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寻仇
那是一本书,不算厚,但也绝不薄,晋仇接过书翻着,明白了殷王向他坦诚的原因。
“我以为你会瞒着我。”,他匆匆翻过书,说道。
殷王皱着眉,他似乎不愿解释,但最终还是开了口,“我自己办不到。”
他要是办得到,先前就不会那般惨。
“之前就不该逞能。”,晋仇抱起殷王,又在他腹部摁了下,这回摁得有些用力,殷王脸上出现了些痛苦之色。
那本书上写着严格的顺序,第一步就是服三天的药,上面写着会产生剧烈的疼痛,叫服药者谨慎使用,最好旁边能有修为高的人陪着,否则容易活活疼死,晋仇在看见那描述时愣了下神,他知道殷王的修为很高,但修为高的人在这种事上根本没有丝毫轻松的地方,比起那些修为低的,反而要更为困难。
殷王不让他在身旁,故意借意见不合将他逐出晋家三日为的可能就是不让自己看见他的惨状。
但殷王一人做这事委实凶险,按书上所说,殷王绝不该现在就恢复过来,能活下来且无明显损伤,明显是有人中途帮了一把。
晋仇回来时殷王已躺在榻上,而在殷王身边的,是混元,混元肯定不会在殷王面前显出身形来,但殷王昏倒后,能帮殷王渡过难关的只有混元。
外加混元当时明显生怒的脸,估计是对有人妄想违背天理而产生的,不过终是没下手惩处罢了。
果然是一边对殷王不好,一边又不舍得自己造出来的人死去。
晋仇对混元的扭曲不置可否,只抱着殷王,轻轻给他揉着,殷王能这么柔顺的时候很少,可能是现在身体太弱了,此时并不想理自己。
“你没必要为我做这种事。”,晋仇轻声说。
其实他心中早就在盼着殷王做这种事,但嘴上,总要表现出对殷王的担心。
“我不是在为你做,我也在为自己做,明日开始煮药,书上的方法你记得仔细钻研,十日后开始扎针,不要手生。”,殷王终是不习惯这种姿势,他对晋仇吩咐道,吩咐完就推开门往外走。
晋仇注意到他的脚步有些发虚。
魏轻愁昨日说的不错,事情果然成了。
翻开手中的书,晋仇仔细看着,他对此书不算太生,该知道的事昨日魏轻愁已隐晦地告诉了他。
只待时机成熟,他便可开始有所举动。
不过这书,想不到魏轻愁还真能弄出来,楚子也真能信自己找到的秘方是对的。年少时看书的确记载过有男子怀孕一事,但以混元的性子,应该不喜欢有人打破他定的天道。
☆、何人有悔(四)
晋仇每天都给殷王煎药,他要做的事很多,不光是煎药,还有给殷王准备药浴,再过几日,还要帮殷王扎针,这些事情能耗去他一整天的时间,但他没有怨言,也不能有怨言,毕竟他只是出力,而殷王几乎在用整条命完成当年答应他的事。
晋家那些菘菜因无人管理已快枯死,晋仇往往半夜才有时间去管它们。
殷王的身体变得很快,法力有些不稳定,晋仇大多数时间都要陪着他。
但他帮不上太多的忙,殷王服药后往往会将他赶走,自己熬过药效。晋仇从来没见过殷王服药后的样子,在他看来,殷王还是以前那个殷王,一丝柔软的地方都没有。
服药的第十天,他给殷王扎针,晋家的夜总是那么安静,只鸟鸣声清脆些。
“你学得如何了。”,殷王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躺在床上问晋仇。
晋仇正在处理那些银针,烛火下的那片银色有些过于显眼。而床上的殷王有太过白了,那身躯像是发着光,透着种朦胧而冰冷的美。
“放心,不会扎伤你,我在自己身上试过了。”,晋仇坐在殷王榻边,攥着殷王的手。
那手还是以前的样子,修长有力,一点瞧不出衰弱,只是色泽不如以前光亮。
现在那只手正攥紧晋仇,“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试。”,手的主人皱眉说。
晋仇神情淡然,“在自己身上才能知道自己扎得对不对,要是没其他事,我就要扎针了。”
殷王的眉还是皱着,看样子对他的举动颇为不满意,晋仇却不想再说更多,他在自己身上试过很多下,就如他说的那般,不在自己身上试好,怎么敢在殷王身上扎,怎么知道扎在何处才能达到自己心中预想的效果。
捏起根针,晋仇之前从未做过扎针的事,不过他好歹学了几日,虽然手下的力道不一定控制地好,位置却绝不会有问题。
那本书上写着穴位要先从颈间扎起,他看着殷王的脖子,慢慢将银针扎了上去,殷王没什么反应,看样子根本不疼,但晋仇扎自己的时候,却感觉疼,他一向觉得自己感觉迟钝,但现在殷王比他淡定得多。既然殷王没什么反应,他便专心地扎着。
心中也没有什么借机报复殷王的杂念,如果他时时都想着让殷王不好受,两人的关系也不会达到现在这种地步。
他既然答应殷王用心,便必会用心,这跟殷王是不是他的仇人没任何关系。
从颈间的穴位扎到腰间的穴位,共五十四根针,晋仇扎完便停下,他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抖,就算心里早做好了准备,真扎起来还是因谨慎而用力过甚。
“不怕。”,殷王的手攥住了他,似乎是觉得他怕给自己扎错。
晋仇的确怕扎错,“你疼不疼?”,他问。
殷王将头侧过来看他,“不疼。”
晋仇发现殷王的眼神很温柔,像是故意做出来的温柔,只为让他安心,但那表情还是有些不自然。
殷王本就不是那种会安慰人的,做出这种眼神委实太为难他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晋仇发现殷王的脸上出了些汗,身体似乎也有些抖。
攥紧殷王的手,晋仇开始跟殷王讲那些他们种下的花花草草。
松树长得很快,已有五丈高了,今年晋家的天气不是太好,长松树的那片土地可能是因阵法老旧,最近都没有下雨。他去看了那个阵法,照着书修改了下,松树中途并没有因干旱而出现松针干枯的现象,毕竟是长了八十年的树,再怎么干,也不至于立刻老去。
就是殷王,明明之前说好两人一起将那些阵法逐个改善的,改到中途殷王却先来忙这事了。
一切都很好,东峰上的蓑羽鹤叼了那群白鸦的毛,使某只漂亮的白鸦秃了顶。
云谷的泉水跟以前一样旺盛,滋养出了些小草,鲜活脆嫩。
晋仇讲了半个时辰,他平时话就不多,今日讲这么多,简直已耗尽了所有的想象。要是时间还不够,他只能将以前晋柏给他说的那些没有边际的话都说给殷王听。
“换针了,你翻过来吧。”,他将最后的话说完,给殷王把后背的针都拔出,拔的时候发现那些地方有些发红,这跟他给自己扎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是药的原因,别多想了。”,殷王见他盯着那些地方,说道。
晋仇点头,看着殷王的腹部,那里他见过许多遍了,每条线的走向都知道,每块肌肉他都摸过,那些流畅紧实的肌肤曾带给他极大的乐趣,但它们现在有些软,虽然还是美得惊人,却显示出不健康的感觉来了,且腹部似有些痉挛,殷王这些天没让自己碰,自己也不知道那里会这样。
“为什么要瞒着我。”,他摸着那里说。
殷王声音低沉,“这种小事没必要说,倒是你,平日里也没有那么多话,怎今日话那么多。”,的确有些多,但殷王明显是爱听的。
晋仇给殷王拂去额间的汗,对着殷王的胸腹处扎了下去,他有意放轻力度,在第一下扎完后,殷王却还是有些颤抖,不过立刻就被殷王自己制止住罢了。
说不疼只是骗晋仇的,殷王很疼,他这辈子都没像最近几日这般疼过,但如果能有他跟晋仇的孩子,事情还是很好的。他们已过了八十多年,未来还会在一起很久,他无法容忍任何人事破坏现在的宁静,当然也无法因疼痛就放弃能让自己跟晋仇更亲近的机会。
如果是他人造成自己跟晋仇的矛盾,他尚可挽救,但若是他自己,只因疼痛,就放弃有孩子,从而失去让晋仇安心的机会,那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背部的针的确不算太疼,最少比起服药的疼已好太多,他每次服药都将晋仇赶出,是因为服药后确会因疼痛而难以控制自己,样子也不是很好看,恐怕晋仇看到会有阴影。但胸腹部的针有些不一样,殷王控制着自己,竭力忍住因扎针而带来的内府疼痛。
肠胃似乎痉挛了起来,他身体一直很好,此前从未这样过。不过那份秘方他看过,要想让一个男子的身体能成功怀孕,势必要改变结构,疼痛是在所难免的,他只准备挺过去,从来没想过让晋仇停。
但晋仇扎针的动作还是慢了下来。
唇间一片柔软。
“等下再扎。”,晋仇吻着殷王道。
此后他每扎一针都吻殷王片刻,殷王的唇很软,咬在嘴里让人不忍心停下来。
只是这般分散殷王的注意,扎完后殷王的身上却还是湿透了。
晋仇施着清洁术,侧躺在榻上,虚抱住殷王,“还要继续吗?孩子可以以后再说,我并不是太急,这法子太凶险了,不如再等些年,等个好方子。”
“没有好方子,逆天而行总要受苦,早受苦比晚受苦强,以后不定有什么变数。”,殷王的头跟晋仇贴在一起,他们靠得很近,仿佛这样心意便可相通。
“不如让我来。”,晋仇轻声说了句。
殷王皱着眉,“我修为比你高,你来承受的只会比我更多,此事万不要再提了,既做到今日这个地步,便再无反悔的可能。”,他做此事的确要比晋仇容易些,在修仙界,为一个修为比自己高的人生子要比为修为低于自己的人生子难得多。
殷王从不曾放弃过自己决定做的事,他忍着体内的疼痛,开始跟晋仇谈论前些日子看到过的阵法。
晋仇看他的意思,便也不再说,或许他真正要问殷王的,不是殷王疼不疼,而是殷王哪里来的信心,相信只要为自己生了孩子,自己便会原谅他灭满门的仇。
可能这些年他们相处得的确太和谐,也可能是做错事的人永远比被伤害的人要更容易忽视自己的错误。
晋仇一点不想要两人的孩子,他只是找个能让殷王变虚弱的方法以进行自己的计划。
一个由仇人生的孩子,他不会抹平两人的仇恨,只会让仇恨以更扭曲更盘根交错的姿态长下去。
晋仇不希望那样,但殷王的确很有毅力。
将殷王身上的那些针都拔去,殷王的疼痛并未因此而缩减,相反,他体内似乎一阵翻滚,终是忍不住吐了起来,晋仇扶着他。
发现殷王什么都未吐过,本来这几日就未吃喝过,现在连酸水都没有,只是殷王似乎受不住,他的手扒住塌旁,将晋仇推开,自己弯着腰,发出痛苦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