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
吐真剂是一种浅麻醉药物,它对精神的折磨仅凭意志是无法抵抗的。一开始我并不想回答,或者想编一些谎话,但是后来我发现这很难做到。我的思维是飘的,无法组织起缜密的思考。任何一个我拒绝回答的问题,他们都在不断地重复,而我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想说完全部的事,让他们尽快地走开,以换取一点安静的休息。
当然,事实上我没有任何可以休息的时刻。就算他们偶尔把我丢在一边,也会用一个灌满水的头盔将我罩住。
人在水中是无法睡着的,所有不由自主的挣扎都只是徒增痛苦。我在很长一段时间中,以为是因为不死者的特殊体质,才让我在反复的溺水窒息中幸存下来。直到很久以后,我才从一个知情者那里知道,其实那不是纯水,而是低氧的全氟化碳液,他们第一次审问抓到的替身时,因为使用水刑造成了激烈的尸化,为了避免杀死不死者造成的反弹,才做了相应的改进。
可是,他们没能从我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很难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关于族长信物的线索,我其实知之甚少。别说我这次没拿到手的第三件信物,即使是前两件,也仅仅从舍利珠上解读出了能杀死不死者的毒药而已。我只是原样保存着它们,等着有一天能交到闷油瓶手里。
但是张隆半希望从我身上获得的消息显然不止这些,他在一步步地引导我。“信物上的信息是双重密码”,“除了解构出的连续文字外,剩下的无规律数字组合起来是启动终极的密匙”,这是他一直灌输我的线索,可惜,我根本没留意那些杂乱的数字,就算他再怎么掏,也没法掏出他想得到的信息。
有时,张隆半会旁敲侧击地问起我的经历,我忘记了我讲过多少事情,但我记得他的表情,有时恼怒,有时激愤,有时窘迫,有时无奈。然而那都是我的故事,和他毫无关系。
我忽然就体会到了闷油瓶在塔木陀的篝火之夜和我说话时的心境——自己的问题,抓住别人问是不会有答案的。
为什么闷油瓶没有选择去找香港张家呢?也许这是终极为他储备的一支后援军,但他从未动用。他一直惯于独自奋战,从不依赖别人。是不是因为他深刻地知道,每个人都只能解决自己的问题,若将全副希望寄托于别人,未免太可怜可悲了。
可惜我的状态,在那时是不可能把这个想法传达出去的。
连续的拷问,对双方都是极大的折磨。刚开始我还极力想控制住自己的精神,后来已经懒得数日子了。也记不清多少次循环后,我又在呛水中醒了过来,透过冒着水泡的面罩,我看着张隆半正在和一个年纪相仿的中年人对话。说的是香港人那种夹杂着大量英文的粤语,我听不懂,但他们阴沉的表情却给我不祥的预感。果然没一会,张隆半就走了过来。
“和你的聊天很愉快,如果有机会,我想把你和族长的故事写成书,一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但是没有时间废话了,我会再给你加一支Ⅱ型静脉推注。很少有人能熬过这一针,你可以随时叫停,或者一直忍到变成一个废人。”
新的注射器连接着注射泵刺入手臂,注视着这一切,我只感到无限的疲惫。
“你们找错人了。”我说。
“不。你的故事说明了,张起灵没有看走眼,我也没有。”张隆半拍拍我,指了下我手边的一个按铃,“如果你想说了,就按下那个,我也不想给你留下太多的痛苦。”
所有人都撤了,剩下我一个人在密闭的房间。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感觉自己似乎清醒了一点。在打了这一针之后我真的会疯掉吗?到了哪个时间点就会崩溃呢?这很荒唐,一切都是他们做的,他们却连看着我发疯的勇气都没有,又或者,一个即将变成废物的人,让他自生自灭才是最好的选择?
房间内伸手不见五指,我最后摸索着按动了响铃。
所有的物件都朝后猛地晃了一下,车身狂奔的劲头戛然而止,十几秒的滑行和停靠后,一个身材像熊一样壮硕的人打开了车厢的小门,刺眼的灯光从车前射了进来。
“你不行了?”他操着有些生硬的普通话问。
我转了转头,“原来车头有人吗……”
“你懵了吧?冇自动力嘅房车唔上高速的。”他一说长句,一连串的港普就往外冒,边找灯开关边念叨着说,“忍下先,我CALL紧大佬来,就话做咩下那么大分量,好容易出事……”
他还没说完,剩下的话就活生生吞了下去,因为我手里的针筒抵在他的喉结上。
“听说长期不睡,累积的起床气会让人非常暴躁。”我道,“把车给我。”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你你你……你唔系锁住的?”
“废掉一只手,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代价。”我晃了一下另一只手臂,有几根手指断了,那是用针筒硬撬断的,“如果不是你们对我用那么重药,我还真下不了手。说真的,这疼得麻药劲都有点过了,我可不保证不会手滑。”
我将针筒顶了顶,他身材看着挺壮,但看来不是什么经吓的料,竟连膝盖都软了。我单手捂住他的嘴,他打开小门,我和他就一起挤进了驾驶座里。车头没有其他的人,这让我安心了许多。说实在话,要我单手对付两个张家人实在有点天方夜谭。
熊背握着方向盘,身体还是不住地发抖,我说:“把我带离这里,越远越好。”
“没用的。”他不敢看我,用发抖的腔调说,“张家人死一个两个唔算乜,我我我……我可以开车撞到墙上。我死咗,你还是逃唔到!”
“你不会的,敢牺牲的人不是你这样子。”我叹了一口气,“人生那么长,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死。”
“你识个屁!”他说话憋红了脸,让我感到他快急得要尿了,“我抵抗你,我还是张家嘅生人。唔抵抗,我响张家就死了!我去边度都冇命行!”
“啧。”这个人越急讲的话越难懂,我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这个人质没有用。张家人是可牺牲的,他们不是一个一个的个体,只是一群为终极聚集起来的道具,任何一个族人都是可抛弃的,就算是最顶级的张起灵都没有例外。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张家人,要对付我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发现我挟持人质逃了,最理想的就是同时追杀他们两个,反正齐羽是一个不死者,没那么容易死,人质根本就无所谓。
“还不懂的是你!”我厉声说道,“再不走,死的是你不是我!”
这声话音未落,熊背刚刚“啊?”了一声,眼前的车玻璃就发出如雷的轰鸣,一排弹孔炸裂般地从边缘扫荡过来。
六 棋语 42
“趴下!”我按住熊背的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弹坑横扫而过,前挡风玻璃立刻就白了一大片。
我的心跳漏了几拍,发现没有子弹打入车厢,才想起玻璃是防弹的,可是玻璃已经碎成了蛛网一般,别说视野看不清楚,能再撑几枪都是问题。
“快开车!”我话没说完,就看到一辆车从侧面靠了过来,轰地一下撞击让整个车身都弹了起来。幸好车没翻,估计也是底盘够重,车后各种东西掉地的声音稀里哗啦地像是发生了一场地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熊背猛地嚎叫起来,一踩油门,车狂奔出去,我左右看了看还有其他车在追,心里七上八下。这些房车都是大吨位,他们一夹击,车祸现场恐怕难以收拾。
熊背的车技非常飘忽,也可能是因为刚才那两下打击车已经有点坏了,我们一路冲出去都是歪着走的,跑着跑着便连路都看不见了,也不知道冲到了哪里。侧窗偶尔闪过一片一片的裸岩,有时什么都没有,后方传来穷追不舍的马达轰鸣声,在深夜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们不能反击吗!”
我在左摇右晃中问熊背,只得到一声慌慌张张的回应,“我冇冇冇……冇枪!”
这么说着他踩油门的劲儿又猛了一些,车速应该到极限了,车身各个角落都在发出仿佛要解体般的呻吟声。也不知道是坏得更严重了,还是开到了更加难走的地方,我感觉整辆车就像脱缰的瞎马一样飞奔,比起外面的追兵,熊背现在反而更像个危险人物,如此风骚的走势早晚要把我给带到沟里去。
“我操你慢……!”话没说完,我眼前晃过一片屎黄色,心道不好,再看果然快撞到山壁上了。我扑上去猛打方向盘,但速度太快,吨位又大,仅仅转过了一个很小的角度,整辆车被惯性甩到山壁上,蹭着往前刮,发出了一连串摧枯拉朽让人心悸的声响,左侧的车窗严重变形,车头的灯闪了两下也熄灭了。
如果就这样撞死就太冤了,我完全不敢想下去,只是死死地抱着方向盘,车子断断续续又在岩壁上蹭了好几次才稳下来。这时候熊背已经团成一坨缩在座上,估计是脚离开了油门,我们开过一段完全黑暗的路后,最终停了下来。
我从座位上爬起来,准备抵抗追兵的伏击,但是窗外什么都看不见。针筒早就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我摸索着推开通往车箱的小门,里面也是一片黑暗,摸了半天,只摸到我原来坐着的那把椅子。我心说这是穷途末路了,难道真要一把折凳打天下?
拎着椅子转了好一会还是一无所获。车头的熊背发出唉唉的呻吟声,中间还带点颤音,我无奈回到车头,推了他几把,“你是受伤了还是快死了?”
他哼哼着不说话,我随手摸了他几把想看看有没有血,没想到被他反手打了回来。这么推来挡去了一会,我也懒得惹他了,坐下喘了一会气,忽然就想起一个问题。
怎么这么久追兵还没上来?
等了许久以后,我终于壮着胆把头探出去。车门卡住了,折腾了一会我顶开门,又从车头的杂物盒找到一个小电筒,便沿着车轮胎痕迹往回走。一直走了好久,别说车了,连人影都不见一个。
我错愕地扫射四周,只有无尽的黄沙,我们居然就这样被抛弃了。这个晚上非常难熬,就算没有追兵,深夜的低温还是让人瑟瑟发抖。我返回车里,打算在撞得凹了一块的车头里先休息一会。
听说我们落单了,他消沉了一会,但过了一段时间后就嘀嘀咕咕地爬起来,钻了出去。按道理说我应该更警惕些,跟着他一起行动,但浑身的疼痛和疲倦让我根本不想动弹,甚至还闭上眼睛养起了神。
让我重新睁开眼睛的不是日光,而是车头重新亮起的照明。我眯着眼睛看车头的光亮,侧了侧头,就看到熊背哭丧着脸从车后弓着背回来。
“电盒没事。没有油了。”他说,讲话又稍微好懂了一点。
我没理他,一直到了白天车内转暖后才起来,当然有一半原因是熊背在车箱里做的早餐的香气。他看见我过去,狼吞虎咽把面包片塞进嘴,挥舞着餐刀缩到角落里,“你唔好过来!再过来我唔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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