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想弑君
假凤宿一抬头便看见了凤宿的脸,瞳孔倏然紧缩,抖着唇,嘴巴开合几下,才口齿不清的开口,声音细如蚊呐,“别别杀我”
☆、40.侯爷
话音方落, 薛朗便心里一沉。
前世他与这个假凤宿没怎么接触过, 只是遵从凤怀城的密令, 在送凤宿去封地的途中安排人将他除掉, 造成凤宿是被叛兵杀死的假象。
但他明明记得, 这个假凤宿分明是个哑巴, 为什么突然会说话了
假凤宿惊恐的望着俩人, 牙齿不住打颤, 努力将自己缩在角落, 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凤宿有些惊奇道“不是说, 我烧哑了嗓子么”
假凤宿颤颤巍巍地开了口,声音嘶哑难听,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似的, 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我会他们以为我我不会。”
凤宿一脚踏上马车, 凑近了假凤宿,假凤宿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头。凤宿不理他,从假凤宿腰间扯下一物来, 是能证明他身份的腰牌。
假凤宿“别别杀我”
凤宿把腰牌挂在自己腰上,拔出了剑。
利刃出鞘声惊得假凤宿又打了一个寒颤,“别”
一只手按在了凤宿的手腕上,凤宿诧异的扭过头,薛朗低声道“饶了他吧。”
凤宿微微蹙眉, “留着他是个祸患。”薛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了
“我知道, 但他这样子, 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殿下饶他一命吧。”这是这一年来,薛朗头一次喊他殿下。
凤宿更觉得奇怪,他依然保持着举剑的姿势,颇有些疑惑的问,“为什么”
这个假凤宿的存在是个极大的祸患,他知道这么多秘密,若是被凤怀城发现,或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后果将不堪设想。
凤宿心里隐有不快,这么重要的事薛朗为什么要拦着他
薛朗松开了手,“他和殿下长得如此相像,总觉得有些不忍。”说着垂下了眼,语气颇为苦涩道“是我逾越了。”
凤宿闻言怔愣一瞬,没想到薛朗会这样回答,下意识的侧过脸去看假凤宿,假凤宿骨瘦如柴,一股子病弱气息,和他有八分相似的精致的面庞上写满了恐惧。
纵然长相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任谁都能将他们两人分辨出来。
他和殿下长得如此相像,总觉得有些不忍。
凤宿只感觉自己心尖忽然一颤,柔软的一塌糊涂。
凤宿干笑了两声,随即意识到失态,扳回了脸,肃然道“现在岂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我若不杀他”
薛朗叹了口气,“饶他一命吧,我向殿下保证,绝对不会让他误事。”
凤宿觉得今天的薛朗有些一反常态,“你怎么突然”
“我看着难受。”薛朗道。
凤宿看见假凤宿那张怯懦的脸只觉得膈应的慌,完全不理解薛朗的想法,只听薛朗接着道“换做你是我,这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殿下会不会心软”
“”凤宿心道恐怕这人现在已经横尸荒野了。
“别人都不是你。”凤宿简直要服了薛朗,泄气道“算了算了,随你。”他放下剑,看了眼假凤宿,心里升起一丝不安。
薛朗这才笑了,凤宿瞬间感觉自己像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薛朗是那个褒姒。
将假凤宿塞到后面车厢,两人架着马车离开,为防凤怀城在途中派人下杀手,两人改道走小路,往景阳行去,途中薛朗将假凤宿托付给了一户偏远农家,凤宿这才放心。
而凤怀城预先埋伏好的人,在官道上风吹日晒等了几天,都没有等来凤宿的车队。
马车一路往东北,抵达了景阳。
当地知府出城相迎,却只见凤宿和薛朗两人。薛朗扮作凤宿的侍卫长,因为凤宿哑巴侯爷的名声在外,所以一切交涉事宜都由薛朗来做。
知府摆宴为凤宿接风,虽然天下皆知景阳侯如同废人,皇帝也不喜这个弟弟,但毕竟是皇亲国戚,知府仍有些心惊胆战,紧张的张罗着仆从摆宴布菜。
来封地的皇亲国戚,不都应该带着一大堆仆从么怎么就来了他俩人。要不是有腰牌和公文在,知府简直要怀疑自己接错了人。
薛朗称途中遇到叛民,其余侍卫都被叛民所杀,带来的行李也被他们洗劫一空,只有自己和凤宿侥幸逃生。
知府吓得魂飞魄散,万万没想到景阳侯竟是死里逃生了一回,连声告罪,要是凤宿出了事,自己肯定也要受到牵连。
凤宿端坐席上,微笑着摆摆手,示意知府安心,他现在只负责微笑和打手势,其余应酬都由薛朗来做,安心的当个平易近人的哑巴侯爷。
出了这一茬事,知府也忘了问其中细节,只是连声告罪,说要给圣上请罪,薛朗一口回绝,说回头凤宿自会修书一封,朝圣上说明情况。
景阳的知府婆妈又话多,一顿接风宴下来,薛朗一直在和知府说话,耐心的回答知府的各种问题,凤宿甚至觉得薛朗把这一个月的话都说完了。
饭后,知府亲自送他们去了府邸,凤怀城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让人说自己苛待弟弟,景阳侯府建造得颇为阔气,雕梁画栋,假山楼阁,精致又气派。
仆役也是知府事先安排好的,井然有序的排成两列朝凤宿请安。
知府走后,管家请凤宿看府中帐目,凤宿指指薛朗,示意交给薛朗,尽职尽责的将废材王爷扮了个彻底。
于是府中上下都知道了,景阳侯,是真的很废材。
成为景阳侯,这是第一步。
依照凤宿对凤怀城的了解,对方肯定想在路途中除掉凤宿,如今自己安然无恙的到了景阳,消息肯定会很快传到凤怀城的耳朵里
接下来,便是见招拆招的时候了。
☆、41.喜欢
果不其然, 凤怀城听说中途出了变故,便立刻派了刺客前去。
十日后, 凤怀城派来的刺客来到了景阳侯府。
此时正值深夜,月光被云层遮掩, 天边似泼了墨般的黑, 月黑风高杀人夜。
守夜的侍卫举着灯大张旗鼓的巡逻而过, 薛朗叹了口气, 拧断了悄声接近的黑衣刺客的头颅。
片刻后,侍卫才发现了坐在暗处的薛朗,而薛朗身边则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名刺客尸体。
贼人进了府邸他们竟然毫无所觉
侍卫冷汗津津,薛朗站起身, 淡淡道“把这些尸体处理了, 别惊扰到侯爷。”
侍卫连忙点头应是,看着薛朗离去的背影, 眼神中充满敬佩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侍卫武功竟然如此高超
凤宿一夜好梦, 一边心里念叨着凤怀城为何还没有动作,一边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
过了两年没人伺候的日子, 乍然有了仆从,凤宿忽然有一瞬间的不适应。
侯府与知府的府邸离得极近,景阳知府颇有些婆妈,经常往侯府里递信, 一会邀凤宿赏花, 一会又说新到了河鲜, 给凤宿送一些, 就算没事,也要递个帖子来问凤宿身体是否安泰。
中午的时候有人来敲侯府的门,却是知府家大小姐的丫鬟,拎着个食盒,说是大小姐做的点心。
凤宿对知府家的小姐倒是有点印象,之前受知府的邀去游湖的时候,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这位小姐的簪子落在了地上,凤宿恰巧看到凤宿本没有打算捡,奈何这位小姐忽然不知从哪冒出来,让凤宿帮忙捡起地上的簪子,并感激了一番。
而后,这位大小姐也会有意无意的与凤宿巧遇。
知府小姐这几日经常派人来送点心,凤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景阳知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景阳侯明明是个连话都说不了的废人,他却一心想让自己女儿勾搭凤宿,嫁进侯府。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凤宿好歹也算皇亲国戚,知府小姐若真嫁进来,确实是高攀了。
“那小姐喜欢你。”薛朗道。
今日温风和煦,适合出游,凤宿和薛朗两人出了城,骑着马往郊外行去。
他们没有带别的仆从,憋了十天,凤宿终于能好好说话了,在侯府里总担心隔墙有耳,凤宿一般不会轻易说话。
他又不像薛朗一样沉默寡言,可以连着几天不说话,如今一连憋了十天,差点给憋坏了。
凤宿道“明日还是别拿她送的食盒了,找个理由推脱了。”
薛朗不以为意道“你现在无权无势,那景阳知府也算是个不错的助力。”
话里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凤宿忽然莫名有些不爽,声音微微沉了下来,不动声色的问“哦”
薛朗侧过脸看他,目光认真,好似在发自肺腑的建议道“若是娶她为侧夫人”
凤宿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听起来不错,本侯卖身复仇,也是一桩佳话。”
很明显,凤宿生气了,薛朗有些意外。
他说这番话本就是试探,或是真心的建议。
因为前世凤宿就是这么做的。
前世,凤宿初登基,便娶了邓学士之女邓婉淑当皇后,稳固帝位。
恋人娶妻,新婚之夜一过,好像嫌他碍事似的,将他发配去了边疆。
也是,凤宿一直功利,谁对他有用,便不择手段的拉拢,一旦没用了,就将人一脚踢开。
一直如此。
可是如今凤宿却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他本以为凤宿会欣然应允的。
凤宿道“我好好的,祸害人家姑娘干嘛再说了,就算我想拉拢那知府,又不止这一种办法。”
说着,凤宿转过脸,有些疑惑的看着薛朗,“你最近怎么有点反常”
薛朗忽然觉得,一切已经脱离了原来的轨迹,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凤宿跟前世,好像不一样了。
不该是这样,凤宿明明狡猾多端谎话连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怎么会轻易改变,肯定是他的错觉。
薛朗脑子里有些乱,鬼使神差道“知府之女确实身份有些低了”
凤宿“”
凤宿简直不明白最近的薛朗是怎么了,忽然心中火起,勃然大怒,“我不娶妻”
薛朗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凤宿冷冷的盯着薛朗,一阵酸楚之意漫过心间,他的心里忽然有那么一丝丝难过,又酸又痛,直让他喘不过气。
“我不娶妻。”凤宿重复道。
薛朗“哦”了一声。
凤宿一瞬间更难受了。
他直直的望着薛朗,薛朗依然瘫着脸,看不出表情,可是凤宿却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丝慌张来。
薛朗的表情一向很少,瘫着脸,一副谁欠了他钱的模样,目光沉沉深不见底,看起来有些深不可测的意味。
但是在面对凤宿的时候,薛朗大部分是笑着的,他一笑起来,面上的那些阴霾便全都消散不见。
和薛朗在一起的日子里总让他觉得很安心,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