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喜了
“当年我爹指着鼻子骂我,骂我读了几年的书,就要背叛霞西村。”许京又道,“我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我娘也是被拐来的。那时她家里遭了灾,逃荒的路上亲人相继离世,只剩她一人便被拍花的卖给了我爹。我娘是幸运的,我爹对她还不错。”从举债给她治病这点上便能看得出来。
花凌歪了歪脑袋瓜:“你十七岁回来的,可你中举是十七岁之后发生的事情吧,那你是怎么去参加的秋闱呢?”
“我是因为娘重病才赶回来的,几个月后我母身亡,但那时我爹还在村里。”许京解释道,“我去参加秋闱时,他们自是不会放我去的。我就向他们说秋闱是一人一间房的,想与别人说话都难,我根本告不了状。而且,我如果能考中解元,朝廷每个月会发给我六斗的米,我可以分出去五斗给他们。其实我当初只以为自己能考中举人便已是万幸,没想到真能考中解元。他们对那五斗米动了心,便派了几个人跟着我去了。但对我说,我如果敢耍什么花招,他们就要了我爹的性命,我爹在他们手上,我也没办法,只老老实实地考完秋闱回来了。”
说到此处,许京苦笑一声:“明年的春闱,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去了。”他爹已死,再也没有可以要挟他的人,更何况皇城距离山高路远,是不可能再派人跟着他去的。
“其实,最初当我得知这个村子里的秘密时,心中着实气得不行。”许京将目光放向远方,看起来有些缥缈,“我吵着嚷着,说去报官。但是就算我真能报官的话,我也不知道我究竟会不会真的报官。当年,我娘重病时,是他们借给了我家银子,才得已让我娘又活了十多年。这份恩情我永远不能忘记,可看着那些可怜的女人们,我心里又着实不好受。”
“唉!”许京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出不去了。宴兄,没想到把你们牵扯了进来。文曼姐,这些日子让你藏在仓房里受苦了,不过你们放心,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不要,也会帮你们逃出去的。宴兄,我瞧你与曲兄定是武艺高强之人,不如今晚咱们从后山走,后山的守护松懈,只进山口那有几个人,你们如果能将那几人打晕,咱们就能偷偷地走掉了。”
说到这里,晏莳反而不急着走了,他坐下来风轻云淡地喝了口水,拉拉花凌的小手:“明庭害怕吗?”
花凌摇摇头:“有哥哥在我就不怕。”
晏莳微微一笑,却如微风吹散迷雾一般:“好,那咱们今晚不走。我倒要看看,这霞西村里究竟有多么的藏污纳垢。”
“宴兄,你……”许京不明白,一般的人听到这个后都会唯恐不及地离开这里,怎么这位偏偏要往前凑呢。
曲流觞笑道:“许兄不必担心,他们上不了我们的,而且我们一来,他们的好日子就该到头了。”
许京还是有些担忧:“可是……”
“许兄,我们是从皇城来的。”曲流觞见晏莳此时的样子便知他是想透漏身份了,便替他说道。
“皇城?”许京喃喃地重复了一句,突然眼睛睁开了许多,似乎从里面放出一道光来,他看着晏莳满脸的震惊,“宴……宴兄……可是皇子?”
晏莳也没再隐瞒自己真实身份,便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一一说明,许京真是既惊又喜。文曼听后眼里也闪着泪花,这次是真的得救了。
几乎晏莳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了一个嘈杂的脚步声,听声音好像是朝着许京家的方向来的。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这定是冲着晏莳等人来的,他们竟连明天早上都等不及,连夜就要将人弄去?
实际上,这人确实是冲
着晏莳来的,但来的不是方才的那些人。来的只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脸的焦急之色,人没等进了屋就嚷嚷开了:“许京,我听说你家来了个大夫,在哪呢?我那婆娘生不下来,让他和我去看看吧。”
白天的时候,曲流觞和看守进山口的那群男人说过他是个大夫,村子里的事传的都快,这个男人知道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许京却不知道曲流觞会医,正要询问曲流觞时,就见曲流觞背着药箱已经过来了:“请大哥头前带路,我与你速速前去看看。”
文曼早就在听到刘二的声音后躲到了晏莳与花凌身后,刘二进来的急走的也急,真就没发现她。
人家生孩子晏莳本不想去凑热闹,但看许京的样子似乎很急,催促着他们道:“宴兄,咱们也跟着去看看吧,若刘二家的生的是女孩,那女孩八成会没了性命。”
“此话何意?”晏莳有些不解。
文曼接过话来道:“宴公子有所不知,但凡出生在霞西村的女孩都会被杀死。”
几个人边说边往出走,文曼没去,躲在了许京家里。
霞西村的夜晚很黑,幸而晏莳准备了火折子,给这漆黑的夜晚增添了几抹光亮。
一路上许京将霞西村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但凡在霞西村生下的女孩,几乎没有不被杀死的,原因无他,女人又不能传宗接代,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晏莳一脸诧异:“光有男人,没有女人又怎会将血脉传下去?”
许京苦笑一声:“霞西村没有女人,可别的地方有啊。”
说话间刘二家已近在眼前,离着这么远都能听到里面的哀嚎之声。到了这里时,晏莳有些后悔让花凌也跟着来了。
花凌似乎瞧出了他的心思,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哥哥我不怕的。”
晏莳最终一咬牙就走了进去,大门是开着的,他们很顺利地就走到了里面。刘二正蹲在院子里,一眼就瞧见他们来了。
“我也来看看。”许京冲着他点了点头。
刘二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你怎么不进去帮忙?”花凌问道。
“她一个女人生孩子,我一个大老爷们能帮什么忙,有我娘在里面还不够吗?”刘二粗声粗气地说道,“再说了,你见哪个男人进产房了,进去后以后可是会倒霉的。”
许京忙将话拉过来:“刘二哥,嫂子这是生了多长时间了?是不是没力气了,不如做点儿吃的给她吃?我家里还有些肉,我去给她熬点儿肉汤喝。”
一听说肉汤,刘二倒是咽了口口水,但又挥挥手:“不用了,熬什么肉汤喝。哪个女人不生孩子,也没见过谁向她这么矫情。别的女人连接生婆都没找直接就生出来了,她可倒好,从昨晚生到现在,今天下午我还给她找了接生婆呢,刚才还给她找了大夫,她还想怎样?要是生出个男孩也就算了,要是生出个女孩,哼哼。”接来下的话刘二没说下去。
花凌张开嘴刚要说什么,晏莳突地拽拽他的衣袖,花凌便没有再说。这种人思想固执,任是你说破天来,他也自有自己的一番歪理,还会把你气得够呛。晏莳可不想让小王妃和这种人生气。
许京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房门前,见那房门开了一个缝,他轻轻地唤了声晏莳。晏莳会意,走到那里去,许京将那缝隙让给晏莳看,顺着那门缝看到的正是厨房,他悄声道:“看见地上的那桶热水了吗?”
晏莳瞧见地上有一个木桶,木桶里的热水冒着白气,厨房的大锅还掀着盖,里面也是一锅冒着白气的热水。
许京悄声道:“那热水有两个用处,一个是给产妇生孩子的,另一个是溺死
刚出生的女婴的。只要生下来的是女婴,剪断脐带后马上就会丢进那木桶里溺杀。那滚烫的开水……”许京说到这里就没再说出去。
第六十九章
晏莳的拳头不由得攥紧, 花凌瞧他们说话,他也凑过来瞧, 没看见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便又把头缩了回去。
许京道:“宴兄,我回去给嫂子弄些吃的吧。”
晏莳点点头:“你放心,这里有我们。”
刘二看着许京走了也没拦着,毕竟白给的东西谁不要。
产房里刘二媳妇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最终, 伴随着一个撕心裂肺的高喊声之后,紧跟着出来了一个婴儿的啼哭声。
刘二嚯地从地上站起来,几步拉开门就往里面走。
“是男孩还是女孩?”
“恭喜了,是个女孩。”曲流觞与他走了个对面。
“女孩?”刘二脸上的喜色瞬间荡然无存,脚下的步伐也止住了。
“是啊,女孩,很可爱的。”曲流觞又道,“你媳妇生产耗费了太多的精力,我给她吃了颗药丸, 但药补不如食补,你们做些好的给她吃吃。”
正说着屋里的门开了, 一个老妇满脸怒容地抱着个婴儿走了过来,在她要往桶里扔的时候,晏莳手疾眼快地接住了。
这一刻发生的太突然,也太快了。曲流觞和刘二都微微怔了一下,花凌满脸怒容地从后面走过来, 用手指着那老妇道:“她想把那婴儿扔进热水桶里!”
那个老妇人也被晏莳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弄得有些懵,又听到花凌的说话声,愣了下朝他那里看去。见是一位陌生漂亮的小公子,态度缓和了许多:“呦,这是哪里来的小公子?”
花凌没理他,走过去看晏莳怀中还在啼哭着的婴儿。那婴儿小小的,瘦瘦的,看得出来在母体里缺乏营养,发育的不是很好。脐带刚刚剪断,还带着血呢,她不知道自己方才经历了怎样的生死劫难,正嗷嗷哭个不停。晏莳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只觉得怀中软软小小的一只,连呼吸都变得轻了又轻,抱着婴儿的手更是不敢动,像是托举着那婴儿一般。
花凌伸长了脖子去看:“好小的一只。”他也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难免觉得有些稀奇,尤其是晏莳抱着的,他心中微微一动,一阵暖流缓缓划过。
刘二最先回过神来,满脸怒容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你想要干什么?”花凌护住晏莳,就像只老母鸡护着自己的小鸡崽。
“把孩子给我。”刘二伸手想要抢那孩子。
曲流觞见状也挡在前面:“给你干什么?再溺死她吗?”他行走江湖多年,这种事也是听说过的,只是未曾亲眼见过。
刘老太太也有些不愿意,脸上和语气都带着很浓重的嫌弃:“难不成还留着一个丫头片子浪费粮食?”
花凌被她这话气得不轻,当场回怼道:“你也是个女人,你怎么不去自杀,还活着干什么,省着浪费粮食!”
“你!”刘老太太遭了抢白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刘二见自己的娘受了委屈,当然不能忍着,但他是个嘴笨的,这会儿也被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举起手就朝着花凌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