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死亡
人们总有一些难以启齿的秘密,无论是玩家还是NPC。影视文学作品中存在太多前车之鉴,知道的多了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更何况……
夏泽兴蜷缩在床铺的一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笨拙而小心翼翼地,用三短一长的方法一点点调节着自己的呼吸。
更何况,在几个小时前的副本里,身为NPC的董天天刚把他掐死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说了谎,那些走廊里的NPC并非是什么看不清脸的怪物。他都能看见的,从董天天到程明雀,从安祈到不远处的印桐,他都能看见。
所以他才会害怕,会跑,会像个遇到虫子的小屁孩一样声嘶力竭地尖叫。
会被掐死在落满夕阳的走廊里。
夏泽兴抱着被子,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自己冷到几乎要抽筋的双脚。
他还在发抖。
他其实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规则这种东西大同小异,恐怖游戏就这么几种玩法,根据剧情按部就班怎么也能打出个BE的结局。可明白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恐惧和喜欢并行为人类两种与生俱来的情绪,从来无法从根源上抹去。
也许可以抹,前几年不是还有科学家建议开发情绪抑制剂吗?也不知道科研进行的怎么样了。
他苦中作乐地想了一下,调整着盘在被子里的腿,看向对面始终保持沉默的董天天。
他的室友眉峰紧皱着,右手无意识地摩擦着手绢的边缘,抬头看了他一眼,长长地吁了口气。
“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董天天有些头疼地揉着太阳穴,“这姑娘当年是喜欢小印先生的,怎么个喜欢法不太好说,反正态度失踪走得霸道总裁那一套——就我罩着你我惯着你,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否则我就要发火。”
“挺独裁的。小印先生说她一开始不这样,谁知道怎么的就给长歪了。后来安祈转学过来——你也看到安祈和小印先生那股腻乎劲。恋爱中的人雷达都可灵了,安祈刚到没一周,谭笑那姑娘就有意见了。”
“小印先生他俩当初还没这么黏糊,周围的人都说谭笑想多了,但人家姑娘固执啊,紧赶慢赶着当着安祈的面就跟小印先生告白了。”
夏泽兴咽了口唾沫,心想这可真是烂俗的修罗场,嘴上却没敢说,只是干巴巴地冒出来一句:“那小印先生——印桐怎么说?”
“答应了。”
“答应了?!”
兴许是夏泽兴从破锣嗓子里挤出的惊叹有些吓人,董天天翻了个白眼,又确认了一遍:“对,答应了。”
“谭笑这姑娘身体一直都不大好,那段时间基本是轮椅来轮椅去的,那天不知怎么就走着来学校了。”
“我记得当时好像还在下雨,她就那么湿漉漉地杵在走廊里,小姑娘的头发都长,脑袋倚低黑漆漆的一大片,看得人心里都瘆得慌。”
“小印先生当时还没跟安祈好上,他俩好没好我还是知道的。他跟谭笑的关系一直都奇怪的很,我是搞不清楚,他答应大概也是有自己的顾虑,”董天天往后坐了坐,干脆整个人靠在了墙边上,摆出一副闭目养神的姿势,“就当他有自己的顾虑吧,不然哪能说得通啊,他跟谭笑那关系说是妈妈养儿子我都信,谈恋爱?扯淡呢吧。”
“而且事情怪就怪在这了,谭笑刚跟小印先生好上,转眼就跳楼了。”
夏泽兴瞪大了眼睛:“跳,跳楼了?”
“嗯,就你刚才那副本的教学楼上,”董天天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听说是三更半夜拉了安祈当观众,唰地一下就砸在楼下花坛里了。”
……
“就跟Christie的死法一样。”
安祈低着头坐在床边上,一边摩擦着手里的日记本一边给印桐讲故事,纤长的睫羽轻颤着掩去了瞳孔的神色,脸上平静得就像在读课文一样。
印桐拽了把手边的被子,将床边端坐的小少年一块拢了进来,俩人裹得像个连体粽子,就露了个脑袋在外面。
安祈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双眸子湿漉漉的满是茫然,等压在日记本上的手贴上了一个温软的小肚子,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
“你别闹我……”他这话说得已经有几分委屈了,眼睛却还是舍不得离开印桐那双澄澈的眸子,一对烟灰色的招子里透着些贪婪的喜欢,整个人将“言不由衷”执行了彻底。
印桐瞧着好玩,眯着眼睛笑起来,顺便捂着他的手背在自己肚子上暖了暖。他说:“我没闹你,我这不是怕你冻着了。你别停啊,我听故事呢,继续讲。”
安祈抿了下唇,睫羽快速地颤了几下,唇瓣紧抿着找了不少拒绝的说辞,最后还是挪开视线,脸颊红红地看回了日记本。
“我其实也说不清楚,”他皱着眉,缓慢地组织着语言,“Christie和谭笑其实长得一点都不像。谭笑是那种平平无奇的小姑娘,大街上一抓一大把,今天见了明天就会忘,甚至有时候都想不起见过这么一个人。Christie就不一样,她长得很漂亮。”
“也不能说漂亮,应该说她的面容很精致,五官很标准,很符合美学。”
印桐想了一下:“就像个人型机器?”
安祈皱眉摇了下头:“不一样,这么细想的话,当初的Christie和后来将你从废都带出来的那位也不一样。我说不太清,就像是……”
“人和机器的差别,”印桐垂眸笑了一下,“就像是一个死人,和一具人型机器的差别。”
安祈没说话。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就像无法理解印桐这句话的意思,目光空洞得甚至失去了焦距,仿佛被什么人控制了身体。可这不过是短短的一瞬,甚至不到一秒的时间,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皱着眉,像片刻之前一样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我……不太明白,”他摇着头,疑惑地看向印桐,“‘死人’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印桐垂眸别开视线,将他的手放回日记本上,缩在被窝里打了个哈欠,“按照陈先生今天那套说辞,人类的灵魂其实是一种可以打散的灵魂粒子,现代科学甚至能做到把灵魂从身体里取出来再塞回去,那么复活一个已经死掉的人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Christie’这个人应该早就已经死了,出现在我们面前的‘Christie’其实是谭笑。按照你日记里的说法,这个寄宿在‘Christie’身体里的谭笑其实不怎么稳定,所以才会出现‘反应不上来,就被人推下楼’的惨状。”
“再结合现实中的‘Christie’来看,原本的‘身体’应该是不能用的,不然她也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人形素体作为灵魂载体。”
印桐偏头看向安祈,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虽然还有一些解释不清的事情,不过这样就可以解释你为什么会觉得‘Christie和谭笑是一个人’了。”
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董天天会觉得Christie没有死。
不对。
印桐的思维突然戛然而止,他看着安祈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突然产生了一个极端诡异的想法。
倘若Christie就是谭笑,倘若她打从一开始就建立了复活的念头,那么当初在天台上,她到底为什么要自杀?
……
“我觉得……好奇怪啊,”夏泽兴团着被子往墙根缩了缩,“按照你的说法,谭笑这姑娘占有欲和行动力都应该挺强的,她都为了扳倒潜在情敌告白了,还一举成功了,她做什么自杀啊,告白姿势不对,想重来一遍?”
“还是说,她就是……”夏泽兴抽了抽嘴角,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就是想吓安祈一下?”
董天天耸了下肩:“不知道,当初小印先生和我们开会前猜测的理由是:这姑娘大概觉得自己活不长了,临死之前想吓唬安祈一下,我觉得这想法听上去就挺幼稚的,但也没其他理由能解释。”
夏泽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觉得说不通,真的,你仔细想想,以你们口中的谭笑的性格,怎么看都是要和情敌苟到最后一刻的那种人,死也要当着情敌的面死在恋人怀里的,她为什么要跳楼啊,脑子出bug了吗?”
董天天“啧”了一声,他说:“你别跟我嚷嚷,你跟我嚷嚷有什么用,照你的说法,谭笑那丫头在这破学校里待了11年,11年什么概念?比我的3倍时间都要长。”
“她对这所学校有多熟?她知道多少事情?我现在意识到她死的不对劲有什么用?她都已经死了快四年了,我们当初”
董天天的声音蓦地被掐掉了尾音,就像个播放到中途就跳带了的录音机,只剩下呼吸声在宿舍里空转。
夏泽兴疑惑地抬起头,就看见自己的室友像个被定格的任务蜡像一样僵在对面的床铺上。他的嘴还微张着,薄唇轻颤,整个人定格在一种震惊的情绪里,然后突然像被掐住了呼吸般满头冷汗。
“我们当初,”他不自觉地重复着,视线僵硬地挪到夏泽兴脸上,“我们当初,明明把所有和谭笑有关的东西都烧了。”
“那些照片,你到底是从哪看见的?”
作者有话说
……好像今天才是中秋节?
……好吧都放假了就不要在乎那么多啦
放假快乐宝贝们
第130章 雀
“喂?”
悄无声息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道模糊的问候,带着数据传输时特有的电流音,宛若一个不请自来的游魂,震得董天天心脏一颤差点当场升天。
他保持着受到惊吓的姿势倒抽了一口凉气,猛地扭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视线尚未凝聚到漂浮在半空中的游戏面板上,就听到隔壁床上的夏泽兴爆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尖叫。
夏泽兴的嗓子还没好,这一嗓子叫得简直悲惨又凄厉,其中饱含的恐惧之情不光把董天天吓到了,还把通话对面的人吓得半晌都没冒出第二个音。
属于游戏控制面板中的聊天窗口正漂浮在半空中,标注着印桐头像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音波符号,旁边还备注着“组队中”的字样,此刻正处在团队通话的状态下。
夏泽兴一边狂吼乱叫着,一边蹭蹭蹭地向后退了两步,顶着一头粉毛吓得满脸菜色,就差没将“惊慌失措”直接写在脸上。
“这这这什么东西?”他扭头看向董天天,指着半空中的光屏声嘶力竭地喊叫着,“移动终端吗????”
“……”
董天天本来还有几分惧意,一转头瞧见他这副滑稽的表演,不知怎么的竟一瞬间心如止水,蓦地就收回了自己恍惚的情绪。
他面无表情地向床边挪了挪,伸脚划拉着勾出了床底下的鞋,随口回了句:“游戏道具,”表情冷漠得就像下一秒就会附送一个硕大的白眼。
“你是没打过游戏还是怎么的?能不能冷静点。”
我过副本的时候也没见这东西弹出来啊,我还以为这游戏里没控制面板呢……
夏泽兴在脑海里吐槽了三个回合,话是不敢说的,只敢瘪着嘴委屈巴巴地“哦”上一声,耷拉着脑袋装出一副听话懂事的模样。
董天天最见不得他这幅德行,一个一米八几的嘻哈少年非把自己缩得像个仓鼠。瞧见董天天踩着鞋准备出门,又跟在后面问了句:“你去哪?”
“去对门。”
“去对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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