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霸王无独(下)
如今离了那叫他深恶痛绝的沙场,他反倒褪去一身胆气,变得处处胆小怕事似的。
其实连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怎就因一念之差,稀里糊涂落到这一地步。
若他当初未听信郦食其的煽动挑拨,而是老老实实依从王诏,亲自向项王屈膝请罪的话……项王从来对部将心软,只要姿态放低,态度诚恳,多半就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或许,根本就怪不得郦食其。
因有那份不可告人的野心作祟,他在震悚之余,才只想着先下手为强。
在恼羞成怒下走出屠城那步臭棋,屠了一路人,失了一路民心。
不仅气疯了楚人,也让九江人离了心,彻彻底底地绝了自己后路。
他自舍国都六城逃亡时,就不敢再过问家眷的下场,妇翁吴芮亦是心照不宣。
他们都清楚,其余来不及逃走的血亲,定已叫龙且等人泄愤时屠尽了。
“早知如此……”
黥布心中翻涌着万千思绪,最后由衷感叹道:“就不该做这劳什子的九江王!”
话音刚落,项羽已果断手起剑落,眼都不眨地亲手斩下黥布人头。
犹带狰狞表情的人头滚落地面,炽热鲜血自脖颈处那断口喷涌而出。
躯体随之轰倒,溅起阵阵尘沙。
屠害楚国百姓的黥布终于伏诛,一干自始至终屏息看着的楚国文官武将,这会儿才徐徐吐出那口憋了许久的恶气。
龙且最是激动,当场抚掌,大声叫好。
若非那黥布人头是由大王亲自斩下,他不仅想夺来当球踢,更想丢入釜中煮烂,才能稍解心头恨意。
大王实在仁慈,哪怕是对这恶贯满盈的叛逆,也顾念旧情,赐了个痛快速死,否则实在该叫他多尝些刑罚!
唯有吕布心不在焉,在群情鼎沸之时,也只敷衍地顺势抚了抚掌,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项羽面沉如水,对四周喧哗声更是置若罔闻。
他沉默接过亲侍奉上的布巾后,专心致志地缓拭去龙渊剑上残存血迹,雪光一划,即利落还剑入鞘。
就在吕布还板着张面孔,抄着手神游天外时,余光忽捕捉到一道细长黑影袭来,下意识地一抓。
随极清脆的“啪”一声,那曾在他手里干过一场大事的龙渊剑,就叫他结实握住了。
好端端的,这憨子又把自家兵器给他作甚?
项羽却未看一头雾水的爱将,径直转过身来,面若止水,看向一干神色各异的部下,沉声宣布:“今日,孤以龙渊赐奉先。”
众人屏息,纷纷看向吕布。
作为受赐之人,吕将军仍是宠辱不惊,处之泰然,连眉头都未动上一动。
吕布未露出诚惶诚恐之色,项羽也不觉有异,淡淡说完:“他日,诸位见龙渊如见孤。”
第62章
霸王之令掷地有声, 在场之人心中凛凛,纷纷俯首称喏。
以范增为首的一干幕僚初是怔楞,后是了然。
但凡是聪明人, 都能看出霸王这一赐剑之举看似毫无征兆, 实则颇含深意:黥布固然反叛在先,然经此一事, 诸将难免不安, 唯恐项王从此越发猜忌多疑, 或将连累他们。
现干脆利落杀黥布在先,赏居功至大之吕布在后, 一前一后看似毫无关联, 却绝非心血来潮。
分明是以重用吕布之名,行安抚诸将之实。
沐浴在谋臣们混杂着了然、惊奇与赞同的目光中, 项羽浑然不知自己的本意已被歪曲, 只定定地注视着还瞪大双眼、面孔上就如写着‘难以置信’这四字的爱将。
“……谢大王赏赐。”
吕布脑子还懵着, 凭本能干巴巴地谢了句恩,接着就在众目睽睽下,将要地将这把不久前才归还的龙渊剑别回了腰间。
见爱将威风凛凛、气定神闲的模样,项羽眸底飞快掠过一缕满意。
接着, 他又宣布了对大破九江郡、擒首叛黥布居首功的骁将龙且与钟离眛的赏赐——龙且暂迁任九江郡首,钟离眛暂迁衡山郡守。
二将欣喜谢恩后, 项羽面上喜怒难定,只淡然道:“回营罢。”
此令一出, 人群少顷既散得干净。
唯独黥布那身首分离的尸躯仍卧于砂石地上,底下是已然涸开、红得刺眼的大片血泊。
面对这触目惊心的一幕, 把手营门的戟兵却是目不斜视, 无动于衷。
更无人会上前去对昔日意气风发的九江王躯, 进行收敛。
吕布绷着脸回帐中,闷不吭声地坐于主位,习惯性翘起一腿,刚得手的龙渊剑则还未焐热、就被他随手丢到了矮桌上。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盯着那剑柄上的纹路瞅,一边暗暗揣测憨王心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过,就凭项羽的那榆木脑袋瓜?
吕布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轻“呵”一声。
——谅他也奸不到老子头上!
上回赐剑,是为了叫他坐镇那咸阳老巢,提防贼子趁机生乱。
吕布虎眸一眯,脑海中一道霹雳电光,照得他一下心如明镜!
——那这回赐剑,必然是又要他再派做些棘手活!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念头甫一冒出脑海,吕布就听得外头有兵卒小心翼翼道:“吕将军,大王相召,还请移步主帐。”
吕布难掩得意地轻哼一声。
这不,果然来了!
他有心弄明白这项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爽快一掀袍袂,大步流星地朝主帐行去。
不等他行至帐前,项王亲卫已俯首行礼,先替他掀开了帘账。
且不说自项王那日下令后,这位吕将军若想入王帐,无需再先经通报……单凭方才大王当着楚众高官的面,亲手赐下的佩剑龙渊,这偌大楚营即无吕布不可长驱直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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