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
这么一想,我便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很可惜,对于此刻的他来说,那些事都还只是遥远的未来,就算我把他扒光了捆在地上抽,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
在路边坐了十来分钟后,我们扛起行李进了村,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那个我爷爷派来的眼线。他姓许,大概二十五岁左右,绰号六子,可能在家里排行第六吧,看起来颇为憨厚老实,钻进人堆谁也不会特别注意他。
六子住在淮安市区,过段时间就会以小贩的身份在各个村子游走一圈,卖些针头线脑的小东西,所以和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都熟。他这次是接到我爷爷的消息,才特意先到村里等我们的。
三个人汇合后,在一户农民家简单吃了中饭,我就急不可待地催着六子带我们去现场了。
路上问了他我才知道,关于那个疑似闷油瓶的人,他知道得其实并不多,而且掌握的信息也非常模糊。因为那只是几个村民的目击报告,距离遥远,时间地点又毫无规律,除了对方是个活人外,连性别都说不准,更不用说更具参考性的内容了。
见六子的脚步慢下来,我问道:“就是这片地?”
周围的田里种着大片的油菜苗,叶子还很短。不久前应该下过雨,窄小的田埂一踩一陷,非常不好走。黑眼镜倒是一反常态没怎么开口,只是沉默地跟在我们后面。
六子往前大步跨了几次,用脚尖点着田埂上一块缺口对我说:“当时他就蹲在这。你看,菜地都被挖坏了。”
确实如他所说,地里有很长一条是秃的,泥土被翻往两边,菜苗也都枯死了,就像是被牛犁过似的。
“他在这找东西?”
“不知道,下面全是烂泥。”六子指了指旁边的几个小洞说,“都是我打的,深不见底。”
应该是覆盖在泗州城上方的淤泥吧。我折了根树枝,捅捅田里的泥,正想找个坚实点的落脚点下去,突然听到一声大喝,回头一看竟然是个村民,一边挥着锄头一边大吼着朝我们冲过来。
四 麒谕 2
我脑中第一时间闪过的念头,竟然在怀疑他是个粽子,还没等反应出对策,黑眼镜已经迎了上去。
“等等——别打他!”
我可不希望还什么都没干就和当地人起了冲突,正想让六子去解释,突然被他一把拉住了胳膊,“走!别踩空了!”
“什么?”
我有些莫名其妙,远远看到那村民提着锄头,一脸焦急地对黑眼镜喊了一大串话,可惜口音太重,语速又快,我一个字也听不懂,黑眼镜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六子见我不动,更急了,推着我直往大路上走,大声叫道:“水里有东西,他是来帮我们的。快走,千万别沾水!”
直到所有人都回了平地,那村民才松口气,丢下锄头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在这样的冬天,他额头上的汗珠居然一条条往下淌,喘得活像下一秒就会断气似的,显然是拼了命跑过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我心有余悸地看着刚才站的地方,此刻没有风,所有枝叶都像是凝固在空气里似的一动不动,没有显示出任何危险的迹象。
“我也不知道。”六子摊了摊手,又问了村民几句话。那村民比划着说了好一会,我虽然听不太懂,却看到六子的神色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他说什么?”
“他说田里最近在闹水鬼,牛一下去就会疯,他看到我们要下地,赶紧过来拦我们,说是怕我们撞煞。”
能为陌生人的安危着急到这个程度,着实令人感动,但我心中更多的还是疑惑,“牛下去会疯?疯牛病吗?”
说着,我心里突然一动。这两件事难道是有联系的?
“天晓得。前几天我还真听说村里在闹牛瘟,好几家的牛都不行了。”六子大概是觉得被人耍了,一脸郁闷地说,“这地方就是没个兽医,净搞迷信。我看今天还是算了,反正那儿也没什么东西可看的。”
确实,比起那滩看不出名堂的烂泥,牛发疯这件事肯定更值得深究。
“去看看牛吧。”我说,“我怀疑那不是一般的病。”
于是我们便干脆自称是防疫站的兽医,被六子找来检查牛的疫情。当地人很是高兴,马上就把家里有病牛的人都召集了起来。据他们介绍,发病的牛一共有6头,占了全村耕牛的一大半,大概在上个月开始不对劲,脾气变得很暴躁,晚上也经常莫名其妙受惊。
当时就有人发现出问题的都是下过地的牛,但是因为没别的毛病,大家就没当回事,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病情突然变得很严重,一下子死了五头,而剩下一头最健壮的,前两天也死了。
因为死得蹊跷,怕传染给人,死牛都被村干部组织人深埋了。还好天气寒冷,还不至于烂掉,我们要检查尸体,就只能重新挖出来。
我们三个蹲在土堆上,等着众人挖牛。因为是新埋下的,土层还很疏松,挖得特别快,不过看来他们也挺谨慎的,足挖了快四米才露出牛身子。我刚站起身打算下去,坑底那人突然大叫一声,丢下铲子就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
“牛!”他嘶声叫道,“牛活了!”
其实不用他说,他一让开所有人就都看到了,那牛的肚子正在有节奏地起伏着,好像在呼吸一般。
村民都被吓住了,直往后退,胆子小的拔腿就跑,剩下村干部似乎还有点责任心,虽然也站得远远的,却也没逃,只是一连声地劝我快走。
我是亲眼看着它被从地下挖出来的,不管什么动物,身上压着几米深的泥土这么久,早该憋死了,更何况它在埋下去的时候本来就应该是具尸体——除非这群人是合起伙来在骗我,但我想不出这种骗局的意义,把我们三个吓跑吗?
别说是头牛起尸了,就算是个人起尸我也不会抖一下。
不过如果是真的……难道是他们无意中选了块大凶地,不管什么东西,一下葬就会尸变?
它真的是头僵尸牛吗?
我看了看黑眼镜和六子,突然想起闷油瓶以前滴血跪女尸的事迹,心生一计,便走到坑边,用小刀在左手背上划了一下,然后挤了一点血滴在牛身上。
只见那牛肚子猛然一缩,埋在土里的身体顿时拱动起来,把我吓了一跳。几个村干部更是惊呼着一哄而散,再也顾不上我们了。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天赋异禀。”黑眼镜啪啪地鼓了几下掌,伸手拍在我肩膀上,我的心却是虚的,提心吊胆地观察了一阵,发现那牛只是在原地挣扎,似乎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才总算放下了一半的心。
“下面有古城,该不会是积尸地吧?”六子真不愧是我爷爷派来的人,一开口就是专业名词,不等我回答,他就拿起铁锨,几下把预留的踏脚点挖塌了,“没事,弄点汽油来烧了它,再凶的粽子,爬不起来也没用。”
说实话我倒并不担心粽子凶,我怕的是这一系列怪事是人为的,而我更不希望的,就是那个人是闷油瓶。
村干部听了六子的话,真就折回去拿油了,我看着那高高露出土面的牛肚子,突然觉得不太对劲。怎么会是肚子拱起最高呢?不管是粽子还是僵尸,它们的动作都还是以骨骼肌肉为限制的,可这头牛的动作完全违反常理,怎么看也不像是它自己在动,反而更像是一只正在充气的气球……
糟糕!
我正要开口,黑眼镜忽然甩出一样东西,直冲着牛飞去,正插在胀得发亮的牛肚皮上,只听哗的一声,从里面一下子爆出了一大蓬暗红色的液体,在坑底铺了满满一层。
耳边传来了抽冷气的尖啸声,我向坑里定睛一看,几乎要吐出来,原来那所谓的液体,竟然是无数不断蠕动的暗红色肉虫子,它们缠绕在一起,就像一大锅粉条似的,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股浓烈得令人窒息的腥臭味。
“我靠……这是蚂蝗……”
四 麒谕 3
“不可能,肯定是蛆,蚂蝗哪会吃尸体……”
正说着,六子的话突然中断了,他露出个非常难看的表情退了几步。而几乎就在同时,我也闻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夹杂着腐臭和血腥味,从洞底扑面而来。
我一手捂着鼻子,蹲下查看了一下,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了。
“不是吃尸体,”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情十分复杂,“是这头牛‘被’吃成了尸体。”
六子抽了口凉气。
他不知情,我却是听过这蚂蝗的厉害的。在张海客讲的故事里,他们就曾经在地下饱受蚂蝗钻肉之苦,这些鬼东西和普通的蚂蝗不同,能钻进活人皮肤里吸血,还会产卵,这满满一土坑虫恐怕就是被寄生的结果。
想康熙年间黄河夺汴入淮,整个泗州城没入水底,不知有多少来不及逃出来的百姓被压在淤泥里,这里早就成了积尸地,养出尸虫也是毫不出奇。可它们原本不是藏在地底么,怎么会跑出来的?难道是有人挖穿了土层?
“操,不是吧……”
我猛然醒悟过来,站起身,心中一片惶然。
闷油瓶的族长铜铃还在我手里,他该不会是忘了自己已经拿到过铃铛,但又偏偏记得东西在泗州城里,所以打算进去再找一次吧?
这也太坑了,他以前可是好几个人一起下去的,现在只剩他一个,也不知道会不会遇上危险。早知道我就应该满世界贴失物招领钓他,而不是千里迢迢跑到这个鬼地方来玩真人版的生化危机。
我越想越郁闷,忽然看到村长拿着把猎枪又折了回来。他大概想打牛,看到坑里那一锅虫粥也吓了一跳。我嘱咐他千万不能碰这些虫,日后遇到了也能躲就躲,能烧就烧,等他白着脸点了头,我又强调道:“最要紧的是,最近别让大家下地了,这些虫躲在泥里,很危险。”
村长的行动十分麻利,马上就叫来几个村民去各家通知。我和六子则用他们带来的柴油把蚂蟥都烧成了焦炭。好不容易办完这一切,我正想回村再打听点消息,擦了把汗一回头,竟然和黑眼镜撞了个满怀。
“是你?”
脑子里被闷油瓶的事塞得满满的,我几乎都忘了他的存在。搞半天大家这一通忙活,他老小子全程都跟在后头围观,半点活也没干。
“怎么,牛肚粉丝汤能起锅了?”他退后两步让出路,却没有一点要伸手的意思。
我心里烦得很,没好气地说:“不是你干的好事吗?不帮忙还说风凉话。”
黑眼镜一挑眉,“帮忙?这可不在老爷子规定的服务范围内呀。”
我愣了下,才想起他是指我爷爷。敢情他刚才出手,只是怕等我走近了那牛肚子爆开有危险,并不是真心想帮我办事。看来他的自我定位是监视者,根本不可能听我的调遣。
意识到这点后,我懒得再理他,自顾自往村里赶去。黑眼镜不紧不慢地吊在我后头,进了村,我心里也有了招。
“站住。”
黑眼镜闻言果然乖乖站定,装出一副极假的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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