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
待到天黑,越行锋果真还不见踪影,看来那两人说得很有可能是他。
沈翎无法再等,迅速做好准备,等侍者送饭进来,即刻一举得手。
这一回,他可没急着出去,只当着武侍的面,让送饭侍者出丑,然后借故把他骂出去,如此便可独自吃饭,免得被一双死鱼眼盯着,不仅吃不下饭,而且办不了事。
沈翎装模作样吃了半饱,外头的武侍已不再往里边瞧,他突然吹灭烛火,将一桌碗碟拂落在地,顺道惊叫一声。
如他所料,门窗被他们勐力撞开,一堆繁杂的脚步声出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里。
沈翎默不作声,瞧着门外的粼粼水光,蹑手蹑脚地熘出去。任凭那群无知之徒在房里撞得东倒西歪。
趁乱熘出住处,沈翎打算去花冬青的水榭一探。
以她的性子,越行锋出了事,她定不会放过那些个上下其手……不对,悉心呵护的机会。
然而,沈翎也担心,如果那个人不是越行锋,那他究竟去了何处?难道真是被困住,无法脱身?或是……迷路?
沈翎正在树后藏着,偷瞄着水榭之地,正盘算着如何混进去,忽觉脖子一疼,似被针扎一般。未及多作判断,霎时失了知觉。
第96章 万花风月
记忆停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待他领悟之时,一切已然太晚,大致是自负所致。
越行锋想过会中招,也做好中招的准备,闯入林中的时候,也无想太多,反正余下的精力,足够带沈翎离开便可,中的毒、shou的伤,自可日后再说。
然而,他没想到花冬青竟然这么狠,林间释放的雨时香远远超过他能克制的程度。
说实在的,有点狼狈。
许久没有这种感觉,即便上回在京城重伤为沈翎所救,也不曾失去意识。这一次,可算败得彻头彻尾,若是传出去,他一剑绝景的名声可不保。
不过,这一觉睡得极好,一路多是警觉,为免沈翎忧心,均是一笑而过,难得安稳。
经络的微酸感,是点穴。越行锋不作挣扎,缓缓睁眼。
眼前的女子摇曳生姿,粉色襦裙与之极为相称。花家的血脉,一贯很好,无论男女,皆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曾有花鸢尾,今有花冬青。
“你也不是很厉害,真是高估你了。”花冬青端来一碗汤药,冒着热气。凝望榻上苏醒的越行锋,她拿绢帕在他额前拭了拭。
“你也够狠,下毒这么重,不怕把画岭的林子全给毁了?要是剩一座光秃秃的山头,你说花家的先祖会不会从坟里跳出来?”越行锋幽幽说着,闲眼看着她的眼神一点一点改变,面色越来越难看。很显然,刚才被点了哑穴。
花冬青笑意凝固:“我收回方才的话。”
越行锋叹了叹:“该不该谢你?”
花冬青端碗的手抖了抖,笑得神秘:“林子毁了,我自有办法让它恢复如初,这一点,你不用担心,花家的祖业,岂能毁在我手里?反倒是你,还是好好担心自己,还有他。只怕那个他,根本回不来。”
“猜到了。”越行锋话音从容,斜视花冬青的眼神亦是不起波澜,慢悠悠道,“你用雨时香把我弄晕,不仅仅是为把我留下,更大的原因,应该是沈翎。我说的,对吗?”
“对又如何?我已经得手了。”花冬青有一种砸碗的冲动。
“你和沈家到底有何瓜葛,究竟是针对昭国公府,还是所有姓沈的?”越行锋扫过她的神色,恍然道,“哦,是后者。”
“你就不怕我杀了他?”花冬青把碗放回桌上,否则就真砸了。
越行锋依旧淡定,打着哈欠:“不怕。你花冬青是什么人,我会不清楚?”
花冬青干笑道:“说说,我是什么人。”
越行锋瞟他一眼,轻笑道:“大概是怕我生气的人。单凭这一点,你就不敢对他怎样。”
一股血气直冲脑门,花冬青气急败坏,几乎要吐血,但很好地保持了花家的修养:“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呵,我是怕你生气,怕你走,但除掉一个对手,对我的好处可不少。”
“你就撑吧。”越行锋愈发轻慢。
“越行锋!”
“在。”
花冬青气得直拿手扇,把头撇到一边,免得越行锋瞧见她的神情,又得了机会揶揄。
越行锋看她侧过头,随口问道:“你把人藏哪儿去了?肯定不在万花深潭,更不在画岭的边边角角,我说对了?”
花冬青手捂胸口:“当然不在谷中,岂能让你找到?”
越行锋掂量道:“哦,让我猜猜。那是在……云间城?”见她微微咧过眼角,“说中了?云间万花楼?呵呵,我早说过,你不会对他下手。”
今日此般对话,简直是耻辱!花冬青勐一转身,打算趁他自解穴道之前,狠狠揍他一顿解气。哪里晓得一扭头回去,就见某人慢悠悠地坐起身。
方才交谈之际,越行锋早已自行解穴,只等她回头,吓她一吓:“那个是药?”
看他悠哉走下睡榻,去拿桌上的药碗,花冬青切齿道:“毒死你!”
越行锋笑得险些喷出药汁:“哈哈,你连沈翎都不敢动,难不成还动我?”
花冬青完全气到发昏,恰时又听他道:“你出手实在重了些,我得休息一阵。这几日,还真得需要你照顾了。你的目的也算达到了,虽然,有些老套,哈哈哈哈……”
*
云间城。万花楼。
香衾和风煦,日照美人榻。帷帐静落,百蝶穿花,一团玫红蜷在宽大的睡榻上。
许久未曾睡得如此舒坦,房内熏着茉香,丝被裹着身子,如是陷在花海之中。
沈翎翻了个身,将丝被往身上拢了拢,习惯问边上的人:“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不起?”
“公子,你醒了?”娇滴滴的声音绕在耳畔,任何男人听去皆是酥了半身骨头。然这任何男人,却不包括沈翎。
“我醒……”沈翎本是没多在意,兴许画岭也有温柔可人的侍女,可是……他不是在花冬青的水榭外盯着么?
沈翎蓦地起身,脖子朝声音的方位扭去,只是稍稍一动,颈项某处就如针扎一般疼痛。没错了,之前在水榭外头,也是这种感觉,然而之后便无知觉。
一只柔软的手掌抚上前额,依是那娇滴滴的声音:“公子如此,大抵是好了。”
千娇百媚,听得沈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话说这人是谁?她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揉着脖子转过去,映在眼里的并非画岭的侍女,而是一个衣着暴露的清丽人儿。抹胸拉得极低,险些就要露出什么,两只如同莲藕般的胳膊,在两片轻纱里晃悠。
这衣服……不对,这还算是衣服么!准确来说就是几块精简布料好么!
沈翎骤然警觉,往四周张望,发现自己身在一间极其华丽的屋子,周遭轻纱垂坠,香气四溢,所有摆设及其色调,都透着一种暧昧。
难不成……又被人绑架了?我去!这算是哪门子绑架,吃好睡好有美人?
“公子,怎么看也不看奴家一眼?奴家好伤心的。”美人开口了,语调更加腻歪。
“不、不是,姑娘,只是什么地方?你能不能告诉我?”沈翎心急问她,却见她竟然哭了。对!说哭就哭,梨花带雨!
“奴家伺候了公子一夜,公子不问奴家的名字,却问这是什么地方,真是……”美人哭得更起劲了。起劲不要紧,关键是一下子贴到沈翎身上。
沈翎下意识去看自己的衣衫,好在完整,便试图推开她:“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死死黏在他肩上:“奴家叫琳儿。”
沈翎隐约听到外头飘来的叫卖声,看来这里的确不是画岭,而是一处城镇。莫名其妙被人掳劫至此,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亦是不知越行锋是否安好。
究竟是谁下的手?沈翎自问着,那美人终于起身,象征性地往胸口拢了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