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
闷油瓶皱起眉,翻腕平举弯刀,我一眼就看到在刀身靠近刀柄的地方,铭刻着一个我更加眼熟的图案,它和我的记忆完全吻合,绝不存在恰巧类似的可能性——这瞬间就让事情变得不单纯了起来。
它是一只扬鬃怒啸的犼。
而在张家古楼铁盘机关旁的提示壁画上,也有这么一只犼。
二 歧域 18
难道那壁画竟然也和尼泊尔有关?那和迁到尼泊尔的马平川一家,又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我接过刀,在沙子上蹭了蹭污垢,更多细节露了出来。看得出雕刻的人非常细心,所以比我看到的壁画精致得多,但大体走势一样。当然,那样大的壁画,如果想完美地缩小到这个尺寸,要不精致也是不可能的。
“这图案应该和你们张家有关。”我说。
张诗思凑过来看了看,表情有些凝重。闷油瓶则拈起一点刚蹭下来的污垢,若有所思地在指尖上揉搓了几下,突然“啧”了声,望向密洛陀倒下的方向道:“不好,那东西不该杀的!”
我愣了愣,但一警觉起来马上就发现了,我们周围不知何时开始,响起了许多悉悉索索的响声。一开始还是细雨落在遮阳棚上的那种细微动静,但很快就变成了磅礴大雨般的巨响,所有的沙子仿佛炒栗子一样此起彼伏,突然拱起了无数的沙包,跟着黑色的石蚕就从里面涌了出来,疯狂地冲向密洛陀的尸体。
如果不是这场骚动,我都不知道沙坑中的虫竟然会有这么多,源源不绝,一转眼就铺满了整个沙面,让人不禁怀疑这里是不是只有表层是黄沙,下面根本就全都是虫构成的!
而那些被我们挡住去路的虫子,似乎都不会拐弯了,径直朝我们身上爬,像见了血的食人鱼群,爬着爬着就下嘴咬。有只跑得快的已经到了我的肚子上,我随手一拔,竟然给活活扯断了,捏了一手绿色的粘液。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虫子爬动的沙沙声中,还掺杂着一种奇怪的吱吱声,那是从它们爬去的方向传来的,很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玻璃,尖锐,但又极细微,不知有多少叠加在一起才能让人听见。
“快走,它们在啃尸体!”全叔叫道,用力拍着身上的石蚕,同时对铜门边的三个人吼,“门开了没?”
“差一点了!”有个人答着回了下头,发现身后的情况也大吃一惊,“快过来!马上开了!”
我们根本不用他提醒,便互相拖拽着往铜门爬去。混乱中有人推给我一只沙橇,这东西现在就像游泳圈,我急忙抓住,借助它的浮力把腰从沙里拔了出来,又回头去拉其他陷得太深的人。
其实从这直线过去不过十多米远,平地上几秒就能跑到,但在这样一踩一陷的沙子里,却完全是可望不可及的距离。
正挣扎间,那眼镜突然叫道:“可恶,来不及了,这是算好的陷阱!这不是密洛陀,这是布洛西!它的咆哮会把别的密洛陀引过来!”
我在心里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在瑶族人的传说中,密洛陀是布洛西的老婆,是人类的共同祖先。虽然不理解那些瑶族人干嘛认这么丑的祖宗,但这座山一定就是他们的婚房了。我们真是背运,躲开了老婆,却不知道还有个老公在房里睡大觉,结果撞了个正着。
不过这会也顾不上什么民间故事了,不知有多少虫子已经从我的袖口和领口钻了进去,它们的爪子都带有倒钩,我只觉得全身钻心地疼,根本不敢想象自己身上是什么样子,脑海里浮现着三叔在云顶天宫被蚰蜒咬后的惨象,心中不寒而栗。
“往前,不要停!”突然有人叫了声,同时我的手臂也被拽住了,回头一看竟然是张诗思。她的左手提着铃箱,拉着我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穿上一副特制的指套,上面挂着几枚小巧的六角铜铃,手指一转,就发出了好听的“叮铃叮铃”的响声。
我看到好几条虫已经爬上了她的脖子,一条甚至咬在她下巴上,血把领子都染红了,她却连抓都不抓。
“小齐,我来开路,你带大家尽快穿过去。”
“可是……”
张诗思冷静地说:“我有办法。”
说着,她压着我的肩膀往前一探,踩着沙橇爬到队伍的最前端,然后将右手高高举起,五指舒展,开始柔软而灵巧地舞动起来。
从这一瞬间起,我感觉她的手指好似有了独立的生命,实在很难用语言准确地描述它们舞动的方式,但那精巧优美的韵律感,恐怕是杨丽萍在场也会感到自愧不如。而且最重要的是,随着她手指的动作,我发现她身上的石蚕开始一个个掉了下来,同时附近的虫子也停止了对我们的攻击。
“走吧。”张诗思喘着气说,她身边的人一起伸手帮她维持平衡,像抬轿子一样将她高高地举起,而他们则跪在沙上,努力增加自己和沙子的接触面。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沙橇竟然是队伍里唯一的一个了,真是悔不当初。要是我没有因为嫌弃滑雪板笨重而选了沙橇,我们的机动性也不至于低到现在这个地步。
“等等,把沙橇给她用!”我奋力蹬着厚厚的石蚕和沙子,只听到身下咯吱咯吱的脆响,下意识低头一看,不禁骇然。
只见无数条石蚕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舍,乍一看还以为是在交配。可细看才知道,它们竟然纷纷张开了口器开始互相啃咬,加上我们肢体的挤压,绿色的黏液不断淌出来,一时竟渗不进沙子里,活像是一地拌着浓厚酱汁的面条。
我急忙转移了视线,胃里一阵翻腾。看来她这种铃声对人体无害,却是能蛊惑昆虫的魔性之音。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理,居然连虫类那么简单的头脑都能控制住。
直喊了好几声都没人理我,我突然发现这些张家人并不是在沙里乱爬的,他们正用一种非常奇特的姿势前进,手肘着地,下半身几乎平趴在地上,双腿快速地交替划动,虽然又慢又很难看,但也不至于沉到沙子里去。我这才意识到为什么沙橇会在我手里了,因为在这里其实最弱的是我,所以最需要游泳圈的,自然也是我。
一群人就这样艰难地爬了一段,可涌出来的虫还是有增无减。也许是因为张诗思的铃声引起的互噬效应,我感觉虫涌出的速度反而更快了,活虫和死虫堆在一起,比沙子疏松得多,很难使上力,加上油脂般的黏液,渐渐就有人落在了后面。
而最糟糕的是,随着石蚕的增多,虫骚的响声也越来越大,我已经快听不见张诗思手上的铃声了。
二 歧域 19
虽然她手上的动作一刻都没有停过,但是从混乱中醒来的虫仍旧越来越多。现在我们离铜门还有一大半的距离,恐怕仅靠这些铃是没法撑到那边的。
“这样下去不行……”我低头看到手上那把廓尔喀军刀,突然想起上次的遭遇,一狠心朝自己的左手背割去。瞬间鲜血就从伤口里涌了出来。而几乎就在同时,石蚕发出了极大的骚动声,疯狂地四散奔逃起来。
涌动的虫群像一道扩散开的涟漪,我周围的虫堆一下子就变薄了,甚至还露出了几块深绿色的沙子。我握起拳头,让伤口绽开得更充分些,往人群集中的地方甩了几下。
张诗思这才回过头来,大惊失色地问:“小齐,你在干什么?”
我苦笑了下,挥着拳头道:“没事,突然想起来它们怕我的血……别管那些了,咱们赶紧走吧。”
我心里发虚,说的也是结结巴巴。在这的都是行家,肯定都比我更明白麒麟血是怎么回事,万一被他们追问起来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
也许是太急于岔开话题,我也顾不上疼痛了,奋力推了几下沙橇,对着身后的人大喊:“出路在于反抗!在于斗争!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同志们冲吧!”
这种豪气干云的口号是胖子最喜欢的,现在胖子不在,我就顺便把他的职责也包了。一开始本意只是搞笑,没想到说着说着,也觉得全身发热,一种呼之欲出的冲动在我心中沸腾了起来。
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我的视线扫过闷油瓶,心里忽然打了个突。我早就知道他会惊讶的,但他此刻的表情何止是惊讶,简直就像见了鬼似的苍白——就算是那次他失忆了从陨玉里掉出来,也没看到他露出过这么失控的神情。
可是为什么?他在担心什么?
我看了看周围,没发现任何异常。因为虫子少了,局面已经恢复了控制。有反应过来的人上来帮我控制沙橇的方向,其他人趴在沙上匍匐前进,也不用再担心被石蚕咬烂五官。我们前进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好几倍,接着门边的队员就甩出了接应的钩爪,在他们的牵引下,不消一会我们便离开了沙坑。
在我们急着往门里走的时候,全叔又指挥几个人拉上来几只背包,看样子返程不打算从这走了。闷油瓶是最后一个过来的,但是他的表情完全没有放松,直到闭门前的最后一刻,他仍然保持着回头的姿势,一直盯着下面的虫海,似乎黑暗的虚空中随时会有什么东西袭来似的。
这时其他人已经纷纷把身上的衣服脱掉了,互相做着清理上药的工作。张诗思一个人躲在角落,我也不方便去关心她,只好简单检查了一下自己。果然有宝血护体,除了几处被石蚕戳破的口子,一处咬伤也没有,不由得油然升起了一丝成就感,就连脚伤都觉得不是问题了,坐在地上给自己换了绷带,就一瘸一拐地收拾起了自己的包裹。
“齐羽。”
喊我的是闷油瓶,我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等等,我的包还散着呢。你没事可以先看看你家的楼,挺高的。”
他没答话,我也没往心里去,没想到胳膊一紧,突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扭住了,我“嗷”地叫了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脸上突然一凉,竟然被他反剪双手按在了墙上,
“我靠,你干嘛——有话好好说——”
“你不觉得奇怪么,有人能把刀插在布洛希的要害上,为什么不杀死它?”
“也许他遇到别的危险?或者懒得费劲就直接逃了?”
我怎么也想不通他说的话和我被按住有什么联系,本能地挣扎了几下,然而闷油瓶的手劲极大,我根本动弹不得。他一手死死拽住我的手臂,另一边的手肘抵住我的脖子,我感到他呼吸很急促,气全喷在我脖子上,好一会才冷声道:“找到了。”
他的语气极其阴森,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我会被他杀掉,尽管我根本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短暂的恐怖,超过了我过去遇到的所有危机的总和——如果他要杀我,我绝无还手之力,可我的目的却是帮助他。这太不明不白了,而且也太没有价值了。
“冷静点。”也许是发现了我的紧张,闷油瓶手上的力量松了一些,又说:“回答我,你的麒麟血是怎么来的?”
深吸了一口气作为缓冲,我才道:“我吃过麒麟血竭。”
“什么时候?吃了多少?”
我心说这怎么算时间呢,这可是在未来发生的事,但还是心里迅速地盘算了一下,“十几年前吧,就一片,大概指甲盖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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