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寻仇
“该喝药,别问这事。”,他道。
殷王接过那药,沉着脸看了许久,似乎在端详其中放没放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放心,没毒。”,晋仇看着他道。
殷王却是未喝,他晃了晃那碗,最终当着晋仇的面把药浇在了地上。
地很净,晋仇经常用清洁术打扫,此时那滚烫的药稀疏疏浇在上面,烫起了层层雾烟。
“你是不想喝吗?”,晋仇低眸,看着那顺着地越流越多的药。
“孤为何不喝,你不知道吗。”,殷王盯着晋仇的眼。
他虽然近几年都不曾与殷地的人联系,却不代表他是个傻子,晋仇心中怨他,是他对不起晋仇在先,他愿意顺着晋仇的意思,以让晋仇更开心些,但这不意味着他可以纵容晋仇的所有。
先前他法力还在,晋仇紧守在他身旁,不曾出过晋家。现如今他法力全失,又怀了孩子,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晋仇却撇下他,一月都不回来几次,说是没在外面做什么他根本不信。
“既不愿喝,便不要喝了,你自己熬着吧,病的总归不是我。”,晋仇道,他转身离开。
却感觉身体突然被制住,一切都在一瞬间,他再一回神,发现身体已被殷王压住,殷王的右手攥紧了自己的脉门,把自己两腕并在了一起,而左手正掐住自己脖子,动作快地他根本没反应过来。
的确是他大意了,殷王就算怀着孩子,没了法力,身手却还在,那具身躯本就比他有力,想要在他不备时制住他并不算太难。
更何况自己根本没想过殷王会突然这么做。
喉间被掐地有些喘不上来气,晋仇试着挣扎了一番,却发现殷王用的力极大。
“你要是再动,孤就掰断你的脉门,使你成个凡人,总要比让你在外做对不起孤的事强。”,殷王的声音很沉稳,一丝慌乱都无。
晋仇不动了,他看殷王,“为什么这么做,你这样别伤着肚里的孩子。”
这时候倒知道说孩子了,怀子这么久晋仇就从未在意过孩子,殷王手中的力并不曾松动。
他知道修士的脉门在何处,也知道怎样最快废掉一个修士。
晋仇的身体他很熟悉,那张脸他更是熟悉。
“你在外是否做着推倒孤的事,孤在你晋家,没了法力,走到结界都需要一月以上的时间,那结界更是不可能打开。殷地的人不知怎么进来,孤又出不去,正是你做事的最好时机。更何况投鼠忌器,孤在你这里,便宛如质子,殷地人就算想动你,也要掂量着孤怎么想。他们更怕你一怒之下会对孤不好。”
“你想多了,我们还有孩子,怎么会对你动手。”
“殷地人不信你。孤也不知你是否会对孤动手。”,殷王的力并未放松,晋仇不敢躁动。
“既然怀疑我,之前为何愿意给我生子?”,晋仇面有凄苦,其实他是真的想知道,如果他是殷王,就算想给自己生子,也要去殷地,殷地要比这里安全的多。
殷王神情未变,“孤怕你不开心,怕你觉得孤怀疑你。你那阵子又每日都陪孤,便未去殷地。”
晋仇跟他在一起九十年,日日都不曾离开,唯一离开的那次是他叫晋仇出去,自己好服药。哪怕他知此举危险,也愿意放手一试,他是真的想跟晋仇在一起。
殷王看着晋仇的脸,晋仇还是和以前一般,面上有些疏离,但他喜欢的就是这份疏离,如晋仇一直这般,也不至于叫他担心。但晋仇心中,实际是暗藏反心的,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的反心,连孩子都不一定会接受。
心中虽想着这些,手中的动作却是未疏忽,殷王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趁机废了晋仇的脉门。
但腹中一痛,有物故意撞在那里,殷王怕孩子出事,松开了对晋仇的禁锢。
下一刻,他被晋仇按在榻上,肚子紧贴着榻,有些被挤压,孩子不满地踢了他一下。
晋仇从来不摸他的肚子,肯定不知道孩子会动了,他叫晋仇摸晋仇都不摸,他说孩子动晋仇就只会神情怪异地看他。
“殷太庚,你要是不想过现在的日子,便没必要过了。”,晋仇将殷王摁在床上,手中丝毫不怜惜,他一开始还不想如此,毕竟殷王到底是怀着子,就算只是一个怀子的假象,他也不想对着殷王的肚子出手,可在方才那一刻,他竟然感到了殷王的杀意。
殷王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再做戏,索性撕破脸,他在外需要忙的事还多,没必要抽出时间来照顾殷王。
殷王也不需要他照顾,现在看来,殷王身体好得很,连他都能轻易制服,还怕什么别的,一点不像一个虚弱的人。
“晋仇。”,殷王声音中泛着怒气,显然是对晋仇用膝盖顶自己肚子那一下极为不满。
他几乎耗出了所有去对这个孩子,晋仇不在他身边,对他的身体不熟悉,但他自己是熟悉的,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格外的弱。他按照巫祝留给自己的药方,配了药。巫祝曾告诉他,如果孩子弱,很可能最终会保不下来,他殷王的孩子怎么可能保不下来。
殷王撑着身子给自己熬药,服药后再疼都没打算停。
晋仇知道他喝药,却根本不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要和晋仇说,晋仇一听孩子两字就躲到一旁去。
晋仇的态度他可以不管,但既然孩子已有,晋仇就算不喜欢孩子,也没必要踢他。
晋仇自己也觉得不对,但那终究是个假孩子,他面对着殷王的怒火,施了个定身术,在他处找到铁链,来到了殷王身旁。
“你既然心有不忿,便在榻上躺着吧。”,用铁链捆住殷王的身体,晋仇在绕过那隆起的腹部时愣了下神,魏轻愁的药倒是好用,殷王的身体像是真的怀了。
“我要出晋家了,你就在榻上这般躺着,虽然法力尽失,但你总不是凡人,根基应还在,饿上那么十日也不会有事。如此,你便在此好好想想吧,我十日后再来。”,晋仇看着殷王,殷王的脸冷得恐怖,叫他心中无端有些发寒。
转身欲走,只听见殷王道:“晋仇,你不要这个孩子。”
殷王被捆在了榻上,他的身体其实极弱,方才的动作已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此刻被捆着,更是连手指都动不了,他腹中有些疼痛,想是晋仇刚才那一下所致。
晋仇没回头,他只说:“想要,但我现在要走了,你自己照顾自己。”
怎么照顾?身体连动都动不了,还要照顾。
殷王闭上眼,想着要不要和晋仇服软,他没干过服软的事,但现在不是他硬撑的时候。
睁眼想跟晋仇说话,却发现屋中空空,晋仇早已走了。
殷王又闭上了眼,不知在想什么。
晋仇其实不该将殷王捆住,殷王再做对不起他的事,他也该掂量着殷王的身体,虽然他坚信殷王肚中没有孩子,但殷王的虚弱不是假的,捆上十日,不吃不喝,又被束缚着,真等他回来,不定连命都没有了,就算有,也要大受损耗。
他自己比谁都清楚那一点,但他还是做了,殷王灭他全家,如果他怜惜殷王,又有谁去怜惜他。
从晋家的另一个方面打开了结界,晋仇早已做出新的结界来。
殷地人知是他在背后整事,必会在结界前守着他。
那个结界已经不安全了,晋仇也早就不打算再用。
所幸这些年他与殷王闲着无事,在结界的阵法上研究了许久,殷王在这上面极有天赋,完全不是旁人能比的,他在阵法上不如殷王,可也算不上差。
九十年下来,关于晋家的结界,晋仇早已有了新的想法。不可能再留着那个旧的结界。
他不仅不会留着那个结界,还开出了许多新的结界且让这些结界时常变化着。
殷地人要想通过结界抓住他,不如先找个在阵法上比殷王还强的。
他觉得这人才很难找,毕竟以殷王的修为,站得要比寻常人高得多,眼界不同,阵法亦不同。
走出结界晋仇并未去大泽,像大泽这种地方,殷地人早已在看守,如叫他们看到自己,免不了一份争执。
他在天下行走着,借机看看赵魏两家将事做得如何。
魏轻愁与赵射川应被殷地的人看着,但这么多年的准备,他们早已在天下密布了各环节需要出现的人。
现在正是传播流言的时候。
从叶周的惨灭到郑地的消失,修仙界应已开始注意,流言既起,短时间内便不会消失。
荀季死了,姜氏却还活着,最早的那一日,她手中提着装金汁黄的桶,一步一摇,嘴上念着她郑地的那些事。
她说殷王让她给郑伯下绝子嗣的药,只要郑伯没有了生子嗣的能力,殷王便让太叔段做郑伯。可殷王是骗她的,现在她两个儿子都没有了。
“他不是好人啊,他不是好人,哄骗我说让段做郑伯,却将我的两个儿子都弄没了。他不光骗我,还骗郑悟言,郑悟言和我一样傻,我们为什么要被他骗,为什么。”,她提着那些凡人身上不好的秽物,一步一摇,她念着自己大儿郑悟言是被殷王所杀的话,还说郑地人都可见证。
谁能见证,郑地人的确也在向世人说这事。
他们都不要命了,传闻郑地残留下来的那些修士现在过着鼠辈般的日子,只是他们还在说。
因郑伯吩咐过他们必须说。他们向郑伯效忠,愿意献上所有,自然愿意为郑伯死,为郑伯公开怀疑殷王。
只是姜氏某日提着秽物时,腿脚不慎栽到了金汁中,整得自己那张毁了容貌的脸更丑了几分,更为怪异的是,她从此便不会说话了。
只是她还要用那些秽物在地上写她的话,所以某日她又摔倒了,倒在地上,这次腿瘸了,手断了。
伤口没人帮她处理,竟就这么死了。
她死的时候晋仇就在她旁边,只是换了张脸,没叫姜氏看出来。
姜氏的尸体他也未管,这是郑地修士的事,郑地人如还要姜氏便该将她的尸身带回,与不与郑伯他们合葬是郑地修士的事儿。
再一日,晋仇去看,发现姜氏的尸体已没了,不知是不是被人捡走。
天下的动乱并未因荀季和姜氏的死而停止,暗流涌动永远比明面的造反要维持的久。一个人死了,事态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天下的修士虽未做出什么事来,流言却是传个不停。
晋仇当然知道他们不会轻举妄动,两家的杀身之祸并不会惹来太多人真情实感的感伤警惕,更多的可能还是在观望,当做闲谈。
事情就是这样,你觉得这件事要了你的命,毁了你的所有,你哭着跪着向他们哭诉,你恨不得将血泪都展示给他们看,他们却只会笑笑,背后指不定还要说你哭得真丑,或到底是还年轻。
不过不要紧,晋仇会告诉他们,全天下的修仙之人谁都别想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