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想弑君
他自以为明白了湘嫔的潜台词,我是你娘,轮不到你来教训。
☆、10.佛珠
是我多管闲事了。
凤宿动了动嘴角,“时候不早,儿臣先退下了,祝母妃身体康健。”
说罢扭头就走。
走到门口,凤宿顿了顿,没有回头,疲惫的闭了闭眼,“惠妃刚显怀,吃食一众的送过去,万一有人暗算,惠妃出了事,这事该算谁头上就算”说着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就算您觉得大家‘都是好人’,非常时期,还是小心行事避嫌的好。”
湘嫔拢着袖袍,站在殿里望着他的背影,答道,“知道了。”
“多谢母妃体谅。”
凤宿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倚翠宫,他从没有这么想远离过这个地方,远离这个不知世事又愚昧无知的母亲。
倚翠宫雕梁画栋,装潢比皇后居所还要气派,因为湘嫔身子不好,皇帝又让人在墙壁上涂满花椒,使之温暖芳香,这是皇后都没有的待遇。
这倚翠宫就像座皇帝精心建造的鸟笼,用至高无上的帝王宠爱,无形的囚禁着他那如金丝雀般的娘。
将他娘养成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凤宿走着走着心里冒出一股酸意,忽然觉得委屈极了。
湘嫔在做事说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万一出了差错,她的儿子该怎么办?
连那些才入宫的采女都知道谨言慎行笼络人心,防备外人,以免日后孤立无援,他那在宫里待了十几年的娘怎么就不懂呢?
她为什么就不能为了儿子,学着聪明点,让她儿子少操点心,多谋划谋划退路呢?如果父皇驾崩,他们母子孤立无援又该何去何从?
我只是想你少犯些蠢,免得拖累我。凤宿疲惫又冷漠的想着。
行至走廊,迎面走来一名僧人,穿着一身月白袈裟,眉眼如画,目若朗星。
僧人双手合十,朝凤宿行了一礼。
“三殿下。”
凤宿回了一礼,“释清大师。”
半个月前宫中请来护国寺的高僧释清祈福,观这名僧人仪态风姿,定是高僧释清无疑。
“大师做什么去?”
释清眼中带笑,不紧不慢道:“宫中宴请,贫僧正是要去前殿参加国宴。”说着,释清朝凤宿伸出一手,凤宿见状抬起头,眼中略有疑惑。
“贫僧观殿下眉宇间颇有燥意,可是有烦心事?不如贫僧为殿下念一则清心经如何?”
凤宿愣了愣,抬起手按着眉心,笑道:“让大师见笑了,也没有什么烦心事”心中嘀咕这高僧竟然如此——乐于助人?
释清依然淡笑着,唇角微微翘起,看见他,好像什么烦心事都能如春风化雨般消散殆尽。
释清从袖中取出一物,摊开在凤宿眼前,凤宿定睛一看,是串紫檀佛珠。
开玩笑,皇子身上怎么能戴佛珠,凤宿犹豫着要拒绝,“大师”
接着,只见释清另一手捻起珠串,指尖微动,从珠串上取下一枚佛珠。
凤宿:“”
释清手掌摊开,掌心捧着那枚佛珠,含笑道:“贫僧与小殿下有缘,初次见面,也无甚礼物,这枚佛珠就赠与殿下当做见面礼罢。”
凤宿确定了,这位释清大师不仅热心肠,还抠门。
“这枚紫檀佛珠是贫僧祈福了七七四十九日,有平心静气c驱散邪祟之功效,望殿下常佩戴于身侧,莫失莫忘。”
凤宿内心将信将疑,从释清的手中拿了佛珠,笑道:“多谢大师。”
那佛珠入手,不似平常佛珠一般光滑如玉,反倒处处都是沟壑,凤宿定睛一看,原来小小一枚佛珠上,密密麻麻的刻满了不认识的梵文。
凤宿心中一震,知晓这佛珠并非凡品,连忙收起了轻视之意,也合掌回了一礼,道:“我会好好保管它的。”
拜别了凤宿,直到对方走的远了,释清淡淡开口,对着空无一人的四周道:“三殿下鬼气缠身,是因为你经常在他身侧?难道你所说的杀你的人,是三殿下?”
薛朗不咸不淡的道:“你这秃驴当得可真热心,怎不见给其他人也送个见面礼?”
释清捻这那串佛珠,伸到薛朗跟前,含笑道:“那贫僧这一串都赠予施主?”
薛朗被佛珠上泛着金光的梵文逼得下意识后退几步,脚步一顿,冷笑道:“快来。”说着作势要去碰那串佛珠。
释清:“”
释清手快如闪电的收回佛珠,他险些忘了,这个鬼最初找他就是来寻死的。释清自讨了个没趣,于是说道:“施主如果不想另外一只手也没有的话,还是离它远些好。”
然后释清就看见薛朗面无表情的用左手把头拧下来,在空中随意抛了两下,再安回了脖子里。
释清:“”
薛朗嘲道:“头给你当球踢?玩不玩。”
释清:“”
薛朗皱着眉,眼里一片阴霾,“秃驴,你成心与我作对?”
释清边走边道,“看来三殿下确实是杀你之人。”
薛朗冷哼一声,“这还用得着问几遍?你把佛珠给那小子,让我不得近他的身是几个意思?”
释清依然含着笑,不紧不慢道:“贫僧进宫本就是为天家祈福,三殿下鬼气缠身,贫僧岂能置之不理?”
薛朗听得感动极了,忍不住给他鼓了鼓掌。
“我观三殿下周身龙气,是命定的紫微星,岂能让鬼魂邪祟近他的身?”释清目光锐利,眼含警告的看向薛朗。
鬼魂邪祟。
薛朗眼中一沉,片刻后忽然笑了,“我还当,护国寺的高僧释清是个什么人物,原来也不过如此。”
释清微微蹙眉。
薛朗淡淡道:“释清,你骗了我。”
释清指尖微颤。
“你说我是被困在皇宫里了,用你的话说,叫地缚灵,我当时脑子一片混乱,后来一细想觉得不对。”薛朗微微扬起下巴,眯起眼,颇有些得意,“我并不是被皇宫束缚,束缚我的人也不是凤宿,而是我自己。”
释清不动声色的看着薛朗,“是贫僧学艺不精了。”
“不敢不敢,大师可是精得很。”薛朗冷嘲道:“我左想右想觉得不对,我的执念,为什么会是我自己呢?没有这个道理,明明‘杀了凤宿报仇’这个理由更合理些。”
“这就得问施主自己了。”释清含笑道。
“你着急撇清自己干嘛。”薛朗一挑眉,淡淡道:“我待了这么十几天,终于想明白了,我其实更恨我自己。”
“我厌恶过去那个无能的自己,所以我沉溺于过去又执着于改变过去,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死后灵魂被过去的自己所束缚,不得挣脱,说起来真是可悲可笑。”
薛朗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软弱。
“释清大师天生佛骨,可通阴阳,不知见过多少孤魂野鬼,不会连这些都分不清吧。”薛朗眯着眼,斜斜瞅他,目光如刀仿佛能钉到人心里去。
释清唇角的笑淡了下去,回看薛朗,仿佛在说“那又如何”。
“那日你一问三不知,随口把我糊弄过去,又骗我说我被皇宫所禁锢,是想让我安安静静的待在这,如你所说慢慢放下执念?”
“可是你没必要骗我,那么是不是还有另外一种方法是我不知道的?比如我能复活。”
释清惊愕的望着他,眼睫微微一颤。
薛朗笑了。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内心愉悦到无以复加,他没有再追问释清复活的方法,对方肯定不会说,只要他确认有这么一种可能就行了,剩下的他可以自己来找。
“出家人不打诳语,释清大师你也不过如此。”薛朗嗤笑一声,“你在担心些什么我不知道,不过你这做派么,实在是担不起高僧两个字。”
“贫僧并非有意欺瞒,施主身上煞气太重,贫僧唯恐多生事端,只好暂且瞒下,等机缘到了,自然”
“大师再不走,宴会就要迟到了。”薛朗道。
释清梗了一瞬,叹了口气,僧袍拂地,转过身走了。
等机缘到了?薛朗一直反复琢磨这句话,该不会又是那秃驴糊弄他的吧。
不过,他现在也不着急了,当人的时候活得那么累,当了鬼不能也活得这么累,等个十年二十年,他薛朗等得起。
☆、11.侍疾
自从半个月前在薛府捡回少年薛朗后,凤宿和薛少瑾再没联系过,后来薛少瑾给安乐殿送了信来,说是年前太忙,没时间小聚,来日定当好好赔罪。
凤宿也猜到是薛尚书不让,便没再多说什么。
这一忙,就忙到了开春。
年过完,薛少瑾便入了户部,任七品闲职,纵是闲差,也比之前忙了不少,与凤宿再没通过消息。
而凤延也被皇帝以岁数足够为由,招去前殿和太子一起听政,是以每日凤延早上听政,下午回来与凤宿一起上课。
原先的少傅人又软,讲课又刻板无趣,总被皇子公主们瞧不上,新年来皇帝干脆请回了大学士邓学士来教,这下少年们连忙收起了轻视之心,上课规矩了许多。
少年薛朗读书越发刻苦,白日里上课,晚上回来习字,屋里的油灯一直亮到深夜。
春日雨季里凤宿生了一场大病,从崇文馆回来时受了潮气又吹了冷风,连夜发起了热,太医轮番诊治,终于将烧退了下去。
凤宿醒来的时候,在床前侍应的常保立刻醒了,忙伸手探凤宿的额头,这时候凤宿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人。
常保确认凤宿的热降下去后,这才吁了一口气,“可担心死奴婢了,您昨晚上浑身上下滚烫滚烫的,还一直说胡话。”
凤宿努努嘴示意,“那是谁?”他烧得脑子发懵,视线都模糊不清,只隐约看到有个影子坐在桌子旁。
“是薛公子,昨天晚上您发热,他说什么也要过来守着您。”常保讪笑了一声,“奴婢拦不住,薛公子便在这守了您一夜看这样子,估摸着是困的撑不住了。”
少年薛朗一臂支着桌子,头往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困极。
“咚!”的一声,少年薛朗一头栽了下去,头砸在桌子上,醒了。
凤宿:“”
“殿下!”看见凤宿醒了,少年薛朗惊喜的站起来,他这一下动静不小,登时门外的宫女太监涌进来,七嘴八舌的喊——
“殿下醒了。”
“快去通报陛下和娘娘。”
“药还热着吗,快呈上来。”
少年薛朗被一种宫人挤在外边,愣是挤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