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想弑君
那佛珠不知是由什么材质制成,与刀锋交接之时只听见珠子疾速划过金属的声音,竟碰擦出细微的火花来
释清微微蹙眉,“三殿下不应该活着,你也一样,你们,都挡了陛下的路。”
从见到凤宿至今,他一直称呼凤宿为三殿下,而不是侯爷。
“你对凤怀城倒是忠诚。”薛朗抽刀,没抽动,刀锋被佛珠紧紧缠着,险些脱了手。
释清“陛下是大启正统,贫僧是对大启忠诚,谁说出家人不能为国尽忠,你,还有三殿下,都是祸患。”
趁着这个时候,释清瞅见破绽,右掌一翻,一道银亮的刀光朝薛朗侧脸削了过去释清的袖子里竟然还藏着一把短匕。
薛朗冷笑,“你这和尚是捐香火当上的吧,不仅行刺还带暗器。”
兵刃交接释清喘息道“本来不想用。”
薛朗飞起一脚朝释清踢去,释清不闪不避,竟一把扣住薛朗的脚腕要将他摔下去。薛朗反应极快,借力腾空而起,另一只腿朝释清的肩头压了下去
“砰”的一声,两人同时摔在了地上,手中兵器同时脱手,然而危急关头不容分心,两人在同一时刻朝对方的咽喉和眼珠挖去,腿死死绞着对方不让对方起身。
几招过后,双方谁都奈何不了谁,下一瞬,两人同时意识到什么似的,去捡落在地上的兵器。
薛朗在下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连忙去拦释清的动作,然而释清却并非真要去捡兵器,因为在捡兵器的那一瞬间,便是巨大的破绽。
高手过招,岂容丝毫破绽,是以方才释清的动作是虚招,薛朗终究比他慢了一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被释清拽住衣领往地上狠狠一贯同时拳头照着薛朗的腹部狠狠一击薛朗猛的吐出一口血来。
凤宿艰难的往前爬,他瞳孔开始涣散,伸手去够地上的刀。
一只脚重重的踩在了他的手上。
释清脚尖勾起短匕,短匕凌空飞起,释清反手握住朝凤宿刺去,凤宿手上一阵剧痛,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地一滚,短匕擦着他的脖颈刺入地中。
几乎是同一时刻,释清的第二招又至,在刀锋即将刺进凤宿脖颈时,释清忽然被一股大力掀翻,薛朗抱着凤宿就地一滚,紧紧的护着他。
刀锋入肉的声音无比清晰的传进凤宿的耳朵里。
凤宿惊愕的瞪大眼,薛朗微微皱眉,紧接着释清的第二刀扎下,薛朗眼疾手快的捉住刀锋,掌心顿时鲜血淋漓。
在薛朗背过身的那一刹,凤宿清晰的看到,薛朗的衣服上已经洇出了一大片血痕。
薛朗因为方才为凤宿挡了一刀开始体力不支,而释清也没有好多少,两人过了几十招后,释清忍无可忍的低声喘息道“薛施主不是他的仇人么,为何要如此护着他”
薛朗“关你屁事。”
释清攥着薛朗的衣襟,将他狠狠掼在了围墙上,同时右手短匕狠狠刺入薛朗的胸膛中,墙上砖屑被巨大的力道震得纷纷落下,薛朗瞳孔倏然紧缩,咬紧了牙,努力不让胸腔里翻滚的血吐出来,这时候他忽然发现什么似的,勉强的伸出手,朝释清的衣襟攥去。
释清立时发现不对,然而为时已晚,佛珠套在了他的脖颈上,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往后拉去。
然而薛朗已经攥住了他的衣襟,将他狠狠的往前拉。
释清面色紫红,喉咙里咯咯作响,薛朗和凤宿两人一前一后,巨大的力道几乎将释清的脖子勒断
释清脖子一歪,死了。
凤宿颤抖着放下佛珠,颤声道“薛朗”
薛朗疾速喘息,胸腔里一直憋着的一口气终于舒了出来,“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
凤宿脑中一片轰鸣,连忙朝薛朗奔去,想要接住薛朗摇摇欲坠的身躯,这时他却听见薛朗大声的朝他喊,“闪开”
神情是凤宿从未见过的恐惧。
闪开什么
紧接着,一股大力将凤宿往怀中一拉,和凤宿调换了位置,天旋地转间,凤宿只看到薛朗仓惶的脸
还有薛朗身后的释清。
凤宿忽然感到腹部传来一股凉意,像是刀尖顶到了自己的腹部上可是薛朗明明护在自己的身前
凤宿脑中一片空白。
释清诈死后用尽全力的一击仍未能杀了凤宿,正欲逃离之时,薛朗的手掌却已经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释清睁大了双眼,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滑下。
薛朗气若游丝,“你说凤怀城是正统,恐怕还不知道,遗诏上写的是谁的名字吧。”
然而释清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强撑的最后一口气泄了,薛朗轰然倒下,长刀深深的没入了他的背后,只剩下刀柄抵在身后,长刀穿透了他的身躯,和他融为一体,刀尖从他的腹部伸长了出来。
凤宿瞳孔涣散,张了张嘴,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来。
雨停了。
乌云散去,温暖的阳光重新洒了下来,周遭的尘埃仿佛被雨洗涤干净,金色的日光铺满大地,犹如洒下一层光辉璀璨的金粉。
丽日当空,光芒璀璨。
凤宿眨眨眼,再眨眨眼,茫然的望着地上的薛朗,鲜血在他身子底下汇成了一滩。
丽日当空,光芒璀璨。他仿佛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一日,那一日大雨侵盆,湘嫔也是这般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鲜血在她身下绽开。
当年他失去了湘嫔,如今,也要失去薛朗了么
丽日当空,光芒璀璨。凤宿却如坠冰窟。
凤宿只觉得胸口闷的慌,几乎喘不过气来,最终,他抖着唇,颤颤巍巍的小声说出了一句,“你别死”仿佛哀求一般。
接着,他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雨过天晴,丽日当空,光芒璀璨,是个好天气。
☆、48.惊悚
大脑一片轰鸣, 朦胧中,凤宿听见有人几乎破音的叫喊。
“快快快你们怎么才来”
“大夫呢大夫去哪了”
凤宿奋力的想睁开眼,想看看薛朗怎么样了。
薛朗有没有事
然而眼皮重愈千斤,脑中剧痛,一股深深的疲倦感席卷而来,拖着他坠入更深的昏迷中。
猎场上,白虎向他扑过来,侧里忽然冲出一道身影,一拳朝白虎砸了过去。
阴暗狭窄的草屋中, 薛朗阴着脸, 一勺一勺的给他喂药。
蒔花馆火光冲天,周围一片火海, 隐约中,有个高大的身影冲破重重火焰, 灼热的空气扭曲, 那人周身带着火星, 像所向披靡的战神,朝他冲了过来。
小院里, 他唏哩呼噜的喝着馄饨, 抬头一看,薛朗正定定的看着他, 目光温柔而又深邃。
一声瓷器碰撞的轻响, 将凤宿从沉沉的睡梦中拉了回来。
韩生拿着药碗, 如释重负的缓了口气, “您可算醒了”
“薛朗呢”
“在隔壁间,幸好有丫鬟发现门口不对赶紧喊人,您不知道当时您和薛大人险些”韩生一转身,凤宿已经赤着脚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凤宿一跑出门,险些撞到了几个丫鬟。
“侯爷醒了。”
“侯爷您去哪”
“您身上有伤”
到了薛朗门前,凤宿急促的脚步忽然顿住了,他一手抚在门上,怔怔的看着门。
他不敢推开这扇门。
这时韩生和提着鞋的丫鬟奔了过来,韩生一看凤宿落寞的表情,声音便柔和了几分,“侯爷把鞋先穿上,地上凉。”
凤宿垂下眼,纤长的睫毛颤动几下,现出几分慌张与脆弱来,“薛朗他情况如何”
那一瞬间一脸惊愕,但是凤宿已经顾不上露不露馅了。
韩生“不太好说,您也知道,人都被捅了个对穿”
“吱呀”一声,凤宿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薛朗伤的太重了,即使清理了伤口,血也不断的从伤口里渗了出来。
大夫坐在床前整理着药箱,薛朗的伤势随时有性命危险,是以身边离不得人。
薛朗双目紧闭,躺在床上,气息微弱,胸口几乎不见起伏。
凤宿小心翼翼的坐在床畔,大夫正要阻拦,被韩生的眼神制止了。
“你们出去吧,我跟他说会话。”凤宿道。
众人退了出去,身后传来木门关闭的轻响。
凤宿深吸一口气,手指不可抑制的发着抖,轻轻的抚上了薛朗的侧脸。
薛朗的皮肤有着常年风霜所致的粗糙感,触上去一片冰凉,如果不是鼻间那一股微弱的气息,凤宿几乎以为薛朗要死了。
凤宿嘶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救我”
脑海中闪现出薛朗大吼着让他闪开,搂住他调换位置的那一刻。
那一刻薛朗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么薛朗是不是也对他有那么一丢丢的,喜欢
凤宿握着薛朗冰凉的手,颓丧的低下头,额头深深的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凤宿的声音低低的,低低的,“你救我的时候在想些什么你不应该救我的”
“薛朗,别死,求你了”
“我就剩下你了”
三日后,薛朗还是没醒。
凤宿慌了,大夫一波又一波的换,薛朗仍然没有任何好转,甚至大夫在韩生那里暗示,可以先给薛朗准备后事。
各种药材不要钱似的往里面砸,凤宿每日陪在薛朗的床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来。
这日,凤宿仍然浑浑噩噩的坐在床头,韩生忽然想起一事,奉上一个精雕细琢的匣子,“这是大夫给薛大人清理伤口时发现的。”
凤宿的眼珠缓慢移动到匣子上,淡淡道“应该是他的东西,放在桌上吧。”
韩生把匣子放下,忧心忡忡的叮嘱了一句,“侯爷也要注意身体,要是薛大人醒了看见您这样”
凤宿道“这几日,府里的事就劳烦你了。”
韩生“不麻烦,主要是您唉”韩生见凤宿充耳不闻的样子,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
凤宿坐了一会,顺手拿起桌上的匣子,随意打开看了看,却是几支淡紫色的线香。
薛朗随身带着线香做什么烧香拜佛么
凤宿好奇的拿起来嗅了嗅,没有任何味道,便又放了回去。
他侧过头望着薛朗,薛朗依然睡着,和三日前没有丝毫变化。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想着,要是薛朗死了,他该怎么办
孤零零的复仇,或是成功或是失败,区别不过是孤零零的当皇帝,或是孤零零的埋尸荒野。
他现在只求薛朗能睁开眼,看上他一眼,哪怕为此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愿意。
所幸,五日后薛朗终于醒了。
薛朗一睁开眼,便看到凤宿那张憔悴消瘦的脸,凤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眨眨眼,再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