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聂】纵横杀
李斯根本不看他,他的语调一成不变:“臣日前在昔日六国书院走访,却发现因为陛下宽宏,这些儒生却不知感恩,不知师今而学古,反倒开私学,诋毁法度,是的我大秦法度入则心非,出则巷议,迷惑百姓——此为诋毁我大秦天威,大罪也。”他顿了一下,忽然一跪到底:“李斯虽出身儒家,今日,我却要冒死进谏皇上:过去天下大乱,各执一词,才有诸侯并起,以古论今,不过花言巧语耳。诸子百家,各执一词,相争不下,实为乱国之源,非国策也。”
此言一出,在坐皆惊。
李斯……是要与天下儒生、与师门儒家为敌了?
……
寂静过后,坐上的帝王缓缓动了,他手持青铜酒爵,看着爵中微黄的酒液晃动,慢慢说:“那,按照爱卿的意思,何为国策?”
李斯掷地有声道:“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
此言一出,满座皆哗然。
淳于越厉声大喝:“李斯,你居然要毁尽诸子百家著作!你、你居心何在?!陛下不可,陛下万万不可啊!”说到最后,已是老泪纵横,对着皇帝的御座不停磕头。
在场诸人无不震惊,除了淳于越御前哭喊之声,却无人敢再上前求情。
这一阵沉默,如此漫长。漫长到臣工士大夫们纷纷低头看着面前的青石宫砖,研究那花纹如何精美繁复,以前只顾着战战兢兢,还从来没有机会这么仔细地看过。
一直到上座的皇帝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才让众人偷偷地呼吸残喘。
皇帝笑过了,才慢慢道:“李斯,你不愧是朕之股肱、朕之爱臣。朕昼夜难寐,天下纷争不断,盖因昔日七国以各家学派为治国理念相互博弈,此消彼涨。百家不绝、争斗难消。就如同这昔日的天下,虽有周室,然诸侯强弱更替、争权夺地,眼中却毫无天威王权。”
众臣莫不敢言。
皇帝道:“既然异端著述让天下争斗不息,各执一词,才有诸侯并起天下大乱,朕,便替天做主!从今后,天下便只能有一种声音!只有我大秦的声音!朕的声音!”
……
淳于越哭昏在地,老泪纵横,还在大喊着:“陛下不可,这是数典忘祖啊!”
皇帝在珠帘之后用冷漠地声音说:“仆射殿前失仪,拉下去,罚奉一年,流放戍边。”
淳于越的凄惶哀嚎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臣工在私底下互相看了一眼,再想想被皇帝亲口赞为“朕之股肱”的帝国丞相,这一次异口同声高声唱到:“陛下圣明,我大秦万世基业必将永世长存!”
李斯也一同跪在地上,他心中默默言道:【老师,我儒家学术,便由弟子我来发扬光大。弟子能做的,必然能超越任何一个同门。便是您老人家今生不会再认我,然您若看得到,百年千年之后,必能体会弟子苦心。】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为骨,艺术为翼;
在历史中探寻或可发生的真实事件,我所欲也
我们来认真看李斯这个举动造成的结果:诸子百家除了儒家的著作基本都被没收了——对,注意是没收不是全部烧了。收取哪里了呢?收到政府机构里面了,民间没有,但是国家图书馆肯定还有——民间只留下了桑农医卜这样的使用性书籍。
这件事会带来的后果很简单:乱七八糟(百家争鸣)的局面终结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声音:儒家——或者说,是帝王筛选出来的忠君忠夫的儒家之道。
所以这个晚上的结论,让儒家的学术之国家的层面上,被正真的当作一种统治工具,发扬光大了。
到底是与诸子百家为敌,还是儒家天下,这就要仁者见仁了哦。
第五十章 太岁入月
帝国的皇帝拥有以一人定天下一人治天下的霸道。
隔两日,丞相李斯便开始了自咸阳往外的缴书行动。民间藏书,除开医卜筮及桑种农书皆不可私藏,三十日之后若有不去着,皆以黥刑,发配筑城修陵。
民间若有儒生欲学,只能以朝廷所设官衙下的吏者为师。这样,只要朝廷控制了官吏手中的藏书,民间百姓欲学时,就只能修学帝国希望他们学习的学说。
咸阳城外,相国乘坐的油蓬马车正在等待着出城,忽然有小吏来报:“大人,赵高大人入城了。认出了大人的车架,上前问候。”
李斯正歪在马车的一对竹简上看书,闻言端坐起来:“哦?赵大人回咸阳了,此刻可在外面?还不请进?”
车外赵高的声音传来:“相国大人不必如此,赵高一身风尘,还赶着复命,便不上车了。只是看着相国的车架在这里等着出城,便想着上前问候一声。”
李斯撩起马车的帘子,看见赵高果真是长途奔波而来,面色略显憔悴,便道:“赵大人有心了,公事繁忙,也该保重身体才是。”
赵高轻轻一笑:“罗网还好。”
李斯暗忖:罗网无事,那就是影密卫有什么变故了?他深知帝王猜忌,不喜臣下过从慎密,便没有接话:“既如此,赵大人快快复命吧,想必陛下正等着大人。”
赵高趁着拱手行礼的时机,忽然凑近李斯低声道:“东郡的局已布下,除了诸子百家,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斩获。”
李斯面色不变,微笑道:“那,便恭祝赵大人万事顺遂了。”
赵高也微笑:“如此,大人一路小心。”
丞相的马车出城,赵高转头往咸阳宫而去。手下的小吏上前问道:“大人,相国对大人主动示好仍然防备。”
赵高轻声笑笑:“如果他太过轻信,我反倒不敢示好于他。这,便是与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
那小吏迟疑道:“影密卫想必也会上报陛下。”
赵高却道:“影密卫已经站在大公子一边,一旦一个本应终于帝王一人的组织有了倾向,便是皇上对他们信任的终点。”
那小吏露出一脸钦佩:“还是大人运筹帷幄。”
赵高望着天:“你错了,在帝王信任这件事上,罗网与影密卫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春日祭一事之后,皇帝对于罗网的信任亦不如前。
所以,帝国的丞相的态度至关重要。
长公子扶苏不喜丞相,此时众人皆知。
这,便是他对李斯示好的缘由。
东郡之地,高渐离大铁锤与农家高手陷入苦战之中。
纵横二人自探望追风箭之后,两人回到先前露宿过的山洞之中暂作歇息。
对于去蚩尤堂是晓之以理,或是压之以兵刃,逍遥子或是龙且似乎都以纵横二人马首是瞻。盖聂的性格一贯隐忍,非到万不得已不肯轻易出手;然而卫庄正好相反,能动手的时候,一般很少和对手讲道理。
所以二人默契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说其他。
卫庄看着盖聂生火,若有所思:“惊鲵继续潜伏在农家,是为了荧惑之石。”
盖聂看着火苗慢慢升起,面上倒映出温暖的橙色:“按照韩信的说法,朱家得到荧惑之石已经启程前往炎帝六贤冢,准备接受六大长老的任命。”
卫庄冷笑起来:“这个人,很有趣,似乎有很多情报。”
盖聂:“农家遍布天下,消息广阔。不过就一个人而言,他的确不简单。”
卫庄:“消息有两种,一个是真的,一种是别人想让你知道的。”
盖聂看向卫庄沉思皱眉的侧脸:“你,认为是后者。”他说的是肯定,而非疑问。
卫庄看向他:“你在怀疑什么?”
盖聂回过头:“从一开始,我就在怀疑帝国押送荧惑之石的目的,似乎并不单纯。照理说,荧惑降落在东郡,是为不祥之兆。以我对帝王的了解,他会将荧惑降落之地的所有知情人全部灭口,更不会将这样的凶兆千里迢迢劳师动众运回咸阳。”
钟离昧的遭遇验证了盖聂的话,卫庄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道:“我们之前认为这是为了挑起农家的纷争,消弱帝国公子与昌平君的势力。”
盖聂颔首:“不错,确实如此。但,如果帝国的意图不仅于此呢?”
卫庄太了解盖聂,他立即明白了盖聂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嬴政借着荧惑之石的名义,让帝国的军队往咸阳押运另外一件东西?”
盖聂垂着头:“一件对他而言,必然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卫庄沉眉凝目,盖聂在嬴政身边呆了近十年,对于嬴政必然十分了解。如果是这样说,那么罗网和影密卫的同时出手,或许不仅仅限于内斗?
他们中间的某个组织或者某个人,说不定肩负着嬴政单独赋予的某个密令。
卫庄看向洞穴外黑漆漆的天幕:“这世上的人,贫贱之时渴望财富,拥有财富之后便醉心权势,而当权势加身却又还不满足,渴望长久地坐拥权势财富。他们,似乎从来不知道满足。”
他的目光又转向火,看着橙光跳跃。
很久,盖聂才缓缓说出:“看起来的确如此。”
卫庄侧过头,看向盖聂的方向,正好看见盖聂也做着同样的动作。
卫庄咧着嘴角:“你猜,他会怎样?”
盖聂几乎没有迟疑地说:“他,会死。”
卫庄微不可闻地笑了一下:“我却觉得,在死之前,他会更加疯狂。”
盖聂没有再接话,应该是在某种程度上认同了卫庄的说法。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帝国的做法确让他无法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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