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女装大汉就要亡了!
“我即便是不当官,也绝对不会做于心有愧的事,”曹操胸膛剧烈起伏,扬起手发泄似的拍打在墙壁上,那墙壁瞬间就凹下去了一个巨坑,他如同困兽,发出了来自灵魂的嘶吼与质问:“我就不信全朝堂都是那些违背良心,背叛陛下与大汉的臣子,难道所有人都欺上瞒下吗?难道不跟着贪污受贿,就要受到打压,被当作异类排挤,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曹嵩摇了摇头:“你还太年轻,如今人人为了自保而做万全之策,既然迎合时局贪墨一部分能令众人安心,能更轻松一些,又为什么要去做逆水行舟的那个,你以为谁都与桥玄那又臭又硬的石头一样,刀枪不入吗?清白正直的官员都没有好下场,看看当初被窦武利用的陈蕃,再看看你那缠绵病榻的先生李膺、桥玄。”
“万全之策就是搜刮民脂民膏,建立私宅仓库,堆积财宝珍玩,贪墨国库粮饷,帮着宦官打压同僚?”曹操讽刺道:“恕我不能苟同父亲的做法。做官,要的是良心,做官不治世,不为国,就因大势所趋而违背良心去做于国有害的事,那不是官老爷,而是被利欲熏心控制的怪物。”
曹嵩反问曹操:“一件衣服破了个洞,缝缝补补也就能用了,若是这件衣服到处都是破烂洞,该如何来修补?我是没那么大的能耐,补不了,你行你来。连桥玄在利用你都看不出来,你这些年的为官之道,看来也只是学习了一些粗浅的皮毛,脑子都被那些古板的圣人之言给洗成了傻子!”
曹操觉得难以与父亲沟通,可他又不可能真的对自己父亲痛下杀手,也无法做到大义灭亲去揭发此事。
来自现实的沉痛一击将曹操从热血上头的状态下给砸得痛彻心扉,寒冷刺骨,他离开家中,发现这诺大的洛阳竟无处可去。
青楼楚馆歌舞升平,他听见那些世俗之音只觉得厌烦不已,也不想去附近的客栈,更加不想回皇宫。父亲贪污得可是国库,其中关系到多少人未可知,国库是大汉王朝的钱袋子,也是帝王的钱袋子,他只觉得对不起刘宏全心的信任,也对不起这么些年来真心相交的朋友。
兜兜转转,曹操来到了太学门口,一眼望去,还能见到最高的那一座屋子,哪里是他曾经待得最久的地方——藏书阁。
曹操忽然很想去看一看太学,走到入口处,守门人却呵斥住了他,想要进入太学,需要学生或教员的名牌,否则无论是哪一位高官,除了帝王,其他人都不能进入。
曹操无法,又来到了那座能够看到太学全貌的岳阳楼。
他听见了有人在唤他,回头一见,那清隽秀雅、身姿瘦长的少年人,不正是多年未见的小彧弟弟?
曹操恍然道:“四年未见,小彧都长得和我一样高了。”
荀彧走进,个头恰好比曹操高出了一小截。
“阿瞒为何在这个时间来洛阳楼?”荀彧看看天色都有些黑了,不解问他:“你家距离这儿可有一段距离,宫门也不在这个方向。”
曹操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哪儿都不想去,只想找个地方喝点酒。”
人说一醉解千愁,也许喝醉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在冰与火之中煎熬?
曹操进入洛阳楼,点了一间能够看到太学全貌的雅间,又叫上了十坛美酒。
荀彧有些担心,他犹豫了下,紧跟着曹操的步伐往雅间走来。
“阿瞒,发生什么事了?”他关心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想喝酒了,”曹操无精打采,去开了一坛酒,倒上一碗,牛饮一般喝下。
“还有,我改名了,现在不叫阿瞒,你可以叫我的字,孟德。”曹操又道,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连跟了我二十年的名字都弄丢了,我也真是没用。”
荀彧更加确定,他是遇上什么不如意的事了。
要劝酒是劝不住的,只能看着,防止出事,他想了想,等孟德真喝醉了,就让小二将剩下的酒都换成清水,随便他灌多少。
曹操喝着喝着,脸颊上浮现出了一抹红晕,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了自己在九江跟随卢植惩治豪强,惩恶扬善的事,越说越怀念,眼眶红得像兔子,委屈地落眼泪。
荀彧才从他颠三倒四的话语中大约知道了他这么些年的经历,各地的混乱局势由来已久,想要真正肃清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甚至可以猜测到等孟德与卢植走后,豪强地主再次兴起的画面。
曹操絮絮叨叨:“最底下的穷苦人投诉无门,当官的欺上瞒下,顶头的贪污受贿,而我,就像个窝囊废,只能当个哑巴,不能说真话,一说真话,代价比说假话更大。我现在还能怎么办?他们在逼我,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自己的行为究竟会产生多大的影响。我还责怪陛下疲懒于朝政,却忘了有那么一群掩盖事实,私心保己的官员在误导他,欺瞒他。”
荀彧轻叹一声:“孟德,你喝醉了。”
唯恐曹操说出一些不该说的消息被人所听见,荀彧将剩余的六坛酒抱出了雅间,招来小二收拾了,又换上清水倒给曹操。
曹操接过,发泄似的猛灌:“各地灾难深重,大汉沉疴在身,希望到底在哪里?我原以为等我这一届学子长大成人投身朝堂,能辅佐陛下为民谋求福祉,现在我只看到天下万民的哀嚎,自己在任上千幸万苦的做事只能富方寸土地,还要迎合上级,被人勒索献宝,若非是我也洛阳有人,那刺史就差问卢植抢钱了。这就是官场吗?没有党羽维护,是不是那些一心只为民做官的人都被逼得活不下去了?”
曹操询问荀彧,满是困惑不解,他看不到前路的方向,甚至感到迷茫。
“民间的财富聚集到了少部分人的手中,富有的更富有,有权的更有权,穷的越穷,饿死的越来越多,整个洛阳看似富饶而歌舞升平,却像是水中之月,稍有雨滴就会破碎不堪,我到底给怎么做,真的要顺着父亲的意思,做个明哲保身的哑巴?”
他做不到大义灭亲,那是他父亲啊!
曹操痛哭出声,一把拉过荀彧的袖子,呜呜泪洒,很快就将荀彧干净风雅又包含薰香味道的衣袖给染湿了。
“若再不改变,天下早晚会乱的,就像是荥阳暴民们那样为了生存而战,到时候洛阳怎么办,陛下该怎么办?”
荀彧抽不会袖子,只能无奈叹道:“那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天命?!不,我不信天命,我只信我自己,”曹操抹了眼泪,顺手又抹了一把鼻涕,后知后觉想到这是荀彧的袖子,泪汪汪道:“把你袖子弄脏了,不如小彧将袖子割下来给我带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荀彧:“……”
看来是真醉得不清。
体贴温柔如荀彧,抽不会袖子,只能将外衣脱下来给曹操当布来擦。
荀彧劝道:“知道的越多,越痛苦孤独,那是因为你正在像圣贤那样追逐本真,世间困苦无数,人难免会遭遇几遭,你在这条与众人不同的路上,道路不会平坦,若荆棘在前,即便一望无际,何不做好眼前力所能及之事,尽人事,听天命,又何尝不是用人事,与天斗?但求问心无愧,找回自我,保守初心即可。”
“若我问心有愧呢?”曹操一定要问出个答案,以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势头,硬拉着荀彧为他解答,他迷茫不解中透着委屈与难过,惹来荀彧也微微湿润了眼眶。
他能理解到他的痛苦,像是在冰火中煎熬,眼睁睁看着世事发展,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疯子,想要改变,又无能无力的。
曹操追问道:“若我有愧,我又该如何做,去消除这愧,我又如何做,能够令世事两全?”
荀彧轻声道:“鱼和熊掌不可皆得,若你心中有愧,就做那有愧之人吧,你能抱着愧疚之心去做的事,一定是你比自己还要重要。既已踏入官场,利益权衡之下做出的决定,难以两全,有的也不过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好的结果啊!”
曹操与荀彧聊到深夜,酒意上头,直接抱着酒坛睡了过去,还劳荀彧将他给抗到床榻上,为他盖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