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想弑君
逃亡的这两年,凤宿本以为他会被恨意蒙蔽双眼,变成一个一门心思只有复仇,从此生活在阴霾里的人。
可是后来凤宿却发现,这两年分明是他最快乐的日子。
是薛朗教会他怎么信任别人,教会他不再猜忌别人,不再心里只有埋怨和算计,亦是薛朗教会了他怎么做个顶天立地的人,而不是成为一个满腹机关上不得台面的伪君子。
他想永远和薛朗在一起。
可是薛朗却说让他娶妻,凤宿忽然发现,他一点都不想听薛朗说这种话他不想娶妻,也不想让薛朗娶妻,他只想要薛朗一个人。
凤宿侧过脸,不再看薛朗,欲盖弥彰似的望向远方,欲盖弥彰似的举起了弓。
原野上青草茵茵,遍地花香,只有几只野兔扎在一处吃草,于是凤宿便又放下了弓。
觅雪不是说男人也能喜欢男人么那么自己是不是喜欢薛朗
那薛朗喜不喜欢我凤宿又想。
☆、42.忐忑
晴空万里, 远处是高低起伏的山峦,夏风拂过草坪, 夹杂着青草的芬芳,萦绕在鼻间。
薛朗喜不喜欢我
凤宿侧头望了一眼薛朗, 却发现薛朗也在看他, 俩人视线恰好撞上, 凤宿心头一跳, 慌忙转移了视线。
我刚刚是不是太凶了他会不会觉得我奇怪
而薛朗此刻也有些茫然,沉黑的眼眼也不眨的望着凤宿,不明白凤宿为何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薛朗道“是我逾越了。”
凤宿“”
他宁愿薛朗问他为什么,可是薛朗却什么都不问, 只是道歉, 道完歉后便什么也不说。
凤宿忽然想到,薛朗好像一直都不会好奇, 永远处变不惊地解决着一切难题, 就好像他知道一切似的,又或者是他对别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因为不感兴趣, 所以不问。
这可真是太糟了。
俩人骑着马,各自满腹心事,沉默不语地走着,薛朗眼尖, 一眼便发现前方的灌木丛后有一道黑影。
薛朗连忙“嘘”了一声, 凤宿下意识的拉住缰绳, 也看到了灌木丛后的母鹿。
然而这一声还是惊动了母鹿, 母鹿唰地抬头,漆黑的眼睛警惕地望向两人,抬起四蹄便逃。
薛朗一夹马腹“走”
凤宿“快追”
母鹿跑得飞快,两人策马狂奔,一路追着母鹿的踪迹而去。
薛朗挽弓,将弓拉成满月,那母鹿并不循着直线跑,不断地变换着方向。薛朗闭着一只眼,另一只眼紧紧的盯着箭尖,对准母鹿的脖子。
凤宿也拉开弓,将箭尖对准了薛朗箭尖的方向。
凤宿嘴里催促“快快快要跑了”
薛朗“别喊。”
两人同时松弦,两支羽箭凌空飞出,迅猛如电地朝母鹿射去
下一刻,只听得一声刺耳的碰撞声,两支箭在空中相撞,彼此将对方震成两截,从空中落了下来。
薛朗“”
凤宿“哎呀呀。”
紧接着,两人同时飞快地抽出新的羽箭,搭弓射箭一气呵成,默契得好像演练过一般。
两支羽箭同时射中母鹿的脖子,母鹿身体剧烈地一颤,挣扎着要逃,薛朗又补了一箭,母鹿这才轰然倒地,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
薛朗似笑非笑的看了凤宿一眼,“好箭法。”说罢一夹马肚朝鹿的尸体走去,不再理凤宿。
不知为何,一股失落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凤宿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有点无聊。
发现自己喜欢薛朗后,凤宿反而有种不自在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跟薛朗相处,怎么做好像都有点束手束脚手足无措的。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忐忑吧。
捕了一头鹿回去,这次的出游也算是收获颇丰,明明是件高兴的事,但俩人却没有来时的那么自在,回去的路上都各怀心事表情各异,充满着一股子古怪的气氛。
回了侯府,凤宿命人将鹿洗干净,割了些肉给知府家送去,再割了些给府里人分了添菜,鹿皮则打算找人制两双皮靴。
做完这些事,凤宿便刻意避开薛朗,径自去了书房。侯府里的人都知道,侍卫长和侯爷形影不离,往常这个时候,凤宿定然是和薛朗在一处的,可是今日打猎回来,俩人却分开了,难道是吵架了
凤宿打着手势,命管家拿来账目翻看凤怀城只做表面功夫,是以府中财产并不多,只有薄薄一册。
夕阳渐沉,凤宿翻完册子,怔怔的望向窗外。
窗外天色一片艳红,夕阳的余晖洒在窗棂上,将窗台照得红彤彤的。
凤宿忽然想起,上一次打猎,还是在四年前。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夕阳,他一路戏耍薛朗,后来遇到父皇,父皇要给他射鹿,然后从侧里跳出来两只大虎
四年前的那一幕仿佛重回眼前,老虎朝着他和父皇扑过来,薛朗从侧里冲出来,朝老虎扑了过去
那时候他对谁都有一股子敌意,对谁都觉得不信任,以为薛朗只是为了出风头邀功,极力劝说薛朗接了父皇的赏赐,去做校尉。
现在想来,薛朗之所以会出手,仅仅是因为怕老虎伤到他吧。
薛朗当时被老虎抓出了重伤,不过自己当时只担心了父皇的伤势,并没有在意薛朗,事后又在一心劝说薛朗去当校尉,从头到尾都没有关心过他。
现在想想,自己可真不是个东西。
宫变时薛朗舍命护他出逃,随他一路流亡;乐城时他明明已经离开了,却又去而复返,来莳花馆里救他,随后陪他入川,如今又来到了景阳。
薛朗从来都没有问他要过什么,也没有说过以后想要怎么样的赏赐,那天夜里他说要是以后登基,就让薛朗做摄政王,也被薛朗一口回绝并打岔子混了过去,后来他自己也忘了这件事。
薛朗在图些什么
凤宿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轻轻的吁了口气。
薛朗为自己做了这么多,那么薛朗,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自己
可是世间的感情又不止爱慕这一种,薛朗也不一定是喜欢他。
但要说不是,好像也怪怪的。
回想起来,他俩平时的相处模式,好像确实跟平常人不一样。
薛朗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啊啊啊啊
算了算了,打住,想这些也没用,先想想正事。
他现在势单力薄,纵使拥有景阳这一方封地,但景阳并不算富庶,而且他初来乍到,又无甚威望
夕阳落尽,天边只剩下一丝余晖,天色暗沉沉的,书房里没有点灯,此刻已经全黑了。
薛朗举着油灯,敲了敲书房的门,没有人应答。
薛朗在门口等了一会,才推开门,书房里漆黑一片,微弱的天光从窗户处照进来,照在凤宿的身上。
凤宿靠在椅子上,天光照在他的侧脸上,他闭着眼,长长的眼睫在眼底投了个好看的弧形,映得他眉目如画。
凤宿睡着了。
薛朗屏住呼吸,放下油灯走近凤宿,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他看出了凤宿今天的反常,但是并不想探究凤宿到底怎么了,他要做的只是将凤宿扶上帝位,然后再报复他而已。
仅此而已。
薛朗一抱起他,凤宿就醒了,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薛朗的脸,发现自己正躺在薛朗怀里,登时吓了一跳,尴尬道“快放我下来。”
薛朗顺从的放下他,“你睡着了,我就没吵醒你。”
凤宿点点头,脸颊泛红,“时候不早了,去睡吧。”
然后落荒而逃。
后来的几日,凤宿都刻意避着薛朗,薛朗发觉了,什么都没有问,也自觉地不去烦凤宿。
打猎回来后,凤宿便不再收知府小姐送的点心,知府小姐也懂得进退,被拒绝两次后便不再来了,只有景阳知府仍然会来慰问。
十几日后,凤宿终于等来了时机
自河北而来的叛民们一路抢掠,朝景阳而来。这一队叛民不像其他人,有纪律有秩序,不像是起义的农民,反而像支有纪律的军队。
他们不烧杀只抢掠,一路破了邬县,直往景阳而来。
景阳地方不大,也不富庶,但比起邬县来肯定更为繁华广阔。城中守卫安逸数年,本就军心散乱,听到有人攻城,先吓跑了一半。
这群叛民攻城并不是盲攻,极有计划,可见背后必然有军师指点。
城中百姓慌乱四逃,知府管不住人,又给了叛民可乘之机,情况更为危急。这时候,凤宿终于出面,他虽然一句话也不说,但以景阳侯的身份立在高楼处鼓舞民心,就已经是给百姓的一颗极大的定心丸了。
而后,薛朗雷霆手段凝聚军心,率城中守卫坚守城门,他前世曾率兵对抗突厥,与凶猛的突厥人缠斗数年,如今对手只是一些临时凝聚起来的农民,对抗起来简直是易如反掌。
薛朗当场一刀砍下叛民首领的头颅,并将他们的军师抓了回去,老大死了,军师也被抓了,叛民们很快四散而逃,余下招降的,则被发配去种地。
这一役后,景阳侯在当地民心高涨。
凤宿对这名军师本有招揽之意,所以才吩咐薛朗不要伤他性命,岂料薛朗在回来后告诉凤宿一个意外的消息。
这群叛民的军师,正是他们当时在入川之前,在集市上遇见的书生,凤宿还在他那里用一两银子买了几本书。
韩生在被抓时本已经做好了被他们羞辱致死的准备,却没想到被他们好吃好喝的伺候了一番,并梳洗干净地领进了大厅,见到了所谓的景阳侯。
凤宿一身锦衣华服,悠悠的坐在正厅里喝茶,薛朗则端正的立在一旁。
韩生踏进门,一抬头,便看见了那张就算时隔两年,他也不会忘记的精致面庞。
韩生脚下一滑“”
☆、43.肃王
凤宿笑意盈盈, 拿着茶盏的手往旁边一递,薛朗接过茶盏放在桌子上, 然后出门,屏退了下人。
韩生目瞪口呆“是你”
凤宿笑而不语, 伸出手掌心向上往外摊开, 指向厅中的座椅, 示意韩生坐下。韩生哪里敢坐, 犹自处在震惊中,“你是景阳侯”
凤宿微微颔首,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哑巴。薛朗看他一眼,意思是你就装吧, 凤宿眨眨眼, 回以无辜的眼神。
薛朗道“韩公子请坐。”
惊魂未定的韩生这才依言坐下了,他忽然反应过来, 景阳侯确实是个哑巴, 可是明明两年前遇见的时候,他还能开口说话的
哦对, 据说景阳侯是因为一场大病所以才哑了嗓子。
可是他明明记得,当时面前这人自称是某个富家少爷的仆从,难不成当时对方是微服出游
因为凤宿那一两银子,韩生才得以为母亲抓药治病, 然而老人体弱, 母亲还是没有熬过第二年寒冬。韩生安葬了母亲, 恰逢河北的起义军经过, 便毅然决然地加入了起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