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
越行锋摇头道:“必须走。这女人狠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等天黑,我就去探路,你好好在这里待着。”
无奈之下,只得如此。沈翎不愿在此处多待,倒不是因为花冬青对越行锋的倾慕,只是他在这里待得越久,心里就越发不安。一种莫名的恐惧,熟悉而悠远,捉摸不清。
“你爹和花家有过节?”越行锋突然问起。
“过节?跟花家?”沈翎认真想了又想,似乎从未在父兄口中听过花家的事,家中也未曾与姓花的有过往来。但闻越行锋的语气,又不像是随便一问。
“花冬青提起沈家的时候,似乎有点不大对劲。她平日虽是跋扈了些,但真正的喜怒,终究不形于色。你得想想,哪怕是你父兄曾来过云间城、或是般水……若真有什么,她想留下的就不是我,而是你。”
第95章 信以为真
被花家那群人看守一刻,沈翎便警惕一刻,整整一日,皆是如此。
比起边上某人事不关己的态度,沈翎可谓万分操心。到最后弦绷不住,自然得散。
入夜的一瞬,沈翎再也撑不住,倒头便睡,连饭也顾不上吃。无论越行锋如何引诱劝说,也提不起他半点食欲。
感觉喉咙滚入几波粘稠物,沈翎被呛得醒来,见越行锋一手端着一碗热粥,另一手正扶着他,一脸无害地笑着。
沈翎拧着喉咙,又咳几声:“你这是喂粥,还是杀人啊!”
越行锋神色淡淡地,好似一派正直:“刚才亲也亲过,摸也摸过,你就是不醒。若不用点狠招,你能醒?”看他那双眼像在乱草丛中瞪过来,便在他唇上一抹。
唇瓣一暖,沈翎便觉心头有什么化开,一时忘了灌粥的不悦:“有事?”
越行锋把碗放到一边,又拿了只鸡腿给他,看他迷迷煳煳啃着:“听好了,我等会儿就出去探路,想必花冬青也知道我会这么做。如果她来找你,或是让人明里暗里传了话,你可一个字都别信,信了就糟了。”
沈翎继续啃着果木枝烤鸡腿,带着未散的睡意,敷衍地对他点了点头。
越行锋看他这副模样,当真想点了他睡穴就走人,可待在这种地方,要是睡死了,定没什么好处:“别只点头,要好好记得。不管有什么动静,你都当没听见。”
沈翎接着点头,认认真真地把鸡腿啃完,让越行锋伺候着擦了手,又转身睡去。
睡梦中,感觉他两手搂上来,松松抱了一会儿,片刻便掀被走了。
当是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沈翎朦朦胧胧记了记越行锋的嘱咐,顺便嘟嚷着他啰嗦,深深吸了口气,又埋进被窝。
山谷里,水潭边,睡得有点冷。沈翎缩了缩身子,想把被子拉上来些,却摸了个空。以为被子落在地上,又眯着眼去捡,岂料摸到一双脚。
指尖的触感很凉,沈翎嵴背蹭着寒意,一个激灵坐起身,见一个白衣女子正秉烛在榻前站着。
额前拂过一道凉风,顿时四肢发凉,沈翎两眼直勾勾盯着她,口中喃喃:“鬼?”
“居然没被吓到,胆子还可以。”声音清幽好听,分明是花冬青!
“你扮鬼做什么!”沈翎看着这女人满满的恶趣味,抄起枕头就要砸过去,但此时人在屋檐下,也只好低一回头。
“我没扮鬼,我就是来看看你,看看越行锋喜欢的人,是个什么样子。”花冬青将烛台递近了些,映着沈翎的脸,“眉清目秀的,倒也不是什么绝色,他怎么就看上你了?”
沈翎暗道,他看上我管你什么事!总比看上你这个扮鬼的强!
花冬青嫣然一笑,如春风化雨……但在沈翎看来,实在没什么感觉。
出于正常反应,沈翎问她:“这么晚了,有事?”
花冬青道:“没事。只是告诉你一声,我已经把你的消息散了出去,不出两日,定会有人前来拿你。所以,你快逃吧。”
“我不信。”沈翎不假思索,照越行锋的吩咐,直接把她的话给堵回去。
“是他让你别信的?呵呵,他把你教得很好。”花冬青假笑着。
“他是说过,不过,我也觉得你不会干这种傻事。画岭向来清净,要是进来一群官兵,定会闹得你不自在。而且花家一直隐于世外,定然有其避世的道理,不是吗?”沈翎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反正能让她快滚就对了。
花冬青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也不再客气,语调转而狠厉:“我告诉你,你给我快点离开越行锋!我知道他在找路出去,但出去又怎样,带着你这么一个人,他只能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
沈翎笑道:“他认识我之前,不是也过得躲躲藏藏么?”
花冬青气得说不出话,终是耐着性子,缓缓顺气:“我好言相劝,你别不识抬举。你以为我真不敢动你?哼,放任官兵入画岭又如何!我花冬青才不怕!若不是越行锋,我现在就把你撵出画岭!”
沈翎挠着耳背:“这也叫好言相劝?大姐,我得罪过你吗?”
花冬青道:“因为,你姓沈。”
*
花冬青临走前,只留下那句:因为,你姓沈。
咬牙切齿的一句话,被沈翎听出一种无可奈何。他在想,花冬青痛恨姓沈的人,莫非她过去被姓沈的男人甩过?不对呀,甩她的人不是越行锋么?
罢了,江湖事皆是瞬息风云变色,情情爱爱更是如此,他一个京城纨绔,实在无需挂心。
说到纨绔,就他现在这副样子,还称得上是纨绔?真是心塞。
一夜心塞到天明,沈翎往边上一摸,凉的。翻身往屋里瞧,根本见不得人影。
门依旧扣在那里,桌上的茶具也无动过的痕迹。只能说,越行锋彻夜未归。
不是探路么?沈翎裹了衣服起身,推开窗去看,见武侍仍在周围守着,站位人数一个也不少,四周山色水声也平静得很,不像出事。
想到花冬青,沈翎不禁想起越行锋说过,现时的画岭危机遍布,难不成他昨夜中招了?
忧心一起,沈翎便再也坐不住,赶紧披衣往外赶。反正不出画岭,想必他们也没什么理由拦截。
刚走下木梯,立即有两人迎上来:“沈公子,意欲去往何处?”
某人探路的事属于暗搓搓一流,此时自然不可说。沈翎应道:“醒了,四处走走。”
紧接着,四五名武侍凑上前:“万花深潭地形复杂,还是由我等为公子引路。”
沈翎干笑着,不知如何拒绝,恰巧不远处传来两人的闲聊:
“听说北边林子出事了?”
“对。听看守的人说,有陌生人闯入林中,结果中了大小姐放在林里的雨时香。唉,真是不知死活。”
“诶,那个人死了吗?据说现在的雨时香能毒死人,真的假的?”
“是真的。不过那个人命硬,被抬出来的时候,还喘气呢,看来功夫不错。”
“不错也只剩本条命,不知大小姐会怎么处置。”
两人一言一词,皆被沈翎听了清楚。
那个人,沈翎想不出第二个。日前身在画岭之境的陌生人,除了他,便是越行锋。
沈翎走上前去问:“请问,你们说的那个人,是谁?”
两名武侍一见沈翎过来,立马噤声,更示意他身后的同伴动手。
肩膀被死死摁住,双手亦让人拧在后背,沈翎痛得不敢出声,只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放了我!你家大小姐可不是这样善待客人!”
“这就是大小姐的吩咐。”武侍说完,即刻将沈翎“送”回竹楼。
“人面shou心!”沈翎一步一句抗议着,最终只是浪费口水。
*
软禁,又是软禁。沈翎这一路,还真是走到哪儿,被软禁到哪儿。
他担忧越行锋的安危,却被人束着,本来守在远处的武侍,这回把门窗都守了严实,眼下连开窗透透气也被制着。
难道就这样被关?沈翎绝不是省油的灯,他随即忆起当日在秋水山庄的脱困之法,暗道现下亦可依葫芦画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