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死亡
印桐倾着身体,手肘压着茶几,整个人几乎半趴在青年面前的桌子上。涉世未深的青年几乎瞬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乱了节拍,它“扑通扑通”挤作一团,就像空路上的悬浮车一不小心遭遇了集体追尾。
他听到对方说了什么,依稀辨别出“好奇”和“想知道”的字眼。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点头,却又害怕自己莽撞无理,只好艰难地平复着呼吸,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微弱的气音。
“好。”
你说什么都好。
第7章 .安祈
印桐几乎要产生负罪感了。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欺骗了什么年幼无知的好少年,尽管对方站起来几乎高了他半个头。端坐在对面沙发上的青年有着一双纯洁如鹿的眼睛,就着雨水的滋润还湿漉漉的,忽闪一下就震得他心脏慢半拍,怎么看都像是涉世未深的小朋友。
他是白塔的人吧?是白塔的人吧。
Christie的经纪人陈彦——陈先生曾跟他讲过白塔的事例,他说那是整个国家的监狱,专门关押那些被查出有“犯罪基因”的孩子,从小开始进行校正培训。
白塔里的孩子都“雅正”,或者说他们从来没“学习”过“粗鲁”是什么东西。他们是高端教育下批量生产的“乖孩子”,就像是此刻坐在印桐对面的青年,从头到脚都笼着一层乖巧。
他看上去有二十来岁,却总给人一种五六岁的富家小少爷的错觉。
印桐保持着微笑,在听到对方那声艰难的“好”后,差点五体投地。
他想着这孩子怎么装得如此委曲求全,仿佛我是什么逼良为娼的老大爷。他这幅可怜兮兮的小表情可比Christie真实多了,我真应该打个电话,让小姑娘过来取取经。
可想是这么想,印桐还真没叫Christie围观的打算。他保持着良民的笑容捏着吸管晃了晃,看着对面沙发上青年的眼睛,笑着问:“你叫什么?”
完了,更像诱拐犯了。
印桐说完就一阵头疼,可还没等他想到补救的方法,对面沙发上的“好孩子”就已经从善如流地开始了自我介绍。
他绷直了腰背,端坐着仿若回答问题的小学生:“我叫安祈,中央城人,今年21岁,家住在中央城区31号,家里有三口人,父亲”
“停停停停停,”印桐打断了他,“我不是在调查户口。”
安祈眨了下眼睛,像是在思考着他的话。印桐对他那双湿漉漉的灰眸实在没有抵抗力,扶着额头刚叹了口气,就见这孩子已经低下头,就这他手里的吸管,裹了一口奶咽下去。
他咬着管口,甚至还抬头看着印桐,笑着眨了下眼睛。
印桐挑了下眉,伸手将吸管从他嘴里拽出来,开口正欲说些什么,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刚才那番动作实在不够妥当,吸管口的那些奶水全溅在了安祈唇上,红底白汁配上青年那副委屈的表情,怎么看都有些扎眼。
印小老板简直为自己龌龊的思想汗颜。他瞧着安祈伸出舌头舔了唇边那些乳白色的残余物,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别开视线,他已经猜不出这孩子到底是真无知还是假纯洁,索性清了清嗓子,别开视线。
他觉得自己脑子有点蒙,想了半晌,才记起自己一开始的企图。
说到底,他只不过是好奇而已。
主观上他觉得这小子可能是白塔的逃犯,估计也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客观上他想多了解一下外在情况,光凭借端网得来的知识太过片面,他等个十年八载,都不一定能找齐自己的记忆碎片。
我还是挺想恢复记忆的。印桐想,至少要搞清楚那个总是死人的教室是个什么情况。
印桐瞟了眼对面终于清理好自己的安祈,思忖了一下,提出了一个在他看来十分冒犯的问题。
“你为什么穿成这样?”他垂了眸子,用视线扫视着安祈裹在毛毯下的束缚装,“嗯,裹成这样。”
安祈思考了一下,他看上去像是不太在意这个问题的失礼,随意回答道:“因为不安全。”
“不安全?”
“外在环境,我的意思是,我对电子光粒过敏,所以不能碰。”
“类似于移动终端这种?”印桐点开手腕上的终端,将光屏显示在安祈面前。
“对,”安祈点了下头,“我没有终端。”
“那可真是太不方便。”
安祈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用那双烟灰色的眸子注视着印桐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无端漫开几分微弱的笑意,就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说:“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如果不能用光屏,我可以用别的方式联络你。”
“我可以写信。”
……
“……桐桐。”
“桐桐。”
印桐的意识骤然回溯,他恍惚地眨了下眼睛,看清了手里溢出玻璃杯的牛奶。
他正站在自家的甜品屋里。
半个小时前他送走了Christie,推开店门时看到了吧台前的安祈。他坐在Christie刚坐过的地方,双手背后腰背笔直,身上的束缚装被单薄的毛衣覆盖,只留下了领口和手腕上的些许异样。
他点了一杯牛奶,似乎初次见面时喝过之后,他就再也无法割舍掉这个味道了。
印桐回到吧台后,低头点开了奶壶的开关。
他一直在发呆,以至于奶水漫过杯沿的时候都没有回神。吧台对面的安祈忍不住叫着他的名字,一遍一遍渐次加重,直到他忍不住站起来,才勉强吸引了印桐的注意力。
“桐桐,手。”他看着印桐被烫红的手指,捆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挣了一下。束缚带里的针剂瞬间刺进他的手腕,爆炸般的疼痛从血管里窜进他的大脑,一瞬间炸得他头晕目眩。
然而他没有动,依旧挺直了腰背站在吧台对面,关切地看着神情恍惚的印桐。
“桐桐,桐桐你看看我。”
印桐循着声音抬头。他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意识,而后被手中的杯子烫得一抖,失手打碎了溢出牛奶的玻璃杯。
他听到有人轻声劝诱着:“你点开水龙头,把手冲一下。”直到手指被冰冷的水流冲得打了个哆嗦,才算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抿了下唇,条件反射地道了歉。
“对不起。”
吧台对面,安祈像是放心般叹了口气。
“疼得厉害吗?”他问,“先关门吧,我送你去医院。”
安祈这话说得没问题。
按道理说烫伤只要涂点药就行,然而新纪元后律法严苛,平民百姓根本买不到药,有事自己根本解决不了,只能上医院挂号。印桐看了他半晌,在安祈担忧的目光中蓦地笑出声,他说:“算了算了,你这模样跟我上医院,还不知道给咱俩谁看病呢,你就老实点回去吧,我自己去就好。”
安祈停顿了片刻,皱着眉摇了下头:“我不放心。”
印桐笑了。他一边将光屏上的“正在营业”调成“有事休息”,一边收拾好橱柜里的小蛋糕,一样装了一个整理出一个大盒子,用小丝带绑着挂在了安祈脖颈上。
他说:“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一个二十岁的大活人,看个病还能迷路了?”
安祈被陡然加重的负担压得差点贴在吧台上,仰着头委屈地看着印桐:“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印桐笑着揉了把安祈的头发,“小礼物都收了,你就安心回家吧。”
他打开光屏上的关门系统重置了密码,换了衣服,推着眉头紧蹙的安小少爷出了店门。
堆满毛绒玩具的橱窗在关门提示音中被灰色的防护层覆盖。隔壁花店的老板闻声探出头来,笑眯眯地递给他一束花,随口问道:“今天走得这么早?”
印桐把那束花也插在了安祈脖子上挂着的蛋糕盒里:“有点事。”
老板笑得有几分促狭:“要约会吗?”
印桐回头瞟了安祈一眼,大男孩的脸已经红了一片,连耳朵都有沦陷的趋势。
他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对啊,约会啊,难得泡到一个这么好看的,怎么能不拉出去秀秀。”
他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眼看着安祈眨着眼睛,相当难为情地别过了脸。马路对面有辆漆黑的悬浮车稳稳地停在了印桐的视野尽头,他瞅瞅对方的架势,再瞟了眼面前的小少爷,用自己还算完好的那只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道:“你该走了。”
安祈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脸上的红晕瞬间如潮水般退却。
他那双烟灰色的眸子牢牢地圈着印桐的身影,咬着下唇吐出一声极低的呢喃。
“我明天还可以来吗?”
印桐看了他半晌,笑着摇了摇头。
安祈的脸色瞬间苍白,他低着头认真地看着印桐的眼睛,仿佛不甘心似的又问了一遍。
“我明天还可以来吗?”
印桐再次摇了下头:“不可以,”他眼看着青年神情恍惚,才仿若恶作剧得逞般笑着补充道,“要来就后天来,明天店里不欢迎你。”
“为什么不欢迎我?”
印桐看着安祈迷茫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撸了把对方的头发。
“为什么不欢迎你?”他笑着回答,“因为,我还没收到第四封信呢。”
第8章 .医生
那些古怪的信件到底是谁寄来的?
时至今日,印桐算是有了些头绪。
他鲜少与人相处,平日里近乎独来独往,与他交换了终端号码的人屈指可数,更别提知道他具体家庭住址的人。
印桐一开始收到快递的时候,就觉得这东西寄得不大对劲。
他不是没怀疑过快递小哥,实在是那孩子目标太大。倘若他真的有问题,以Christie看监控器的速度,这会估计已经快递公司劝着告老还乡了。
一封快递由发出到接收一般只会经过三类人的手,寄件人,快递员,和收件人,倘若问题不是出在快递员身上,就是应该出在寄件人身上。
所以搞不好,那个神秘的寄件人还真的认识他。
印桐琢磨了一下,“认识他”这个说法范围可就太大了。
众所周知,印小老板小本经营,甜品屋里外只有他一个人,每天至少能面对几百号生面孔。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目的不纯的,有没有什么心怀鬼胎的,有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印桐可真不知道。他就是个良民,怎么也搞不出“能听见别人的想法”这种逆天的超能力,能少做几场噩梦都算是走了大运,安稳活着简直是上天眷顾。
他本来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开着店里监控录上一个星期,谁知道Christie刚走,安祈就自觉地抢走了头号嫌疑人的宝座。
这家伙的目光太明显了,他要是没什么别的想法,印桐现在就把自己的名字倒着写十遍。
不对,现在写不成,他还得先把眼前这医生解决了。
中午12:18,在答应了安祈先去医院给手上个药后,印桐坐进中央城内的一家小诊所里。他看着医生的脸,医生看着他的手,沾满酱汁的面条在塑料餐盒里甩了一个来回,顺着医生挂着辣子油的烈焰红唇滚下了喉咙。
印桐笑着问了句:“好吃不?”
医生舔掉嘴上的油,甫一开口,先打了个千回百转的嗝。
“我不是,嗝,印少爷您烫了手来我这干嘛啊。您抬头瞧瞧,我这是精神科,精神科是干嘛的您知道吗?精神科是治脑子,不是治爪子的!”
“我社恐啊,见着外人紧张。而且你看看我这个可怜的样子,你忍心让我跑来跑去,找你们那基本不存在的小护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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