳花馆呀。”
听名字像是青楼楚馆之类的地方?
凤宿有些头疼,他记得他跟薛朗分别不久,走过那条巷子后,就被人打晕了
“我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凤宿捂着头坐起身。
觅雪喜笑颜开,“你被人卖了呀。”话语里不乏看戏的意思,说着还比划比划,“瘦瘦的,黑黑的,还挺丑”
凤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忽然松了口气,不是薛朗。
他刚刚第一反应就是薛朗干的,因为薛朗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