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
然而,他的佩服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次日之后,他再也没看见那日被遣上山的十数名士兵,一个也没有。
杀人灭口?依十知阁的秉性,完全做得出此等事,但,有必要么?
众所周知,南越将士个个可称为死士,虽说实力欠缺,可比起大崇将士的忠心,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以说,即便让他们住在那石楼里,他们也未必私取毫厘。
但愿良心未泯的须火已经放他们回乡,否则有的事一经挑起,便再难收拾。
平静两日之后,长老的军帐终是传出下一步计划:攻打衡州。
越行锋成日装作与沈翎游山玩水,对大小事均毫不在意,事实上,羽安插的眼线,早已将那三人的谈话传到耳边。
当越行锋全数告知,且羽在边上点头时,沈翎愣住了。这两人,究竟瞒了多少事?
原来,什么游山玩水全是幌子,难怪某人老是心不在焉。
打仗不是小事,待那三位用财宝重整军备,再攻往衡州,这将是与大崇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战鼓一响,什么也不能回头了。
小时候,曾与父亲送兄长出城,那时兄长只说去西边给他带好玩的,但沈翎从未想过是怎么一回事。待他想明白,已是匆匆数年过,兄长也回来了。
原来父亲是这种心情,送亲人出征,竟是这种心情。
沈翎只觉心头空落落的,步子不自觉地往门边移,等回过神来,双手已不受控制地抬起,挡在门前:“你是不是也要去?”
越行锋没有回答是或不是,缓缓走近:“那你跟我去,好不好?”
沈翎一个劲地点头,又发觉哪里不对,一手抵住他:“不准去!”
越行锋轻易将他一拽,便拉进怀里:“可是人家要我当先锋,亲自带兵打衡州,你说我能怎么办?”
有的字眼就是那么醒目,在这个节骨眼上,亲自带兵与背黑锅有什么两样!
那些老不死的是想让越行锋一条道走到黑么?他们那么狂,为什么他们不去!
一旦越行锋在衡州城门露了脸,恐怕日后躲到犄角旮旯里,也难混得安生。
沈翎的顾虑一重高过一重,特别是羽还点头了:“真的?”
越行锋瞅着他忧心深重,不忍再闹他:“好啦,我不会去的。我又不傻。”
听他的口气,沈翎便知自己又被某人耍了一遭,勐地把他推开:“滚!少碰我!”
越行锋佯作伤感:“如果你不帮我,我可真得去了。要是同你哥兵戎相见,我……”
“有话直说。”不知怎么地,沈翎知道不会有这么一天,“要我做什么。”
“媳妇真爽快!”越行锋遂将计划道出,眼看着沈翎的脸色一点一点变掉,他颇为得意,在那玉脂一般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亲。
*
天色未明,沈翎就随羽上了山,然他们的目的不是钱财,而是采药。
越行锋所谓的计划,其实就是土到掉渣的……装病。
明知沈翎闻着药就想吐,还让他亲自上山采药,越行锋虽是心疼,但也不得不这么做。
只有这样,沈翎出营才会被人拦住,才会有一众士兵围着他俩上山,从而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影响军心,之后惹毛那三位老头。
要知道,某些人意图让越行锋担当先锋一事尚未传出,然这先锋一病,必然乱了那某些人的阵脚,自然而然把先锋的事给抹了。
采药很顺利,煎药才是真正的糙活。
沈翎至今弄不清楚,为何表达爱意须以煎药的方式,也不明白,羽为何适时地失踪。
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捏着陶土盖子,药味从壶嘴里扑腾而出,喷了沈翎一脸。
如此熏陶之下,沈翎几乎要吐了,且在越行锋的军帐前不住干呕,不禁让人想入非非。
“煎药?”是常目的声音。他正皱眉看着沈翎,看着他极为外行的煎药方式。
“废话。”沈翎抬头白了他一眼,便低头下去。
他不会知道,刚才那么一抬头,委实让常目吃了一惊。
因为干呕许久,外加被药味熏得头昏脑胀,他的面色早就发白,连唇上也无多少血色,唯有两眼通红,像是随时会溢出泪来。如此状况,外人瞧着,楚楚可怜。
常目显然不知沈翎对草药的恶心感,只当他为越行锋重病一事伤怀:“你也不会太过忧心,少主的身体不错,如今病来山倒,想必是多日舟车劳顿,歇息几日便好。”
沈翎一下子听明白某人会错意,继而抬起一双泪眼:“若不是你们苦苦相逼,他又如何会病倒?呵,不必在这里假惺惺!”
常目往帐中看去,见越行锋卧在榻上,时不时咳几声:“据说军医束手无策,我来看一看,说不定能帮上一些忙。”
沈翎立马起身,手持蒲扇就在门前挡了:“不能进!”
常目想把沈翎一掌噼开,但又想到他手无缚鸡之力,若贸然出手,让边上的兵卫见了,只怕会落下不好的名声:“沈少主,请三思。”
帐中传来越行锋貌似“虚弱”的声音:“翎儿,让他进来,咳咳……”
沈翎只管挡一挡,听他开口说话,应是做好准备,便放了常目进去,随口凑在外边偷听。
两人说话极轻,再有外头士兵操练,竟是没能听个清楚。
直到最后,常目大喝一声:“你莫要以为我们会相信!五日之后,大军起行!”
沈翎目送常目离开,转身就流进帐中,见越行锋正朝他挑眉。
想到常目气急败坏的模样,沈翎略略暗爽:“你同他说了什么,他怎么气成那副德行?”
越行锋瞅外头没人,坐起身,拉了沈翎到身边:“没什么,也就是他也不可否认我的病情,而他亦是束手无策,所以恼羞成怒。”
“你不是少主么?被手下吼成那样好么?”沈翎顿时觉得花家的武侍特别有涵养。
“不是说了?我就是个挂名的。”越行锋把沈翎一搂,在他耳畔轻叹,“想不到啊想不到,堂堂十知阁的第一长老,居然没看出我是用内息改了脉象,唉。”
“你少得意了,快想想下面该怎么做!只剩五天了。”沈翎很清楚,常目那群老顽固,绝不会善罢甘休,刚才回去以后,一定会想方设法让越行锋痊愈。
越行锋倒是一派闲适,一个后仰,将沈翎一同带倒在榻上:“五天、十天,我躺着就是了。只要我还病着,他们就不敢贸然攻城。”
沈翎发觉某只手不太规矩,朝帐外一指:“喂,我在熬药。”
越行锋懒得去看:“熬就熬着,我又不喝。”
沈翎忙抓住他的手:“烧干了会爆掉的好吗!”一瞬间,手又被反扣住,“喂!大白天的外头有人啊!要是药罐子爆了,引了人过来,你是想让他们看活春宫吗!”
某人的手总算变安分,胸膛平稳起伏,最后在沈翎耳边落下一句话:“你先出去把火给灭了。然后,再进来。”
忽闻外头“哐当”一声,沈翎面无表情:“不用了。”
*
五日之后,常目等三位老头命众将士起行,顺道让越行锋躺个十天的计划破产。
越行锋仍是病歪歪的模样,沈翎仍是泪眼惺忪地将他搂着,而羽则是一言不发地在边上端茶递水……这些动作,均在一辆宽大的车舆之中。
常目为了顺利起行,特地让人连夜做了新的车驾,足足有寻常的三倍大。驶出军营的时候,活脱脱得像帝君出巡,十分夸张。
也不知那三位在想什么,拖着病榻前行,真的有利军心么?要是让大崇那头晓得这边的状况,确定不会被笑掉大牙么?
沈翎弄不懂那些人的头脑构造,眼角瞄向越行锋,他在……嗑瓜子。
第191章 迫在眉睫
“咔、咔、咔……”嗑瓜子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干净利落,就像他的剑。
“你能停一会儿吗?”沈翎忍无可忍,暗道若非外头车轱辘响个不停,指不定一众影魅都能听到车内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