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聂】纵横杀
火堆仍然在噼啪作响,适当的安静让人困顿和平静。
卫庄看见盖聂独自起身,举步至洞口,抬头仰望树冠掩映下的天幕。卫庄了解盖聂,他善奇门遁甲、善天象、善典籍,独独不善唇枪舌战,因此独行惯了。
所以他看了一会儿盖聂的背影,才开口问:“你看到了什么?”
盖聂望着天:“岁星入月,其野有逐相,与太白斗,其野有破军。”
卫庄闻言若有所思:“太公望的天官书所载,岁星入月,昭示国君失位,九鼎转移。昔日姜子牙观岁星有入月之象,而后才有牧野之战。你,是不是也把这些话告诉嬴政用于示警?”
盖聂沉默以对。
卫庄嗤笑。
一个多疑的帝王,对于身边直言进谏的人,恐怕并不会非常宽容。天降示警,对于一个手握天下的帝王来说,恐怕预示着另外一场疯狂的镇压。那么,盖聂离开嬴政是因为谏言失去君心、被帝王猜忌?
他起身,与盖聂并肩而立:“你曾经说过,你离开秦国是因为一个故人的嘱托。”
盖聂:“的确如此。”
卫庄皱起眉:“那么岁星入月之象,现于何时?”
盖聂低下头,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秦王二十四年。”
卫庄一怔,忽然闷闷地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良久,等他笑完了,忽然伸手拽过盖聂的衣襟,用力拖向自己。
盖聂被他捉得踉跄了两步,抬头看向对方。自从在桑海相遇之后,卫庄已经很久不曾如此暴力了。
“小庄。”
“师哥,这才是你叛出鬼谷的原因?你看到天降示警,想逆天而行,改变这世道?”
盖聂紧闭着嘴唇,不再开口。
这并不是他离开鬼谷唯一的原因,却也的确是因果之一。自古岁星先有逐月之象,而后蛀月,其国必有王侯被流放,其军必有兵乱,灾祸连年。无论哪个朝代,兴兵则百姓苦,国力更迭兵士埋骨他乡。国亡君去,天下大乱。
他,不忍心,才想逆天而行。
昔日所学,纵横之才,或可乱国,或可兴邦。无论结局如何,他,总要一试。
卫庄盯着盖聂沉默的脸,看他脸上死不悔改的神情,像极了记忆力他最痛恨的样子。无论多少年,他始终不能认可盖聂一意孤行的优柔寡断。盖聂大概也很清楚,即便当年他说出来,恐怕自己也不过嘲笑讽刺。
不,事实上在鬼谷修炼的那三年,盖聂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天道注定的诘问,就像他从来不曾认可鬼谷二取其一的门规一样。
卫庄收紧了手,他看见盖聂的眉毛渐渐隆起,却忍着并没有开口让他松开。
昨天盖聂砍倒的大树还在洞口,掩映中让外面看不见里面的火光和人影。
卫庄忽然就不想慢慢来了。
他手下陡然用力,把盖聂猛地向侧面的山洞石壁推过去。
盖聂的脚后跟磕在凹凸不平的地面石头上,一个踉跄没能稳住,肩背撞在洞壁之上,发出短促的哼声。
卫庄已经靠近压上去,将人抵在山洞的石壁上。
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盖聂皱着眉,他有内力护体,并不会受到真正的伤害,但这要被挟持的姿态让他并不舒适。
“小庄——”他并不喜欢这样,挣动了一下。
卫庄却用钳子一样的手捏住盖聂脖子,让他说不出更多扫兴的话来。
盖聂仍旧穿着秦国的剑袍,这种习惯让卫庄只需微微用力,就能褪下他上身的衣物,让堆叠的衣物堪堪挂着腰间。
火光照亮着两个人,与那日黑暗中的摸索完全不同。盖聂的臂膀腰身看起来很结实有力,上面还残留着头几天他刻意留下的痕迹。
某种认知让盖聂纵使说不出更多话,也知道他要尽力挣脱开来——奈何卫庄的力气,着实比他大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自我演义了师哥离开鬼谷的原因之一,除了不愿与师弟敌对,还有逆天而行的意思。
秦始皇帝二十四年,岁星与太白相会,始皇帝于十三年后驾崩,至秦二世,各地流寇群起,陈吴揭竿、刘项愤击,秦王朝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绝非虚构,也绝非杜撰。
这段时间,查阅形象资料,因为年代久远且言语晦涩,很难找到当时的史料,耽误了许久。今天的木星,古代叫岁星,因其十二年一周天,与天数相合,古有《岁星经》、《天文星占》成于春秋战国,至今失传,但在师哥的年代肯定有记载,后来只有《天官书》因为被司马迁记入《史记》所以流于后世。所以这里只能这样描写了。
我必须承认,这里提到武王伐商的年代,那天的天象已经考证,是:岁在鹑火,月中天驷,日子析木之津,辰在斗柄,星座天龜。历史上并没有直接说之前有岁星入月之象,这里我稍微yy了一下,特此说明。
第五十一章 野有死鹿
纵使一时大意被制,盖聂也在第一时间反手扣住卫庄脉门,并未轻易示弱。
卫庄却似毫不在乎自己被盖聂反制,他捏着盖聂的脖子把对方拉进半尺,再度狠狠撞上后面的石壁。
不对劲。
疼痛让盖聂清醒,他知道卫庄一贯简单直接,对人命毫不在乎,但绝不是一个喜欢残暴的人。
盖聂透过卫庄的脉门输入一线内力,体察卫庄此刻真气流转。同一时刻,借着微弱的火光,他好像看到卫庄的眼底涌现出似曾相识的红光。
是不是蚩尤之力在反扑。
不久之前,昆吾之地,蚩尤剑随着二人掉落深潭不知所终。在那之后,卫庄靠着意志反噬了蚩尤剑的力量。但这种上古的能量或者并不是完全被驯服,而只是蛰伏起来,伺机重新卷土重来。
“小庄——”盖聂咬着牙,艰涩地发出声音。
无论如何,要先让卫庄摆脱蚩尤之力的控制才行。
然而卫庄此刻并不能体会盖聂的用意。盖聂十年之前无视门规叛出鬼谷的举动,让他胜之不武,成了他三年鬼谷修行最难以释怀的污点。时间越久,酿成心魔。为此他曾经短暂和嬴政联手,追杀过这个师哥。如今,杀死盖聂的念头虽然已经淡去,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质疑盖聂那些愚蠢的想法。
这个时代,愚蠢的人,会死得很快。
卫庄并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愤怒,他知道蚩尤的力量妄图重新掌控自己,可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
卫庄制住盖聂的下盘,让他无从发力。
盖聂的身体弹了一下,又被压了回去。他扣住卫庄的手开始用力,单手的卫庄制不住盖聂,所以盖聂挣开了双手,以掌为剑,劈向卫庄左肩——他以为卫庄必然会躲,届时他便能拜托对方的钳制。相同的剑招不会打败盖聂两次——只要他有所准备,卫庄必定拿他无可奈何。
然而卫庄却似毫无察觉一般,没有丝毫退开的意思。
盖聂手刀毫无转圜余地劈在卫庄身上。卫庄硬生生受了盖聂那一掌,他咬着牙,咽下喉咙里涌起的腥气。
盖聂正要说话,忽然在卫庄手下用力的动作折磨得说不出话来。
他无意伤人,刚刚那一掌是情急之下出手。看见卫庄嘴角溢出血迹,显然已经受了伤,连忙撤去掌力。
“松开。”盖聂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没有弱点。
回应他的仍然是粗暴的动作。
盖聂狠下心,运气最后的力气劈向卫庄。
然而卫庄就像是没有知觉一样,生生承受住了盖聂勉强劈出的掌刀。
在盖聂犹豫的时候,卫庄扼住对方脖子的动作更加用力。
盖聂的呼吸一窒,他成手刀的掌,满满松开,垂了下来。
卫庄用手拭去嘴角溢出的血迹,他的表情显得狰狞:“师哥,这才刚开始。”
盖聂偏过头去。
卫庄真的有些动怒。他清楚这并非蚩尤的力量在驱使他,而是单纯出于对于到现在还固执己见不肯低头的人的愤怒。
……
时间过于漫长,火堆发出噼啪的声响,因为无人添加柴火,光线暗下来,热度也渐渐被寒冷取代。
盖聂觉得冷,纵使卫庄的手像是烙铁一样热,从他的身上一寸一寸碾过去,他也仍然觉得冷。
卫庄咬着对方的下颚的棱角,从下巴一直咬到嘴唇,用力得吮吸啃噬。他感觉盖聂在慢慢的回应他,为了逃避某种痛苦。
这仿佛是他们两个人宿命的写照——即相互伤害,却又彼此需要。
温暖和残酷,不需要任何嘲讽或者安抚,没有人能比他们更靠近对方。
就算是愤怒和疼痛,也吝啬得只属于彼此。
……
盖聂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力气,他缓缓用力,推开卫庄。
卫庄顺着对方的力道后退两步。
借着月光看过去,盖聂面色苍白,身上有隐隐约约血腥的味道。
卫庄的眸色暗沉,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愤怒已经发泄出去,他看见盖聂痛苦忍耐的表情,也并没有想象中看他失败的愉悦。
盖聂推开卫庄正好,低头沉默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衫,从地上拾起木剑,越过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的卫庄向洞口走去。
卫庄了解盖聂,知道他或许是个软弱懦弱的人,但绝不是没有原则。很多时候他的沉默,恰恰代表着单方面下定决心。
不知道为什么,卫庄忽然想起十年前那次谈话,盖聂用沉默结束了一切。再之后,他就离开了鬼谷,再也没有回去。
地上的鲨齿忽然锵锵作响。卫庄手指一屈,鲨齿与他心意相同,从地上被内力吸在流沙主人的掌心之中,然后划破暗夜,停留在盖聂颈间一寸之处。
卫庄并没有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你去哪里?”
盖聂将头微微偏了偏,远离鲨齿的剑锋,却仍然沉默以对。
卫庄的声音很低沉:“墨家和流沙的交易,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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