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孙锦
陛下这一手干得太快了,他们几乎没反应过来,这差使就落到了沐雩头上。
这下是真的要暂且分别了。
顾雪洲不敢明目张胆去送他,而是在城中酒楼定了高处的房间,沐雩离京时,便站在那遥遥看他一眼。
待到真的亲眼见着沐雩带人离开京城,顾雪洲长长叹口气。
顾雪洲带着宁宁他们坐下吃饭,酒楼人多耳杂,也是探听消息的好去处。
不一会儿,顾雪洲就听见外面有人在议论蒋千岁,如今蒋熹年势衰,以往瞧不惯他的人纷纷冒头,自然也不可能恭恭敬敬地称他为千岁——
“那奸佞这下终于要倒了。”
“陛下为佞臣所祸久矣。”
“他横行霸道之时,可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陛下潜龙时就为他所挟制,为了摆脱他可是隐忍许久了。”
“那什么东厂锦衣卫,都是些祸害朝纲的角色。”
“听说那阉人秋后就要问斩了呢。”
真真假假的消息参和在一起,听得顾雪洲心惊胆战,他知道他大哥为世人所不喜,可没料到会这样难堪。
说实话,顾雪洲也不懂大哥。
大哥说是为了报仇才进宫,自陛下登基之后,他已掌权十年,什么仇不能报?怕是早就把仇报好了。既然已经报了仇,还留在宫中做什么?
也不难想。
不过是到了手的权势难以放开罢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顾雪洲探听了一圈,这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因为邪祸之言甚嚣尘上,参本太多,又带出一些蒋千岁以前的罪行,陛下不得不暂时将他软禁在府上。
大哥的府上,顾雪洲是去过一次的,连只陌生的鸟儿都不一定能飞得进去,沐哥儿之前与他参谋的话,还真的都被说中了。
他手上这么三五个人,就算加上顾师傅,想靠武力把大哥救出来,还真的几乎不可能。
不,情形大抵也没这么糟。陛下还没说要对大哥怎样。
可要怎样才能让他们为大哥说好话呢……顾雪洲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实在是一筹莫展。
过了两日。
顾师傅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顾雪洲见到顾师傅,顿时像是有了主心骨,没有之前那样慌张无措了。
顾师傅比他要淡定一些,大概知道蒋熹年如今的情况之后,想了半日,说:“你大哥武艺不下于我,手下又有一群高手,他若想逃出来,哪需要我们救?不过是他自己甘愿被关在那罢了。”
顾雪洲愣了愣,这才恍然大悟一般。
顾师傅继续说:“他待陛下一片赤诚,处处为陛下着想。他若是
逃了,那陛下将被置于何地?除非万不得已,他不会逃的。”
顾雪洲着急地说:“那这可怎么办?唉,连句话都说不上。”
顾师傅说:“只希望……陛下能记得这些年懋儿为他做的功劳苦劳。”
顾雪洲有点不明白了:“顾师傅,您这是什么意思?大哥不是为奸人所害吗?我觉得那人还想害陛下。”
顾师傅问:“你觉得会是谁?”
顾雪洲猜测着说:“……辽王?要是把陛下赶下位了,有资格坐上来的不就只有那么几个。不然还有谁。藩王之中,只有辽王人马最壮,一直不驯。”
顾师傅若有所思地说:“或许是吧。”
另一边。沐雩已经押着赈灾银两到了灾地,他们人强马壮,一路上虽然遇见了几波暴民,但这些都是乌合之众,被他们砍瓜切菜般解决了。
沐雩实在不敢相信楼大人带着护卫,还会被这样的人给害了。
各城官府早已按照朝廷指使开仓放粮,煮粥救济灾民,只是不够吃。
沐雩去了两个地方,对方瞧见他们一伙人个个悍勇,完全不敢吭声,要他们做什么都照做,还算和气。
沐雩询问了下楼大人遇难之事。
“……旱灾之后便出现了一伙人,打着红莲教的名义要反朝廷,这帮人都是什么江湖人士,个个武艺高强。四处流窜,实在抓不到他们,就算遇上了,我们当地兵营的人也打不过。楼大人就是在途中,不幸遇见了他们,大人也一定要小心啊。唉,楼大人多好啊……”
比这个姓王的小子可要亲切多了。
打听之后,沐雩并不顾忌会有流匪上门。
说实话,他还巴不得这帮人杀上门呢,正好把人抓了,就能知道楼大人如今在哪,还有是否真的遇害了。
这帮人既然是反朝廷,那么迟早会找上来的,他都不用特意去找,只要大摇大摆地到处晃荡,然后守株待兔就行了。
但沐雩还没遇见这帮匪徒,倒先遇见了楼家的救兵。
也是赶巧了。
随楼大人前来的一个家仆拼死绕路赶了出来,本来是想去州府,结果走错了路,正心焦如焚,好巧不巧撞上了沐雩一行人。
他行迹鬼鬼祟祟,斥候怀疑他是匪人,将他抓来给沐雩看。
对方听说是朝廷的军队,哆哆嗦嗦地拿出楼大人的信物,声称是楼家家仆,楼大人为匪贼所追杀,逃到山上,以天堑为防,还在山上与匪贼对峙,恳请王小将军赶紧去救救他们家大人。
沐雩拎上他,让他来指路,二话不说,直接掉头带着人去了。
他到山下,先探到那帮匪贼的所在,确比之前遇见的流民暴徒要更有章法一些。
像是军人。
只是兵法武艺略差,在他和兄弟们的围攻之下不堪一击,他留了一个活口,打个半死,卸了下巴,扔给人看住。
然后去接楼大人了。
天孙锦
☆、第九章03
京城。
顾雪洲照常开店, 客似云来。
无人知道香雪斋的顾东家和眼下京中的风云人物蒋督公是亲兄弟, 不,如今蒋督公被夺职圈禁, 已不能称一声督公。
倒不是他爱财如命,这开着店,往来的人多, 还能打听一二。
顾雪洲纵是再心急,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实在无计可施。沐哥儿倒是步步高升,可就算他在, 也未必能有什么方法, 他想尽办法打听, 也没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反而听到了不少嘲讽,这个在京中横行霸道、作威作福的巨宦终于要倒了, 仿佛恶有恶报、大快人心, 每日要灌一耳朵关于大哥的坏话,他还反驳不上来, 大哥确实做了不少缺德事,甚至不乏害得人家破人亡的。
这样的大哥, 对他来说像是个陌生人。
从前锦衣卫耳目遍布天下,谁敢高谈阔论蒋千岁的坏话?如今总算是能放开来嚼口舌。
有人说,奸宦当朝, 一人把持东厂, 叫陛下受气许多, 想来陛下终于把东厂握在手里,总算能出口恶气,将倚老卖老的蒋熹年赶下去了。
又有人说,陛下与蒋督公之间曾有龌龊的传闻,如今看陛下的雷霆手段,想来绝当不得真。陛下年过三十,膝下无子,必是被此人戕害,想要断送社稷江山,现在可好,听说年底将召选闺秀进宫,充实后宫,绵延子嗣。
似是个好结局。
只除了蒋熹年还没死,才被圈禁而已,但这也离他死不远了。圈禁说得好听,不过是钝刀子杀人,要磋磨人,有的是法子,短则半年一载,长则三五年,人就无声无息地没了,还得感谢圣恩仁慈。
顾雪洲越听越觉得不妙,与顾师傅商量:“顾师傅,您打听到什么了吗?”
顾师傅出门走亲访友,拉下脸皮问了一天,依然毫无头绪,坐下一边倒了碗茶,一边摇了摇头:“唉。”
顾雪洲说:“怎么会这样呢?都怪大哥以前太过张扬,树敌太多。墙倒众人推,现在人人都盼着他去死。就算是陛下,想要把大哥保下来,也得思量三分吧。要是能见到陛下,当面问一问就好了。”
顾师傅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倒是有办法说不定见到陛下……”
话还没说完,顾雪洲眼睛晶亮:“顾师傅,不愧是您,真是神通广大,连皇帝都说见就见吗?”
顾师傅差点没喷:“你真是瞧得起我。九五之尊哪里是我能说见就见的,我是说,说不定有办法。当年……陛下登基之前,受逆王追杀,你大哥找上我,叫我助一臂之力,我从沧州到京城护送了陛下一段路……我方才想,陛下或许记得当年我的功劳,愿意纡尊降贵见我一面。可说到底,还是懋儿的功劳……”
顾师傅又叹了一口气,言外之意,若皇帝连蒋熹年昔日的从龙之功都不看重了,哪能看他那点面子?
顾雪洲正要说话,却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失神了片刻,复又开口道:“也是,陛下尊贵之躯,以前还有大哥,如今我们想见到,可是比登天还难,沐哥儿又不在,也不知沐哥儿如何了……赈灾顺不顺利?”
说到沐哥儿,顾师傅可就不唉声叹气了,他笑了两声:“他?他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如那些乱民遇上了他比较倒霉。哈哈哈。”
正如顾师傅所言。
沐雩把楼大人捞了出来,楼大人拼了命也叫人把赈灾银保了下来,只是也送不出去。沐雩带着钱和人马,一路高歌猛进无人可挡,发放抚粮,倒是有人暗示他一起捞点油水,奈何沐小爷是个逆毛驴,别人要他做什么他偏不做。他唱黑脸,楼大人唱白脸,两人事先没
串通,却一唱一和配合得格外好。
楼大人被困一个月,他刚下山,沐雩就写了封信,连同楼大人的消息一起,给京里报了平安。
在楼大人面前,沐雩还得持弟子礼,秉持着敌人——指蒋熹年——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两人相处的还算融洽。楼大人在山里与外面断绝联系,问了问沐雩走之前京里都有什么变化。
他听说了老对头蒋熹年蒋督公的倒台,按说应是第一个拍手称快的,然而他听说之后反倒愁眉不展起来:“蒋老狗是怎么回事……一定是有人整他,若我还在京中,大概都会觉得是我做的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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