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
越行锋握紧剑鞘,眼光一闪,颠起块石头,朝五人一脚踢去。
一声惨叫之后,五个人齐齐聚过来,一见越行锋便说:“庄主命我等前来,恭迎越公子。”
越行锋往城门那头一瞥:“那边的状况,貌似不好恭迎。话说青青怎么知道我来了,莫要说是她掐指一算。”
“正是。”五人中领头的应道,“庄主已打点妥帖,公子随我等进城便是。”
“这个……”越行锋回头望向车舆,“若是多带一人,可有不便?”
“无妨。庄主早已算到越公子将携一人前来,且算定公子不得不入城。”领头的一使眼色,其余四人便从包袱里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往马车走去。
不到片刻,在路边强行买下的马车,被那四人装点成秋水山庄的车驾。
越行锋一看便知,了悟道:“原来守城门的那些人,是因为青青,而不是我和沈翎。呵,当真有劳诸位了。”
第173章 暂避禹州
不知不觉,已是初冬。入城时,恰是禹州城的第一场雪。
曾想混入城内较为艰辛,即便有秋水山庄的颜面在,然他们毕竟是多出来的外人,跟随山庄武侍进城,即便不隐蔽一些,至少少不了乔装的事。
但,五名武侍皆无特殊要求,只让越行锋与沈翎端坐车舆之内,不出声便是。
如此不用遮掩,即说明入城无需搜查,若非防备松懈的问题,就是对秋水山庄的特殊礼待……礼待到命专人守城门?实在值得推敲。
越行锋抱着沈翎在车内静坐,冰屑飘进帘子,落在沈翎侧脸,惹得他略微一动。
沈翎只觉身侧温暖,便往那头蹭了蹭,嗅到越行锋的气息,便问:“不在外头赶车?”
车身一顿,越行锋将他搂紧,嘘声道:“带你入城看大夫,别说话。”
入城?沈翎的直觉只有“危险”二字,但脑袋实在沉得很,稍稍应了声又睡去。
这时,守城将士将车驾拦下,似要搜查一番,然那领头武侍高喝几声,他们便放行了。
那略带方言的吼声,越行锋在脑子里过了几个来回,才得以分析清楚。
武侍口中所言,竟然包括“国师”……所以,此次公然镇守城门,是继续上回沈翌未完之事?朝廷未免太过心急,居然启用强硬手段。依简青青的性子,那可是吃软不吃硬。
车驾缓缓驶入禹州城,在城中低调地拐了个弯,因为从外观看来,车是秋水山庄的样式,所以旁人见了这前后护卫的阵仗,也无过多留意,只当是简先生又来客了。
*
天色微暗,依旧飘着小雪,在地面蒙上一层薄霜,略显湿滑。
越行锋让武侍取来一张毯子,将沈翎裹了,方才小心翼翼下了马车。
风雪之中,泛黄的油纸伞下,徐徐揭开一张柔媚笑颜。此时不算严冬,可一身夏时的襦裙,当真是不畏寒。
简青青依是手执纨扇,上边是极其简单的几个字:泊兮若无止。比起之前的艳丽花色,如今是朴素许多,连同她的衣着也是清新之色。
衣若人心。难不成,简青青也变得清心寡欲?
她将纨扇交给侍女,亲自执伞过去,未有与越行锋说话,只眉梢一拧,瞧着他怀里的人儿,叹息道:“哟,怎么成这样了?上回走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
越行锋往伞下凑了凑:“都一年前的事了,哪能跟现在比?你可别说你什么也不知道。”
简青青抬指一挥,侍者立马会意去准备房里燃炭火:“是,我知道。你们搞得那么轰轰烈烈,我岂会不知?其实,商隐也给我发了帖子,只是听闻叶铭修去了,我就……罢了。”
越行锋似乎听出什么,试探道:“你早知道他的义子是柴石州?”
简青青挑起细眉,堪堪望着越行锋:“你在怪我没告诉你?我倒是不记得你问过。”
此时多说无益,简青青藏了多少秘密,又或是知晓多少,她从不会主动袒露,即便是你问了。这一点,与花冬青截然不同。
怀里的人缩了一缩,越行锋问道:“山庄里可有大夫?”
他很清楚,若他去寻城里大夫,行踪必然泄露,至于秋水山庄,他想碰一碰运气。
简青青掩嘴偷笑:“我就是最好的大夫。”
越行锋略微吃惊,相识良久,居然不知简青青通晓医术……好吧,他也没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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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炉将屋子熏得暖暖的,睡榻上又铺着一层暖玉,沈翎的身子总算回温了些。
简青青一手拎着纨扇,另一手仅抽出两指在他脉上搭着,看似随意,然指尖的细微动作却极其考究。她取了一枚丹药给沈翎喂下,之后端看着越行锋,不说话。
总算是相识多年,越行锋一看她的木然表情,即知她的意思:“你想骂我就骂吧,这样看着,只会让人发毛。”
简青青媚眼一斜,果断是鄙夷的神态:“你怎么就这么不懂怜香惜玉呢?当初看你对他上心,才勉为其难把湖心小筑让给你,好成全你二人的好事。哪里晓得一年东奔西走,你倒是把他糟蹋成这副模样。”
糟蹋……简青青一向敢于用词,且通常说得平心静气,简直比某人直接喷更加可怕。
越行锋诚心自责:“是我不好。一路看他能吃能睡,也没太在意。”
面对这种字面上的东西,简青青向来不屑:“对他用刑了吧?挺狠的。”随手掀开沈翎的衣襟,摇头不止,“他应该怕你看到吧?本来多好的身子。”
眼看本已愈合的伤口又是发红,越行锋心疼不已,想起他那时的抗拒,更是心如刀割。
简青青转身去调制药膏:“我可没花冬青的手艺,要把一身疤给去了,得找她。我这等粗鄙手法,只能让他下地。”手指着臂上瘀痕,“你看,都伤到筋骨了,这阵子又没好好调理,从京城到我这儿,他一定遭了不少罪。”
越行锋始终不言语,简青青亦晓得适可而止:“不过,好在伤口愈合得早,在我这里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行。就是你,别打歪主意,他受不了。”
一席话说得清楚明白,越行锋点点头:“我不会。”
简青青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会,我就随口说说。在那天之前,你能忍得那么好,这回也一定行,就是你别想着带他逃。放眼大崇之境,现时唯有我秋水山庄比较太平。”
想到城门的那些人,越行锋揶揄道:“有那么多兵将守着,不太平也不行,对么?”
简青青也不遮掩:“你有话问我?”
越行锋颔首:“是。单独聊聊?”
简青青提笔写下一张药方,将它交给侍者:“叫人扮作寻常百姓,从后门出去,分几个药铺去抓,懂了?”
两人虚掩了门,走去外头的厅堂。
侍女备下茶水,尽数栖身退出门外,远至十丈开外。
一嗅,是姜茶的气味。越行锋灌了一口:“你做事可比冬青细致。”
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简青青一直摸得透彻。这心照不宣的本事,在江湖上首屈一指。
简青青也懒得拂他的面子,轻摇纨扇,瞳色透彻:“人家是花家大小姐,有旁人细致便是了,不像我,若稍有一两分不留心的地方,只怕会丢了性命。”
越行锋含笑道:“有什么事能敌得过你的掐指一算?若说一两分不留心,你收留我与沈翎岂不是七八分的不留心?”
好看的眸子依旧高傲,且是高傲到令人无可挑剔:“一两分与七八分并无不同,主要看那些人的心情。恰如今日城外有人守着,明日他们一高兴,指不定就把人给撤了。”
“你能算出来么?”越行锋调侃道,“既然能算出我与沈翎的行迹,这个理当不难。”
“我算的不是你与他的行迹,而是我的时日。”简青青纨扇遮面,一双眸子若有似无地闪出几分锐色,“他们还是找来了。现在想想,那个沈翌,当真是谦谦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