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叛骨
被他称作“小孩子”的少年眨眨眼没说话,一双眸子乌沉沉的,让人有些不太舒服。然而青柳凉介习惯了,毕竟麻仓M那么个出身,头些年就没正儿八经的跟活人打过jiāo道,后来被老师扔到他身边,初时觉得被那双墨瞳盯着怵得慌,处久了便也习惯了对方那样一双看不透的瞳,偶尔还带着点身居年长者的心疼来,此时说这样的话也是跟他逗着玩,见麻仓M不肯开口便作罢了,开口招呼一声便自己先去了短刀那边。
虽然按资排辈大部分的短刀在年岁上都能翻审神者不知多少辈出去,然而化了人身毕竟都是半大孩子,除了药研素来稳重,审神者由着他去,剩下几把短刀倒是专门带了没什么度数的米酒过来,还有现世的糖果巧克力,花花绿绿各式各样,全都一把散出去了。
次郎已经抢先拿了酒,虽然太郎不算多捧场,被他bī紧了也能拿着粗瓷盏子喝上几口,眼角愈发透出一线嫣红,有种极烈的艳意。
“小M,过来拿糖吃。”审神者笑着逗他,从五虎退身边的糖果盘里拈了颗苏糖,结果被对方冷冷淡淡一眼扫过来,吓得审神者身边那把短刀缩了一缩,几乎要躲到厚藤四郎的身后去,不由笑了,“收收你那臭脾气,吓着我家小退可不饶你。”
庭中诸人哄哄嚷嚷分了酒,审神者半哄半塞的把苏糖喂进麻仓M嘴里,站起身环视了一圈,付丧神们大多按着各自习惯找相熟的人围坐起来,便是独来独往的大俱利伽罗也被烛台切光忠拉了入伙,虽然此时刀帐并不全,但也能凑成一副热热闹闹的场景。
他正想坐下去专心调戏小哑巴开口,袖袋一沉当中的什么东西顺着他收手的力道敲在了腿上――那是他专门从现世带回来的平安牌,独山玉上雕了加州清光的刀纹,不算什么稀罕物件,不过做个讨巧的小玩意博个欢心。
“嘿,这倒奇了。”审神者说着站起来,不由分说的把杯中的残酒递给了麻仓M,按了按他肩膀,“你在这坐着,我找人去。”
不远处长谷部注意到这边动静,起身准备跟随,审神者对他歉意的笑了笑,随即一个手势压下了他的动作,“无妨,不用跟着,我出去一下。”
他循着彼此相连的长廊一路寻来,刀剑部屋中灯火俱熄,哪来的半点人气,倒是相隔不远的手合场隐隐传来些许声响,便赶了几步过去看看。
凌厉的风声兀自在漆黑的手合场中响起,审神者停顿片刻站在门外,一片漆黑中只看得到对方被月色勾勒出的模糊背影,加州清光手中竹刀紧绷,刀尖略向右偏,而后挥刀刺出,其声几可撕裂夜色。
在加州清光又一次完成挥刀之后,审神者出声喊住了他,“……清光?”
加州清光的动作猛的一顿,而后垂了刀转过身来,他似是下意识的先整理了一下头发,而后才小声抱怨了一句,“主将?!您怎么过来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可爱啊。”
“怎么会,我们家清光世界第一可爱。”审神者说得面不改色,跟他当初哄麻仓M离开出云的口吻一摸一样,他压下心底不安,走进手合场抬手开了灯,随口问,“怎么不开灯?”
随着暖huáng色的灯光映照在手合场内,审神者先扫了扫加州清光身上,见没有什么绷带血迹,心底不安已是去了大半,再一抬眼瞧见了加州清光的脸,不由怔了下。
加州清光不知一个人在这练了多久,额上已满是汗迹,长发湿漉漉的帖在脸侧,然而今日他脸上gāngān净净没半点脂粉,倒把本来的容貌悉数显了出来。
他本就算得上容色秀美,去了那层粉雕玉饰,原本的五官竟有种浓丽艳色,方才像了一把曾经身历战阵饱饮鲜血的“刀”,似乎连唇边一点小痣都艳得bī人。
手中竹刀随手甩了两下,加州清光应道,“那个啊……只是挥刀练习,不开灯也无所谓的,况且我看得见。”
今日他没穿洋服,手臂随着他挥刀的动作绷得笔直,武士服下隐隐显出利落线条,审神者那一句“昨日出阵败北并不是你的错”就被他硬生生吞回肚子里了,他看着少年背上被汗浸透的痕迹,突然觉得那句话说出来便不是安慰,而成了轻视。
于是审神者搔搔头,在手合场门口坐下来,“不跟他们一起去喝酒么?今天可是七夕,应个节就不出阵了,随便你们怎么闹吧。”他想了想又说,“和泉守和堀川都在,至于大和守安定……说不定过一阵就找到了呢?”
加州清光停顿了片刻,扭过头冲他笑了,“不了,国广酒量很好的,我才不去跟他比。还有三百五十一次,我练完吧。”
审神者终于忍无可忍的打断道,“你就这么过节啊?”
加州清光莫名其妙道,“那不然呢?”
“怎么也得……”审神者顿了一下,有点不知道怎么接下去,那些唱和歌写许愿签的事似乎离他本丸中的这群付丧神太过遥远,只好叹口气说,“你之前就这么过节么?”
其实比这还不如,加州清光想,在他还是一把无知无觉的刀时,人间种种再是热闹也与他没什么关系,后来有了付丧神之身,依旧不过是远望繁华,再后来到了冲田身边……乡下武士出身的冲田并没太多讲究,似乎也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节,他能记得最深的也不过当年}园会一场绚烂烟火。
再往后,他便全然不知了。
这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此刻被审神者突兀一提,加州清光心底却猝然带出点委屈来。
――他终究折断的太早。
冲田总司的后半生都与他无关,元治元年后曾见过流萤飞雪的是大和守安定,元治二年盛夏夜与冲田一同在盂兰盆会给山南放那一盏乞魂灯的是大和守安定,便连庆应四年陪那个人走完最后一程的都是。
可是……加州清光不无酸涩的想,在后世资料中,他却连大和守安定的名字都看不到了。
而无数演绎小说中风流倜傥的少年天才也不是他认识的冲田总司,他的总司没有俊美到令人过目不忘的容颜,没有向医女倾心的温柔多qíng,也没有所谓“壬生láng”的嗜血bào躁――那个青年清瘦而高挑,手上带着常年握刀的老茧,手心有着薄薄温度,明明并不宽厚的肩膀站在土方先生身边时,却似可以撑起未来的半方天穹。
然而这样的后世早已面目全非,他曾用申请来的近侍特权跟着审神者前往现世,在专称寺外伫立良久,却连一声“总司”都喊不出来。
审神者看他沉默,便也不再问下去,从袖袋中取了平安牌放在手合场门口,想了想,又把之前准备好的纸签和水笔压在了旁边,起身走过去揉了揉清光的头发,转身离开了。
即将踏出院门的时候,他又听到手合场内响起的飒飒风声,他微阖眼,脑海中似乎便能勾勒出竹刀挥动的模样。
那仿佛是加州清光刻进骨血里的“诚之道”。
次日,审神者送麻仓M离开时看到被加州清光挂在竹叶上的水纹纸签②,上面没什么多余愿望,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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