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乌托邦
我起身准备去厨房收拾下,秋水的声音从我身后传出来:“好。”
第16章 那吹个蜡烛吧
小学上作文课的时候,语文老师会告诉学生一篇作文的六大要素。
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
她告诉我要如何去写出一篇高分作文,应该用到什么样的修辞手法,怎么样突出作文的中心思想,怎么样在结尾的时候表达希望跟展望,希望未来一切美好,最好还能够在文中引用一到两句的名人名言用以加分。
譬如你写你救助了一只流浪的小猫,在冬天人们是如何冷漠的从一只受伤的小猫身旁目不斜视地走过去,那只小猫孤苦伶仃地在人类的城市里流窜,用垃圾果腹,蜷缩在淋不到雨的屋檐下,每次睡前都在想明天能不能吃到一条干净的小鱼干,总之是猫版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就好。作文写到你出场的时候,你写鲁迅曾经说过——“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当然这句话跟这篇作文其实几乎没有任何关系,改作文的老师从来不会认真去看你写的作文,即使你说这句话是著名的哲学家苏格拉底说的也不会有改作文的老师会对你提出质疑,它存在在这篇作文里的唯一作用只是单纯的为了加分而已。
人生的操蛋程度大概在于给你命题让你编写你自己人生作文的那个“老师”,根本不会对你人生中发生的一切荒谬事情提出一点质疑。
我十分认同一个人的性格多样性,它不是扁平的作文六要素,我每个月定期会在互联网上给免费午餐的公益项目做捐款,但是我也会在跟别人有过口舌之争后暗暗握紧拳头想着自己总有一天要捅死这个孙子,也曾在无聊的时候许愿说世界末日快来人类快点一起灭绝吧。
秋水的真实性格,或许说是他诸多性格中的某一性格让我觉得有些意外,但是这种意外并不会对我造成什么我自己所意料之外的影响。
我的言下之意是,秋水这个小孩不管到底是什么样都不会对我造成任何我所意料之外的影响,这是我很长一段时间都确信无比的事情。
如果这个时候非要让我引用一些名言之类句子的话,那么就是——
我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所以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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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把本来要捐给免费午餐公益项目的钱转捐给秋水,对我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差别。秋水的成绩不错,报考的也是上棉市最好的大学,准备去学的也是热门的专业,他如果认同我给予他的帮助,那么他会还钱给我,于我而言反倒是赚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人能够大部分都像我这样来思考问题,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的麻烦会少很多。我很小时候的夏天夜晚我妈常抱着我坐在院门口吹晚风,她摇着扇挥走环绕在我四周准备饱餐一顿的蚊子,那个时候天上的星星还很多,我跟我妈坐在竹椅上,我妈爱在那个时候跟我抱怨生活中的诸多琐事。但是很久以后我想起她来不是她要给我灌洗衣粉,也不是她因为我是个同性恋而去自杀的时候,而是她抱着我夏天晚风轻轻吹过我皮肤的很多个夜晚。
人类何其擅长自我安抚,而我又是其中的佼佼者,我觉得我的亲生母亲如果能像我这样善于自我安抚的话,她应该在她短暂的人生中要快乐不少。
我擅长自我安抚,金钱对于我而言并不是太过于重要而不可割舍的东西,而秋水的真实性格对我而言又暂且造成不了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所以对于“你大学四年的花费钱我可以给你,写个借条毕业后还我”这样的句子就算不上是什么我发光发热作炬火的感人举动。
秋水不懂这其中的内在逻辑,才会在洗完澡之后穿着一个内裤敲开我的房门,他真的很瘦,手长脚长看着一点肉也没有,他推开我的房门,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我。
我迟疑了好片刻,失笑:“我会做个柳下惠。”
秋水赤脚踩在我的房门口,他沉默而又面色平静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好一会儿他翘起嘴角冲我笑了下。
我因为戴着眼镜看书,所以他的表情能够看得很清楚,能看清脸上表情向来淡淡的他几乎算是坏笑了下:“你是不是不行?”
我没忍住微微侧了侧头,看见他似乎有些紧张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我还当这小鬼身经百战,原来也在紧张。
众所周知,男人是不能说不行这个词语的,我有心当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对待秋水也一直处于发乎情而止乎礼的绅士阶段,但是他这副跳跃的样子好像真的把我当成了某项功能不健全的男人,我觉得他不应该去试图挑衅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人,那样造成的后果可能不太好。
我朝秋水招了招手:“过来。”
秋水在原地似乎思考了会儿,他还是抬起步子走了过了,他走到离我约两臂长的距离站住不动了,他的头发很长,洗澡的时候用皮筋扎在了脑后,此刻一些散落在两颊边的没被收拢的头发还湿漉漉的在滴水。
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床沿:“来,坐。”
秋水迟疑了片刻。
我笑:“你来干嘛的?”
秋水闻言抬步走了过来,他轻轻地坐在了我的床沿上,我看着他后背的那条脊椎骨,还有没擦干净的水顺着他的后背缓慢地往下滴,他扎起来的头发发尾也湿了一片。
我调笑:“从背后看像是个女孩子。”
他微微侧了侧脑袋,但是没有看向我的方向。
我说:“你得转过来,看向我的方向。”
秋水转头看了我一眼,我身前还摊着一本打开的书,我对秋水说:“你转过来,双腿曲到床上来。”
秋水声音中不带任何起伏地反问我:“为什么?”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让你看看我行不行。”
秋水喉结轻微滚动,他直接拒绝:“不行。”
“……”我开始思考他说的这个不行是说我不行还是让他到床上来这个动作不行。
秋水安静片刻,告诉我:“我不知道怎么弄。”
我说:“我知道。”我手从书上抬起伸手摸了下他绑在脑袋后的头发,能十分明显地看见这个人后背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翘了翘眉毛,伸手按上他的肩膀,手下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下,我伸手托了托他的下巴,继续调笑,“来,我教你怎么弄,实在不行你把我放那边的电脑搬过来我找几部片给你看看。”
秋水抿了抿唇,我往前凑了凑,他一双眼睛十分认真地盯着我的凑近,在我即将贴上他的时候缓慢地耷了下来。
然后我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松开我托着他下巴的手,拿过自己放在旁边的手机。
是送外卖打来的电话,我今天下午回来一觉睡到了晚上十点,知道秋水今天过生日后顺便给他定了个生日蛋糕,晚上生日蛋糕送得比较麻烦,现在送到楼下时间已经快过十二点,我本来还想着太晚秋水得睡了这个蛋糕就浪费了。
我接了外卖的电话,给外卖员打开了楼下的门禁,站在客厅打开房门等了会儿外卖员把东西送了过来,他还跟我道歉说让我久等了,我就跟他说没关系再跟他道谢说他辛苦了,关上门之后秋水还是只穿着一条内裤站在我卧室门口,我拎着手里的生日蛋糕,朝他抬了抬手:“时间还没过。”
我把蛋糕放到餐桌上,拆开包装盒,因为送外卖可能比较颠簸以及天气热的原因,蛋糕已经变得跟照片上的不太相符,但是无所谓,蛋糕本身并不是意义。
我从送来的东西里找到十八这两个数字插在了蛋糕上,我盯着这两个字看了会儿。
秋水说:“我五岁之后就再也没过过生日了。”
我从抽屉里找到很久没用过的打火机把这两个数字个点着了,随嘴道:“刚不是还说有女生祝你生日快乐给你买生日礼物么?”
秋水说:“那就没吃过生日蛋糕好了。”
我转头看他一眼:“贵重礼物都买了还差个生日蛋糕么?”
秋水的眼睛里闪耀着蜡烛的光芒,他没说话。
我笑他:“小骗子。”
秋水盯着生日蛋糕上的数字问我:“我要许愿吗?”
我哦了声,他仍旧睁着眼睛看着那两个数字,我说:“那吹个蜡烛吧。”
秋水盯着烛光看了好一会儿,闭着眼睛吹熄了蛋糕上的蜡烛,十八那两个数字已经在刚刚的几分钟内烧掉了一小部分,那个八缺了一个小角,融化的蜡烛糟糕地糊在周围。
我伸手把上面两个数字取了下来,一边缓慢地询问秋水:“如果你没有刷牙的话,或许想要吃一口蛋糕再去睡觉?”话音才落下就见到秋水一根手指在奶油上面划了一下,我还想提醒说应该有叉子跟刀之类的一起送过来,他温软的指腹带着甜腻的奶油直接划在了我的脸上。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他,他看着我看着看着突然双眼弯了起来:“谢谢。”
我眉毛微微挑了挑,他抬起手,大拇指翘起来对着我刚刚被他划了道奶油的脸抹了下,他可能想要擦掉我脸上的奶油。
他收回手后从餐桌是抽了张纸,把自己大拇指上的奶油擦了赶紧。
我盯着他微微垂下的睫毛看了片刻,生命中偶尔会产生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惊喜,下了一整天的雨后在你下班后天突然放晴;以为上班必会迟到到公司才发现因为公司大楼电梯维修了十分钟,所以不算迟到,就是这种细微到可能需要用到显微镜去观察的生活中小惊喜,让我的思维变得些许迟缓了起来。
我看着秋水说:“秋水,脑袋抬起来。”
他转过头看我,我凑过去贴了贴他的唇,伸手捏住了他的后颈,对他说:“嘴巴张开,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