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
黑眼镜瞪大了眼睛,“为什么……难道说,黑金才是你们……!”
“你把刀带回去,解九应该能告诉你原因。” 张起灵调转刀身,将刀柄指向了黑眼镜,“记住,刀必须一直在他身边。”
“九爷已经不在了,但是有人接替了他的岗位,这个话我会帮你传达。”黑眼镜垂眼看着刀,顿了顿,又说,“我不懂医理,不过既然这把刀能救他,那对你来说同样很重要吧?你把刀给了他,那你呢?”
张起灵摇摇头,没有多做解释。黑眼镜看着他的眼神,只好蹲下身子,用双手扶住刀柄。张起灵点点头,将手伸入齐羽的怀里,不一会就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金属块。黑眼镜一下子认了出来,这就是当日齐羽从泗州古城中带走的那一块黑金。
“原来是这样……”他想起齐羽光谱上的暗斑,不禁苦笑起来,“怪不得你赞同我,倒是我想得太美了。”
张起灵将那块黑金贴在自己的心口处,长舒一口气。他拂走齐羽脸上新落下的雪,将他眼睑上的血痕细细擦拭干净,淡然地说道:“我会继续活下去。”
说完这句话,他就站了起来。他的身形依然不稳,但他没有停留,转身就朝山下走去。
“喂!”黑眼镜还想问他点什么,但张起灵头也不回,甚至对他的呼唤没有半点反应。
看着张起灵越来越小的背影,黑眼镜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忽然笑了起来。他低下头去,伸手拍了几下齐羽的脸,“老兄,你该不是全程装睡吧?”
齐羽并没有醒,那把黑金古刀就放在他的身上,纹丝不动。黑眼镜看了一会,他从未见过不死者的热像图可以变成这样,似乎所有的辐射都开始往内倒流了。
他沉默了一会,又拍了下齐羽的脸,“兄弟,你错过了一场好戏哇。”
这时候张起灵的影子已经看不到了,因为雪崩扬起的积雪也终于落尽,空气恢复了澄澈。
“对了,跟你说一件事,”他捡起枪,一边瞄着齐羽一边说道,“本来我觉得,张起灵是天下最无趣的人。但是因为你,他似乎变成了世上第二有趣的人了。”
五 齐羽 1
眼前有光掠过。
那是窗外的阳光与树影楼影交错形成的节奏,伴随列车的行进,化成一块块从我身上飞速逃走的光斑。
我当然无心欣赏,只觉得脑髓都快麻木了。深冬的空气吸入气管中,透着一种凌冽的冷。我就这样僵直地坐在并不舒服的床铺上,任由列车将我送往远方。
“尘埃落定”,这个词最初不知道究竟是用来形容什么的,但我此刻的心境,恰恰能用这个词来描述。所有纷繁复杂的过往终究是让时间这把火旺盛的燃料,在一切绚烂的火光消散后,剩下的不过是暗淡而冰冷的尘埃。
然后它们从空中落下,使得人心蒙尘,灵魂老去,对痛苦和悲伤的承受力也与日俱增。
有人称之为麻木,但我更愿意叫它“脱敏”,如果一个人太过敏感,那是注定无法在我的故事中存活下去的。
至于那些故事本身,似乎并不值得多说,虽然堪称曲折离奇,可除了眼前这个用于记录的本子,竟没有太多东西剩下来。
不过我也不能太随心所欲,眼下最需要的,还是对近来发生的事情做一次完整的梳理和总结。
自从尼泊尔雪山上的那次变故后,我开始逼迫自己去适应这副时睡时醒的躯体。过于漫长的休眠间隔养成了我记录的习惯,让我能在每次醒来后以最少时间迅速把握状况,投入工作。
幸好,这个习惯协助我顺利地度过了一个个冬夏。若不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变化太大,我在更早前就应该提笔的。
但尽管如此,我仍能感受到我的精力大不如前。如今的状况,已经无法判断黑金古刀还能帮我支持多久了,也许在不远的将来,我的身体就会彻底报废。
所以我更需要抓紧时间。
现在,我坐在行进的列车上,写下了这一段话,从头开始记叙一切,而接下来,就是计划实行的时刻。身体不时传来隐痛,但是这种程度还可以忍受——不,确切地说,比起失败,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忍受的。
我想保护我身边每一个人,不想令他们受到伤害。但每一次都事与愿违,我的错与我的罪,只是这一点的疼痛根本不足以偿还。
可是还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每次我认为我可以放弃了,总有人在泥泞中拉我一把。他们就算不在了,却还是用尽最后的力量支持着我,我从不是孤身一人。
然而这条路实在是太长太长了……有些人归来,有些人离去。也许每个人的人生,都像这辆疾驰的列车,一路总能遭逢不同的际遇,可只有一点是恒定不变的——它的方向,注定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同伴终会分开,相聚总会分离,剩下的总是我,带着那一份期望上路。
这么一想我才发现,原来我此刻的心境居然和那时一模一样……
我停下笔,想起自己从雪山归还后的第一次醒来。其实从那时起,我的决心就已经奠定了。
多少次,我被亲爱的人所救赎,那么现在,该轮到我了。
这是纯真年代的结束,也是我与天真无邪的自己,最后的告别。
“瞳孔收缩,有反应了。”
我眯起双眼,转着眼珠避开手电的光线,但避不开四肢传来了一阵阵的酥麻。最后我转过头去,看到舅公和黑眼镜的脸。
黑眼镜打了个响指,“我就说这货管用,你看他的脸色,就知道简直欲仙欲死。”
他的话换来的是舅公嗤之以鼻的回复,“如果他能做出这样的表情我就省心了,大部分的肌肉还是僵直的,不然我叫你来作甚?你倒好,拉了这么个货色来就算交差。”
说这话的时候,舅公还在盯着各种仪器进行读数。我的视角看不到仪器的正面,于是就回过头,朝我的下半身看去,“能给我解释下怎么回事么?”
黑眼镜拍了拍托着我身体不停震荡的奇怪机器,笑道:“舒服吧?这个按摩椅我好不容易才走私进来的,德国精工,一流享受。”
“不怎么好,这东西晃得我快尿失禁了。开关在哪,快点关掉它。”
“应该不会吧?”黑眼镜弯腰看了一会,重新站直身子,“尿管还好好的啊。你忍着点嘛,虽然说这个最高功率力道是猛了一点,但也是为了你好,这样你的身体复健会更快。身体需要一把椅子,灵魂需要一个姿态。”
“如果你说的姿态就是躺在这遛鸟,那叫变态,我想你比我更适合。而且这玩意为什么也在这儿?”我握了握手指,感觉没什么力道,于是改用下巴向搁在我腰间的小桌上的黑金古刀点了点,“我在想我是不是进了敬事房,就差胯下这一刀了?”
黑眼镜笑得很大声,“医生,我觉得他已经好了,你看他都能说笑话来逗我们。”
“好不好由我来判断,你觉得这个对话速度算正常吗?继续说,不要停。”
“这不公平,我的工钱只是按摩费,不包含说相声啊。”
“算了,我来。”舅公冷哼一声,接着我听到啪啪几下按按钮的声响,过了一会按摩椅的频率就明显下降了。
我的眼皮再次被撑开,手电的光直接射到瞳孔里,让我难受得想要落泪。舅公一边照一边问我,“你先回答我,一百减七是多少?”
“回答这个有什么意义?”
“意义由我来判断。我再问一次,一百减七是多少?”
“九十三吧。”
“再减七呢?”
“八十六。”
“太慢了,你还需要更多的复健。”
“我觉得我反应并不慢。”
“那是因为你对时间失去了感觉,这道题你用了二十六秒来回答。”
“不可能,顶多就是两秒……”我恍然又回味了一遍,接着马上意识到我最需要问的是另一个问题,“对了,今年是几几年?”
听了我的问题,他们两个人竟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下。
五 齐羽 2
黑眼镜看向舅公,“该告诉他么?”
“认清自我也是必要的学习。何况以后他得多次经历这样的休眠周期,他得学会接受。”
不祥的预感。我皱起眉头问:“什么休眠周期?”
“没什么,只不过一睡就会睡过一次亚运会罢了。”黑眼镜朝我摊了摊手,“欢迎来到九十年代,你还来得及上北京看看开幕式。”
之后的数天,我从各人的讲述中渐渐拼凑出了在尼泊尔发生的事,以及自己回杭州的经过,才知道一切都是黑眼镜的功劳。在泗州与我们分开后,他就成功混进了裘德考的公司,甚至骗过张海客的耳目,干倒原本的机师成功掉包。那一天如果不是他开着飞机故意拉偏了准头,恐怕我和闷油瓶已经脑袋开花见阎王去了。
黑眼镜说他很惊讶我对于自己的遭遇竟然没表现出多少惊奇,他当然不知道,这不是我第一次在危难关头获救,也不是最接近奇迹的一次。
“前走三后走四”,是我爷爷那辈人信奉终生的信条,正是这一份小心谨慎,才让他们成为经历风雨创建老九门的当家。几乎在我醒来没多久,我就已经察觉到,我能活着回到这里,肯定是因为我爷爷周密的安排。我后悔于自己的疏忽,若不是我莽撞冲动,也不至于让他为我如此操心。
至于闷油瓶,自然是去了长白山。虽然黑眼镜没有说到他的去向,但是这个世界能安好无恙地迎接我的醒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就这样又一次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若不是他留下的那柄黑金古刀,我甚至有点怀疑从泗州到尼泊尔和他在一起的遭遇,是否又是一场幻梦。最奇怪的是,他把刀留给我,倒把我怀中的那块黑金带走了。
“为什么?他有什么用意?”
“这把刀救了你。”黑眼镜伸手弹了弹刀锋,发出一声悠长的振动,“也许是黑金和陨玉相克吧?哑巴临走之前,让我一定要把刀放在你身边,结果这几年下来,你身体的尸化率下降了。按这个速度计算,每隔一个周期,你的尸化率就能下降一个级别。”
“是吗。”我努力消化着他的话。这么说来,张家满世界搜寻黑金就有了解释,他们是用这个来抑制尸化的,“真他娘的操蛋,那他自己怎么办?”
“别问我啊,”黑眼镜耸了耸肩,“我不过是个苦力,想知道的话你当面跟他说吧。”
我迟疑了一瞬,伸出双手抓在刀身上,但无力的手指还不能将它完全抬起来。这份赠礼的分量,比我想象中还要沉重。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是不是该到长白山的深渊跳下去陪他,但下一秒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我确实说过我要替他去,但后面的变故已经容不得我们选择了。他填上了长白山的位置,只留下了临行前给我的嘱托,如果我再浪费他的心血,那才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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