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受封疆[修改版]
林落音徒地抬头,隔着冕旒,却看不清韩朗的表情,一怔之下脱口而出:“不可能!他怎么会一句话没有就……”
“他已经跟你道过别了林将军。”
“什么时候?”
“那日大殿,他一字一句,要你心在云天,不坠平生志向,可怜你竟没听懂这句诀别。”
林落音一怔,人前倾,胸口如被闷雷击中,一时竟已无语。
而那厢韩朗笑声又起,从龙座站起,“他已经死了!而你也休想知道,他葬在何处。而我也只告诉你,待我百年后,将与他同葬一处,并压他之上!千古不变,永生永世!”
“你……”林落音全身簌簌发抖,已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手握成拳,眼里布充血丝。
殿外日落月升,银钩洒下霜白,沿着玉阶,阶阶升高。
韩朗却慢慢走了下来,“他解我将离之毒,推我坐上龙椅,只为要依你一个国泰民安。”
韩朗一步跟上又一步,走到林落音跟前终于停下,“其实,我当时大可以随他去死。我没这么做,非是我贪生,也不是我心存什么国家百姓;只是怕这世间,除了我之外,再也无人会依他。你说,是也不是?”
林落音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林将军,你继续心怀大志。我会依他,送你个国泰民安。会依他,明日登基,享受这万里孤单!”
林落音木然不动。
韩朗拂袖离开,人在门前又回转,低看自己伶仃孤影,朗声道,“林将军,我比你强!”
史记:
帝登基,又逢伐虏军报大捷,帝喜,大赦天下,并颁旨诏下:文武官三品以上赐爵一级,四品以下各加一阶;凡凯旋之军,各再追进一阶,其余按功勋论赏;首功华容,封绿衣侯,赐其疆土,疆地之门,命为:“一受封疆”!
作者有话要说:
林将军,愿你心在云天,不坠平生志向。
韩太傅,愿你甘得此报,痛享无边孤单。
华总受,愿你心口如一,当真无爱无憾!!!
完
番外
楚家二少楚阡,自小骄纵无法无天,连哥哥名字都抢的主,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雪亮的剑刀插进胸口。一点,都不觉得疼。
那一天所有的黑与夜,让他记住一个名字。
韩朗,韩太傅。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名字已经改叫华容了。
人的本性总是如此执拗,背着这样的血海深仇,他却没有变成寂寞的高岭之花。他只是决定,从今天开始,做一个哑巴。
做这个决定并不难,为此他搬到了张家村,这日还特地去了集市,比手势买了一只鸡,回来仔细拔了毛,放了姜片药材,炖了好浓一锅鸡汤,又配一碗米饭,吃得很饱很妥帖,大字型躺在床上。
躺了一会,他就看到村里张员外的儿子张阿达腆着肚子剔看牙,朝吴寡妇屋子走去。
吴寡妇有个三岁的儿子,每当张阿达去他家的时候,就会来华容后院玩泥巴,画一个胖子,然后拿柳条抽打。
华容于是起来了,看到瓦罐里面鸡汤还沸着,就笑眯眯端起来,又笑眯眯走到张阿达跟前,手一点都不带抖的,把汤浇在他裤裆里。
当天夜里,他就被打断了一条腿两根肋骨,又被那只瓦罐破了头,扔到了村头那条臭河里。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还一直记得护住自己的脸。作为一个哑巴,算比较合格。
再然后他就到了镇上,腿跛了一月有余,专门挑了一个风水宝地要饭。
余英家的大门口。
余英是他在私塾的同窗,家里境况一般,爹也就是个镖师,但不知怎么的,祖坟突然冒了青烟,生出了个余英来。
五岁时,余英跟着他爹在镖局玩耍,看到总镖师舞剑,回到家拿了一根树枝,就把总镖师那所谓降龙剑舞了个八九不离十。
七岁时,余英去参加童生试,不出意料考了个第一。
整个城里的人都说,这个余英,将来是要当大将军的料。于是余家砸锅卖铁,把余英送进了最贵的学堂,当了华容的同窗。
学堂里来了一个穷人,文课武课都是毫无悬念的第一,每日进出,整个人都似根标枪的那么笔挺,那就实在太让人讨厌了。
华容作为学堂里不学无术的首席代表,少不得明里暗里给他下了许多绊子。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学无术的华容慢慢开始觉得,这个人没那么讨厌了。
因为他很真。
在学堂里,他挺直个腰板,说要精忠报国的时候,很真。
被夫子要求,他拿看戒尺抽华容掌心的时候,很真。
跟华容说,他最讨厌他们这种纨绔子弟的时候,很真。
把华容功课撕了又撕,罚他一遍又一般重写的时候,也很真。
以至于后来华容跟他说,如果他将来当了大将军,他愿意千里狗腿,给他去当军师的时候,也很真。
说这句话的时候华容还差一天十七岁,这一辈子,从未有过的认真。
所以到了今日,已经决心要做一个不要脸哑巴的华容,也是很认真选了这个地方,要饭。
这是一年的春日,三月初十,街上有杨花飞舞。余英已经做上了县衙的捕头,虽然官职不大,但他还只有二十岁,才是春上枝头,似锦前程还在后面。
每日躲在角落,看着余英穿着束腰官服,笔挺挺从府门里出来,华容就觉得断腿没那么疼了,还有力气大战同行,抢到热乎的包子吃。
这么养了半多月,也是半个字也没说,但华容觉得这么养下去,他的大计可能就废了,于是收拾行装,拄了个拐,去敲闲云山庄的门。
闲云山庄在野郊,顺着山水地势,像个谪仙的居所。华容在山庄门口的小溪里,非常认真洗了脸。
开门的是云姨,在见到华容洗干净的脸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道:“来找活路的?闲云,还是野鹤?”
华容拿着他的拐,很认真在地上写字:野鹤。
闲云山庄,一整个余姚地界,最出名的豢养小倌的场所。
所谓闲云,就是属于山庄的小倌。而野鹤,如其名,就是借个地方,来去自由,但山庄的份子,抽得极狠。
按照云姨的说法,近几年,山庄都没有收过野鹤了。但看过华容的脸以后,她又觉得,有些个原则,不要也罢。
所以说,人要活下去,怎么能不要脸,脸是最最要紧的东西。
华容于是就在山庄留了下来,但是山庄教的那些东西,他一概不学,琴棋书画一窍不通,连鞋袜也不穿,来了客人,他就赤着个脚,流氓一样坐在地上,只要给钱,什么要求他都配合。
本想着是攒够了钱,再去京城,可没曾想到,三个月后,他就见到了他绝不想见到的两个人。
韩朗,韩太傅。还有余英,余标枪。
那时候的韩太傅,还没有权倾朝野,被大哥摆了一道,身受重伤,到了余姚避难,于是亲自挑中了山庄这个地方。而余英,就是县爷派给太傅的护卫。
韩太傅其人,养伤的方式当然是激烈又特别,但云姨也有私心,这么好的单子,肯定不会给华容这种野鹤。
一月有余,华容与韩二,都不曾有任何交集。
而余英,则开始频繁进出华容隔壁房间。
没有任何意外的,华容猥琐地在自己房间墙壁上,掏了一个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