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乌托邦
我找不到这个定义。
我常在下班时候见到他在厨房忙碌背影的时候会产生一种类似于感觉温馨的情感,我很喜欢自己的家,如果可以定义的话甚至能说恋家,外出出差能提前一天回家我会十分果断地跟同行的同事错开行程提前回家,我在自己家中感觉到轻松跟自在,我在这四壁都是墙的房子内感觉灵魂的放松。
秋水在我家里与我同住了一个月的时间,我并没有产生丝毫的不自在,他安静的时候我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与他在一个屋檐下相处我并没有任何不自在。
我稍小些时候家里父母吵架从来都不避着我,我在卧室写作业的时候常听见外面鸡飞蛋打的声音,所以我对于完全属于我自己的环境希望尽量能保持安静,还曾延伸到不允许任何进专属于我自己空间的情况,这个习惯在高中毕业上大学后突然就变得更加严重起来了,我跟大学时室友关系实在泛泛,他们在一起聊天说的话我大多听不太懂也没空去懂,就会觉得他们有些吵闹,我每天不是奔走在兼职的路上就是泡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学习,寝室几年对我来说不过就是个晚上睡觉的地方,我对那个地方实在称不上有感情,同处一室的室友就更加像是一个屋子里睡了三年半的陌生人。
而现在秋水出现在我的这个空间内,他以一种十分温吞的方式来展示他的存在,他养在我家的猫,他在厨房炒菜的背影,他窝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打瞌睡的样子,就连他现在回学校去上课了,还要在我的冰箱里留下一碟他切好特意冰镇起来的西瓜等我回来吃。
好像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我可以用上一些较为暧昧的词语来定义我跟他之间的关系,但是我虽见不得人说我因噎废食却仍旧没办法确定地去定义一场关系。
第20章 你要自己游出来
九月过中秋之前表弟严岚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是否回家过节,他奉了他父母之命来邀请我回家过团圆的节日,聊天说话时的语气带上了点不符合他体型的惆怅,这实在跟节日的气氛不符合,一个不小心听岔还以为他要给我准备后事。
我嗳嗳两声立刻阻止了他的长吁短叹:“你这语气怎么听起来也不像是想让我回去过节的样子啊。”
严岚唉了一声:“哥我完了我领导个我介绍对象了。”
十分抱歉,我完全没办法理解他这种类型的绝望,只在下一秒短促地哦了一声,再顺嘴调侃:“给你分配工作还包介绍对象的领导你还不有什么不满意的?”
严岚十分不礼貌地无视我的话,自顾自地在那里讲着:“上个月底去我去见外婆,老人家抓着我的手就跟我说她今年八十九了没多少年了眼看也是要入土的年龄了……”严岚说到这里顿了顿,“唉怎么这样说话。”
严岚他妈是她家里老大,结婚生了严岚又是他们家孙子辈的老大,虽说是外孙,因为从小就能说会道哄得老人一套一套的,他妈那边几个长辈都很喜欢他。
这话我实在接不下去,我小的时候长辈缘就很浅,我还没出生之前外公就死在长康的河水里,外婆在处理好外公的丧事之后跟了住同个院子里老婆因病死了四五年的鳏夫,那个时候我妈已经长大,在县城的医院有了个护士的工作,整天在医院给些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处理他们的排泄物,我舅那个时候倒是还小,跟着外婆住到别人的屋檐下去想是受了不少对方的眼色,有一阵书都读不下去,我妈咬牙把舅舅从外婆家接了出来,开始自己照顾舅舅。
她比舅舅大不了多少,但是待舅舅可能比一个妈更加要像一个妈,我在听我舅感叹过去时光的时候有时想过,我妈可能对待我舅舅终其一生都是在补偿我那个被咬定是因为她的疏忽而致死的舅舅。
我妈曾在她结婚后十分坚持地让没地方住的舅舅住在她跟我爸的新房里,新房很小,我舅在我读初三的年夜饭的晚上告诉我说——用帘子隔开的两个空间,一部分属于刚新婚的夫妻一部分属于妻子的弟弟。我还记得他跟我描述那个时候场景时他喝了些,脸上有些红,笑呵呵地说——我也会尴尬的嘛,所以那段时间总爱在外面瞎逛,你妈还觉得我学坏,提着我的耳朵命令我少在街上学小混混。我舅跟我讲这些话的事情饭桌上的氛围仍旧其乐融融,好像整张桌子上坐着的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爸笑着给我舅斟酒;我妈笑着把桌上鸡汤里的鸡腿夹进严岚的碗里,说他正在长身体需要多吃些;我舅妈坐在我外婆低声在跟老人家笑着聊天。可我记性又向来不错,因此会十分不合时宜地在此情此景下略微记起我小时父母吵架时口不择言的对话,我爸砸了家里好几个杯子,指着我妈怒气冲冲地大吼说我妈是个赔钱货,嫁过来没有任何嫁妆就算了还带着个手脚健全的拖油瓶。
但是显然这温馨团圆的场合下不太应该记忆起这些不愉快的画面,毕竟那个时候我们一家都在过新生活,新生活不错,我爸单位分了套房,算上他们新婚时的小房间以及我出生时举债买的二手房,我家有了第三套房,是崭新的新漆的味道都还没来得及散去的新房。
而我外婆跟那个鳏夫一起生活了十余年的时间,她任劳任怨地照顾了她的老来伴十多年,老伴一朝脑溢血死了,她被那人的亲生儿女从住了十几年的房子里赶了出来,从什么都没有的状态又恢复到了什么都没有的状态。
老人家从小跟我妈关系不好,被赶出来后在人家门口哭了好些天,要哭给左邻右舍看看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后来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现在是法律时代要用法律的手段对付那一家人,她照顾了这个老头十多年时间,没道理什么都得不到,这事她不敢找我妈只好找到了她的亲儿子,舅舅就把人接到家里住了,听老人家絮絮叨叨地哭诉才知道她当初住到别人家里去就是直接住进去了,也没说打结婚证这事,别人住的房子当然没她的份,她一生倒还真的都在寻找一个栖身之所,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家里人卖给了我外公做了童养媳,照顾我外公的生活给我外公生小孩,在我外公死后又迅速地栖身在另一个鳏夫身上,外婆像菟丝花,必须凭借在别人身上才得以存活。我高二那年外婆离世,我想她一生中只有这两年大概属于自己,年老了才发现没有男人依靠自己也能活下去,当然这一切都是我附加在我外婆生活中的我自己的想法,我在离开长康市之后的好几年里总会试图在我生活的蛛丝马迹中寻找出我得到这样结果的原因。
有时候会觉得原因太多,都是世界的错,我就是个可笑的提线木偶,按生活的既定轨道走既定的路线。
可是在我初三那年,我什么都不知道。并且十分兴奋地感觉自己的生活好像变得越来越好了——我妈在医院做护士长,工作比较轻松,在B超室给人照照B超给人喊喊号安排下插队排班等等事情;我舅舅的工作也越来越好,他的工作正在上升阶段,每天都有殷勤的人请他吃饭;我爸的单位给他分了套房,他作为家中老二,家里有三个儿子,他向来是被忽略的那个存在,他在家中很少有存在感,读书时成绩没老大好,性格没老三跳脱活泼,工作几年也情况平平,在家里算不上是个能说上话的,搬了新家之后他爸妈跟他一哥一弟来观察新房的装修,我爸迫切地给他们介绍新装的电视机、空调、冰箱、洗衣机,还说特意在家中给他父母备了一间房,以便他们随时可以来住。
我十分理解男人可能终其一辈子都是在试图跟自己的父亲对抗,男人的叛逆期可以长达一生,比如我的父亲是个这样的人那么我在我未来的人生中坚决不要成为跟我父亲相同的人,我父亲生育出了这样的我,那么我在养育我的下一辈的时候要坚决地杜绝我父亲在养育我时所犯过的错误。
我十分理解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对待父亲的敬仰,以及在这敬仰之下暗潮汹涌着几乎是带着对来自父亲霸权的反抗。
就想我爸十分期待得到他父亲的赞赏,而在这赞赏之下又是一种十分刻意末漠不关心以及不屑。
反正不管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我初三即将中考的那除夕夜,我家里的状态十分好,其乐融融健康向上,未来一片大好。
我爸得到了他久违的来自于他父亲的夸奖,我的外婆重新跟我妈我舅生活在一起,我妈的工作顺利且我成绩很好、我舅的升官之路正不急不缓地朝前走着。
那是我十五岁快十六岁的年龄,我当时比较忧心的事情还只是年夜饭吃完我会不会多领到红包,表弟严岚期末考试太差了能不能不要我去给他补习功课,以及还有一点点的对于自我性向的不太理解。
除此之外都很好,什么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什么事情都没来得及发生。
**
我在严岚提到他外婆时顺嘴问了句老人身体怎么样。
严岚感叹出一声——九十岁老人了,还提着桶说要给家院子空地犁片空地出来种点青菜。
我闷笑了两声:“身体好啊。”
严岚又开始唉声叹气,我实在受不了:“介绍对象你你就相亲看看怎么了,干什么要这么排斥?”
严岚支吾了半晌,他十分苦恼地询问我:“相亲没看上怎么办?”
如果允许的话我简直想要对着电话那头的严岚翻个白眼,看在他是我弟的份上强忍快压不住的耐心说道:“没看上就好好跟女方沟通解释,然后再回头跟给你介绍的人解释,现在是什么时代还有人能压着你去民政局逼你打证?”
严岚在那边小声嘀咕:“也不是没有嘛,那个……”他话说到一半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猛地顿住了,讪讪地傻笑了两声,“嘿嘿。”
他的话让我大脑里一闪而过了些算不上太好的记忆,我的耐心便宣告消耗殆尽了:“笑个屁。”
严岚又嘿嘿笑了声,我正准备开口跟他说要出门吃饭挂电话,严岚问出了句让我有些匪夷所思的问题,他慢腾腾又确实苦恼地询问我:“哥你说我相亲要是看上了又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