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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寻仇

作者:庄玄 时间:2020-11-05 15:59:59 标签:生子 仙侠修真 情有独钟 灵异神怪

  晋仇坐在石凳上,敲了敲面前的石盘,晋赎看见了他那幼稚的举动,心中有些触动。
  “可喜欢今日的布置?”
  “喜欢,但还有些想出去。”,晋仇接过晋赎递过来的碗,看着晋赎道。
  其实他丝毫不想出去,难得有人陪着他又给他做饭,他恨不得此刻能延长,再延长,怎么舍得出去呢。
  只是以他对魏轻愁的了解,魏轻愁知道他来,不可能无动于衷。晋赎今日又有些异样,他不得不怀疑魏轻愁是否派人前来了。
  “你那么想见魏轻愁。”,晋赎的样子看着有些危险了,他当然猜得到晋仇的意思,哪怕猜得并不准,大概意思也能出来。只是他生气归生气,手上却还是给晋仇夹着菜。
  他见不得晋仇因他的怒气而不喜的样子。
  晋仇真不在意魏轻愁,他只是表现得在意。
  “吃完便走吧,轻愁的人是否正在等我?”
  “确是在等你,吃完后我与你一同前去。”
  “轻愁见到你不会高兴,我与他也只是聊片刻,想必不会耽误太长时间。”,晋仇说着,他一方面是加深魏轻愁在晋赎面前的印象,一方面是劝晋赎不要跟去,毕竟晋赎在的话他跟魏轻愁的密话就谈不起来了。
  晋赎果也真当晋仇不愿他掺进其中,不由得心气不顺。
  “魏轻愁对你绝不如我对你,为何偏要阻我前去。如他找你只是为在殷王面前表功进而将你骗去交给殷王,又该如何。”
  晋仇看晋赎一眼,殷王不就是晋赎吗?也不知这人说出此话时心里在想什么。
  “那便一同前去。”,他道。
  晋赎不再说话,他只是同晋仇一起吃着饭。吃完后才道:“晋仇,你本就是打算让我跟去的。”
  晋仇不置可否。
  两人走到册府的正厅中,魏家的使臣果然在等着,见晋仇前来,他连忙行了个礼。
  “崇修道长,我家主上邀您前去一叙。”,那人道。
  晋仇点头示意,那人便在前带路。
  册府的门前摆着一辆马车,极简陋的马车,只是有个马车的样子,上面盖着草,只是连草都极为枯黄,像是快要腐烂的样子。拉车的马无精打采地看了晋仇一眼,连嘶鸣声都未发出,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驾驶马车的人浑身脏酒,脸上覆盖着层层泥土,叫人看不出他是个瞎子。
  “魏子要晋仇乘这辆马车?”,陆掌柜在旁问了句。
  他知这种话不管是他们王上还是晋仇都不会问出,他们王上只会劈了这架马车。
  魏子的待人之礼向来在修仙界为人所称道,绝不至于如此待人,这马车更不是加了符咒的,它表面上看去有多不堪入目,内里就有多不堪入目,这点在场的人都能看出。
  晋仇不发一言,他想必也未猜到魏轻愁会如此做。
  “魏子确是如此交待的。”,来接晋仇的使臣有些瑟缩,他来前未成想会见到这么多人,魏子也并不曾向他交代。
  又加之晋仇多年来已被修仙界众人当成笑柄,他原以为晋仇即使住在册府,也不会让事情难办。
  这会儿看来却像是魏子有意为之了,只不知他何事得罪了他们主上,竟让他来做此事。
  晋仇看着那架破旧的马车,陆掌柜已吩咐人驾来了新马车。
  从册府前往魏家着实不远,对修仙之人来说也只是微用力罢了,魏轻愁大可不必如此做。
  晋仇有些犯难地看着那马匹,他知魏轻愁为何要如此,只是这样终究难堪,他不得不表现一番。
  “轻愁既打算如此,那我上便是。”,他语气极为低沉,听上去便叫人觉得不好受。
  最少晋赎不好受,晋赎此前不说话是看晋仇的决定,既然晋仇已做出决定了,他便该做自己应做的事。
  “此车不该在,晋仇也绝不会坐。”
  他挥手,那车便消失地无影无踪,只余驾车人瘫在地上,发出惊恐的呜呜声。
  原来他不光瞎,还哑。
  只可惜晋仇看不到接下来的光景了,他目光仍停留在那消失的车与驾车人上,转眼却是已到魏家门前。
  那一望无际的大泽环绕着魏家,泽中是围墙,极高的石垒,绵延千里,横亘东西。
  “晋仇,你在故意气我。”,他身边的晋赎说。
  晋仇骨子里根本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为了多年老友就能容忍自己受辱的人,晋赎整天跟晋仇待在一起,怎么可能不知道晋仇的本性。往日晋仇做出这种举动,他权当晋仇是怕遭到殷王的刁难而故意为之,今日却是不再装不知道了。
  “别瞎想。”,晋仇只是说。
  晋赎心中不悦,却是不再说了,只因他们面前的路已开。
  晋仇来过魏家几次,对这里还是熟悉的,便带着晋赎走,他罕见地拉了晋赎的手,照以往来看,此举显得颇为不同,甚至有讨好之意,毕竟晋仇骨子里极为古板,绝不可能做出如此没有礼数的举动。
  晋赎对这招倒是一直受用。
  魏家外处是水,内部也全是水,只那层层的水间摆放了些许石块,不时有衣带飘风的女童从其间跳过,显得颇为灵动。
  晋仇瞧着她们那因动作而被震起的黄色丝带,眉目间有些不喜。
  晋赎只看一眼就知晋仇在想什么,无怪乎是觉得魏家的女子穿得太过轻薄。以晋地的规矩,穿这么少是要受到责备的。
  晋仇想必也知不该如此想,毕竟修仙界中的女子大多开放,穿什么是无需被人评价的。
  可他知道自己错,心中却还是不喜。
  “不管男女,还是不要穿得如此少。”,他终于说道。
  晋赎本就在等他这句话,听到时也无什么表示。他只是不愿晋仇将什么事都憋在心间,哪怕晋仇有些想法很不好,很古板,甚至与他相反,他也希望晋仇说出来。
  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间强。
  “是不该如此。”,他随着晋仇的话回道。
  见晋仇眉目有些舒展,便继续向前走。
  只是不走那石板,而是凌于江水之上。石板再稳,终究是束缚,既然能浮游于江湖,便无需自我囚禁。
  “幼时法力不好,倒经常与轻愁踏于石板之上。”,晋仇看着前方,似乎发现了什么。
  或许是熟人的缘故,在他看那人时,那人也看向了他。
  “病果然是越重了。”,晋仇叹道。
  晋赎也看着那个人,他躺在椅上,浑身俱被绒毛包围着,方圆几尺内施了阻风咒,以免吹及病体。
  甫一见此人,便恍若闻到了那层层的药味。只是如此多的药,施加在一人身上也是于事无补。
  魏子形销骨立,眼窝下是浓密的深黑,像是活不了几日般连伸手的力气都无。
  “听闻魏子以前也是仙风道骨的典雅人物。”,那时修仙界中最像仙人的,除了晋仇就只有魏轻愁了。
  “以前是以前,不过多年前他身体便已衰弱至此了。”

  ☆、魏有大泽(八)

  魏轻愁见两人前来,也并无太多表示,他身边的侍女将他扶起,向屋中缓缓走去。
  清风吹起水面上的层层涟漪,晋仇恍惚间想起幼年时,他与魏轻愁踏在那宽广水面中的石板上,水势浩约千里,他们在上面小心翼翼地跳着,唯恐一个不慎就跌落水面。只是速度到底极慢,有时认为自己快到了,却看见屋舍还在极远的地方,他们鲜少能摸准真正的距离。
  那时晋柏还未生,魏莹却是跟在魏轻愁身边,一声声地唤他兄长。
  晋仇知魏莹对他有些喜欢,但魏莹不喜他父,晋侯载昌的确是个让孩子喜欢不上来的人,他规矩太严。带着晋仇一起来魏家的时候,通常把晋地的那些规矩也带来了,使得魏莹不得不穿上许多衣服,又不能踏于水间,因晋侯认为其不雅。
  哪怕是踏于江中的石板,该典雅着走还是要典雅着走的,绝无蹦跳奔游之理。
  魏轻愁是个例外,他身体太不好了,总是阴沉沉坐在某处待着,一天都不见得挪一下,只有晋仇来的时候,他才变得鲜活起来,脸上能多出些笑容,自然也就不被那些晋侯的规矩束着。
  虽然晋仇死板无比,但魏轻愁看到晋仇会觉得很高兴。
  晋仇自己比谁都清楚这点,他只是没其他表示。
  有次魏轻愁与他在石间闲荡时,一个不慎落入水中,从此两人便不被允许像往常那样做了,晋仇更是跪了两天,就在魏轻愁跌落的水边,往来行人不断,大家都看着他跪在水边的身影,但无一人上前劝阻。
  这里毕竟是魏地,他同魏地的少主在一起,还使他落水,魏地的人怎么可能替他求情。
  魏轻愁也不曾为他求情。
  晋仇跪完便走,他当时极想回晋地,说不上太多感受,总之是不想在这陌生的地方处下去了。哪怕他父也在此处,他还是陌生。
  虽然晋地规矩甚严,但那是他的家。
  走的那日魏轻愁从床上爬起要来劝他,拉着他说什么:“崇修,可否再多留几日。”
  魏轻愁的脸上是因病带来的疲倦,他以为用手拉着晋仇就能让晋仇在魏地多留片刻。但晋仇只挥开了他的手,“魏清,昨日你为何不这般说。”
  清是魏轻愁的名,当时他还未取道号。晋仇知他一直想要个道号,或许是存着起了道号自己便会用道号称呼他的错觉。
  不过称道号总比连名带姓要强。
  那时的魏清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他那双好看的眼只是露出极大的哀伤,一言不发地恳求着晋仇多留会儿。
  晋仇能看清他的意图,但晋仇不想看清。
  所以他拂袖而去,再一见魏清时他已有了道号,叫:轻愁。
  晋仇觉得这道号很不好,嘴上却已开始唤轻愁,他只是没必要跟魏家弄个不快。
  “你觉得轻愁如何?”,晋仇问身边的晋赎。
  晋赎从见到魏轻愁开始就皱起了眉,面容间的不悦感从未消失。
  “不如我。”,他道。
  晋仇罕见地笑了笑,魏轻愁的确不如晋赎,如果晋赎不是殷王,那他现在的脸完全比不上魏轻愁,毕竟魏轻愁病得要死,却还是给人以清风将逝的哀美感。但晋赎就是晋赎,他的眼比魏轻愁好看,是晋仇见过最幽深的眼。他的道号比魏轻愁好听,毕竟白菘这道号算是晋仇起的。
  晋赎也从不叫他崇修,晋仇其实不大喜欢别人称他为崇修,他只喜欢有人叫他晋仇,哪怕这称谓冷硬无礼,他也极喜欢。
  或许只因做出这一切的是晋赎,魏轻愁叫他晋仇他应不会太高兴。
  说到底还是人不同,晋仇是愿意将晋赎只当晋赎的。
  晋仇从水面踏过,自从魏轻愁有了道号后便不曾踏过石板,哪怕真是踏过,也只是规规矩矩,走得极为规范,再不复当年那故意寻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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