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
“从伟大到强大,它逐步兴盛,堕入歧途,最终陷于必然的衰亡,但我依然赞颂它曾经的伟大。所以我以崇敬的心情再次将它还原——下面,我将讲述张起灵家族的整部历史。”
我望向窗外,此时列车已经离开杭州很远,平原之上一片风霜。我看着飞驰而去的雪景,平静地听钱老将张家千年的过往娓娓道来。
如我所想,张家的历史十分悠长。按钱老的推算,甚至可以追溯到夏朝以前,而且,他们的先祖并不在中原,而是从喜马拉雅山的另一侧而来。
奇妙的是,我原以为张家最早的渊源就在尼泊尔,但从钱老对密室石片的考察看,在此之前他们似乎还有更古老的源头。
“张家的石片密文是一种介乎于哈拉巴印章文字与古代彝文的语种,这彷佛是一条钥匙,解开了人类文明变迁的过程。
“说起哈拉巴印章文字,那是印度河文明遗留下来的少数痕迹之一了。这个远古文明大约出现在公元前两千年,除了无法解读的文字外,只余下无数的青铜器皿,无人知道这个文明的开端与消亡。然而还是有一些学者从印章文字的象形结构中,看到哈拉巴文字和苏美尔文明千丝万缕的联系。
“苏美尔文明从两河流域而起,他们以石刻字,擅于数学和占卜,是世界上最早产生的文明。但后来,出于一种我们不知道的变故,他们从两河流域悄然消失了。人类学家一直在寻找这个最早的人类文明的下落,有一些人在印度找到他们商队的痕迹,而在印度河流域最早的文明古迹——现今的哈拉巴遗址,也被怀疑是他们迁徙的中途站。
“从人类学来说,黄种人从亚洲大陆的另一端向东而来,乃是我们社会学科的一个重要假说。我曾经寄望从语言谱系、或者现在兴起的种族遗传中找到线索,没想到在这些石片中,我看到了最直接的证据。
“根据记载,刻下这个石片的家族源自苏美尔文明,他们很早就掌握了高超的蛊术,其中族长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这点非常奇妙,因为我们很早就发现,许多古文明在起源时都有着相似的特征,比如古埃及文明就用圣甲虫守护法老墓,中国的古墓里也有尸蟞。人类与虫类的结缘源远流长,而这个苏美尔家族同样重视人与虫、虫与自然的关系。在他们看来,蛊术并不是可怕的技艺,反而从人与虫共生共存的‘奇巧异术’中,他们获得了与天地和谐共处的智慧。
“当时他们已经十分娴熟地通过蛊术制造幻境,并将这种蛊术应用到医疗和占卜中。但对此他们并未满足,根据他们的描述,每一段幻境都包含着重要的信息,而幻境千变万化,如果能将其全部叠加,就能最大限度地再现整个‘世界’。以此为目标,他们追求着蛊术的最高巅峰,最终的成果就是族长掌握的一个活的盒子。”
五 齐羽 25
我按下了暂停键,倒回重放重新听了几遍。原来那时张起灵的家族是这么理解终极的……以他们的知识结构,也算是到极限了。
钱老在此补充了相关佐证,说明当时他们对虫的尊崇。有趣的是,他们将蛇归为最高等级的蛊虫,这和中国古代蛇虫不分是一样的。其中甚至有一些怪异的品种,比如“羽蛇”就比普通蛇要尊贵许多——这里的“羽蛇”可能是指一种有毛的蛇。据我所知,埃及文明和玛雅文明也很崇拜这种蛇,这又一次体现了文化的同源性——而大蛇也比小蛇更受优待。根据记载,最大的蛇都是住在河川湖泊里,不仅不会被围捕,还会得到专门的供养。
我突然想起在圣湖显影里看到的那条大蛇。该不会它就是幻象中的那个张起灵豢养的吧?那条蛇在加德满都住的湖没有了,跟着他一路到藏南,后来又去了哪里呢……是还在玛旁雍错?还是说青铜遗迹里我见到的那些蛇,都和它有关系,是它的蛇子蛇孙?
一阵恶寒从我背脊蔓延而上,勾起我一些不好的回忆。我和那些蛇的孽缘不浅,没少被它们整,也没少捕杀过它们,这种互相狩猎的状态几乎成了常态。就算现在知道了蛇是张家的看门宠物,我也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当法海就当法海吧,啊法海你不懂爱……
对面的大叔瞪着死鱼一样的眼睛望着我,我才反应过来,便用力咳了几声,把刚才不小心哼出来的旋律停掉,摆出一副练英语听力的虔诚表情,继续听后面的内容。
“转折点在盒子出现之后。其后的记录变得十分晦涩难解,而族人对盒子的态度也十分矛盾,似乎围绕着这个盒子爆发了巨大的纷争。苏美尔文明在这期间几近湮灭,但盒子神奇的力量帮助他们从劫难中复苏过来。然后这个家族离开两河流域,开始了漫长的迁徙。
“这是他们家族的头等大事,也是最早的族令。他们一路往东前进,从两河到印度河,从印度河再到雅鲁藏布江,寻找着文明延续的可能性。在进入中原前,他们在西藏与印度的交界处停留了很长时间,并建立了遴选族长的基本制度。孩子们被集中起来统一教育严格培训,还要经历一系列身体资质与头脑智慧的测试,其中最优秀的才有资格成为候选的净童,并通过向圣湖祭祀获得天启的仪式,从中确定正式的继任人。根据远古流传下来的传统,继任者都会接种一种由血竭、蛇毒、尸蟞混合制成的特殊疫苗,这会使他们更长寿,同时脱离七情六欲,以更沉着冷静的态度管理族中事务。
“整个过程的时间跨度非常大,直到他们再次动身出发,已是千年以后。此后一部分的族人滞留下来,另一群人继续翻山越岭,到达人类学上称之为‘藏彝走廊’的,从四川盆地到青藏高原的过渡地带。
“当时中原大地上周王室才刚刚兴起,周人自称是夏的继承者,将东夷、九黎等部族视为隐患而横加驱逐。这些部族往西南而逃难而去,与当时正在北上的苏美尔家族相遇,经过融合与繁衍,他们的后代最终分别演化成彝族、羌族、藏族等不同民族,形成一条不同族群混杂的民族廊道。也得亏靠此,藏族和彝族生活的文化封闭区中,保留了许多苏美尔家族文化遗产的原始痕迹,这才让破译工作有了开展的基础。
“但是总的来说,苏美尔家族的大部队并没有停留,他们最后的演变是融入了汉族,成为其中一支极其庞大的大户门阀。这么说来似乎有点可笑,毕竟苏美尔文明怎么听都像是外来文化,最后竟然会演化成中国的本土民族。但中国从来就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唐朝的李白是出生在碎叶城的胡人,唐高祖的生母是鲜卑人……更何况,苏美尔家族进入中原的时间要早得多——要知道,在那个商周时期,连汉的概念都没有,更别说汉族的存在。所以不应该说苏美尔家族介入了汉族,而应该说:苏美尔的后裔和其他人杂烩在一起,后来被人统称为汉族。
“唯一有一点让我介意的是,他们转身成为汉族的事件似乎是事先被设计好的……毕竟他们的迁徙在人类历史上已经是一个超常规的事件,数千年来的隐忍,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而这个目的在石片记录的一开始就时有提及:那个盒子需要‘滋养’才能存活,而这种‘滋养’必须依靠一种名为陨玉的矿材。可惜,这种矿材在他们的故乡非常稀少,他们必须到玉脉最集中的地方。于是他们终于到达中原核心地带,找到了周穆王,并借助他的力量到达了最终目的地。”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里居然出现这个人的名字。我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下去。钱老说道,
“这件事应当是真实的,因为在《列子》里也有相同的记录。《列子》有云,‘周穆王时,西极之国有化人来’,说的就是有一天,周穆王接待了来自于最西方的国家,一个懂得幻化之术的人。这位‘化人’十分了得,《列子》中称他能出入水火、贯穿金石、翻转山川、移动城市,悬空中而不坠,遇实物而不阻,可谓‘千变万化,不可穷极’。
“相对而言,石片上对此的记载则平实得多,只是提及他们的族长在周穆王面前展示了幻术之法,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之后,周穆王对族长大为折服,对他敬若上宾,还让他住自己的寝宫,吃供奉给神的食物。但族长完全不为所动,只是邀请周穆王随他游玩。周穆王跟着他魂游天外,饱览仙境。幻境过后意犹未尽,周穆王继续向贵客请教。‘贵客’便道,梦幻仙境不如眼见为实,何不亲自见识外面的世界?周穆王听后心中大悦,便依照‘贵客’的指引,驾着八匹骏马的马车四处游历,最后他与那位‘贵客’来到了西王母的国度。”
说道这里,录音带里的钱老停顿了一会,然后才重新开口说道,“齐先生,我想你可能不太相信世上真的有西王母国,刚开始我也不是特别确信,因为这是一个现在已经消亡的西域部落,在民族学上是一个空白点,由于缺乏实证证据,有关西王母国的记录是神话还是历史,在学术界一直都是饱受争议的。但我在石片里看到的记录指向十分明确,里面有‘终至苏迷山,会西王母’的表述。另外你给我的那六张纸的拓片我也破解了,那是一段祭天文字,其中最重要的是开头一段,提到‘苏迷氏’与天子及西王母在此殇祀天地,并获赐汉姓姬姓。‘苏迷氏’就是我刚才一直说起的苏美尔家族,而苏迷山显然就是他们心目中想要到达的圣土。”
“说到这里,你已经想到了吗?我听老狗说你对佛教尤其是藏传佛教颇有了解,那么你应该记得,佛经《大藏经》里也有苏迷山,这是关于世界最崇高的宝山的称呼,它的另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别称是‘须弥山’。在我国古代的地理典籍《十洲记》《撼龙经》里,须弥山一直被认为就是昆仑山。所以,如果你能找到那个地方,并找到拓片出处的刻字壁墙,那么西王母国的存在就能坐实了,这将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发现。我衷心希望你能与苏美尔家族一样,找到那处宝地。”
听到这里,我已经是按捺不住站了起来,没有什么相信不相信的,本来就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西王母国的存在——我终于明白了,张启山当年说要送走盒子到一个地方,那地方很可能就在蛇沼塔木托!
五 齐羽 26
虽然不能100%确信,但直觉告诉我,这个推论还是有很大把握的。摩崖石刻的出处是西王母国,这份资料既然出现在1956年张家铺考古工程的材料里,说明之前张启山主持的项目中,他早就到达过这个地方了,而且我的爷爷和解九爷竟毫不知情。能隐瞒得如此滴水不漏,足见他对此地的重视。再综合那个张家千年迁徙的传说,他派人把盒子带去西王母国的陨玉里“充电”的答案可谓呼之欲出。
想到这里我已经是兴奋异常,连对面大叔看我的怪异眼光都不在乎了。这是突破性的进展,闷油瓶听了消息一定也会很高兴。等到了长白山与他会合,我们就启程去蛇沼,尽早把事情了结。
推荐文章
作者其他作品
上一篇:[综英美]改造基地建设中(上)
下一篇:[家教]那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