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地球
埋在他胸口的程声终于把头抬起来,闻着味儿接过杯子,抿了一口认真评价道:“你品味还挺好。”
两人坐在客厅毛茸茸的地毯上随意干了几杯,再起来时都有些微醺。程声也刚洗过澡,浑身湿漉漉,刚站起来便一把抱住张沉,脑袋抵在他胸口,说话时有些口齿不清,“你现在怎么这么会生活?我都没有周末喝个小酒赏夜景的习惯。”
张沉说:“我这么一个爱乱花钱的人还算会生活?”
这句话让程声笑了,胳膊慢慢缠上张沉的腰,“你还趁周末专门去酒店住,确实挺能花。可会花钱才是会生活啊,自己满足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他松开箍着腰的胳膊,伸去前面一颗颗解张沉的睡衣扣子,还没解完整个人忽然被腾空抱起。
卧室大床上盖着两个人新买的双人被,程声三两下把被子堆到旁边,他的胳膊还环在张沉脖子上,脸上挂着种满足表情,仰起头来对上面的张沉说:“好像新婚夜。”
张沉正在解他的睡衣扣,手指不断在他胸口上磨蹭,解到一半在胸口摸了两把,抬起头看他,“我们又不是没做过。”
“那不一样。”程声凑前去碰他的鼻子,正好碰到上面一颗硌人的鼻钉,他被硌了一下,忽然又笑了,“别人知道你未成年就跟人上过床吗?”
“经常来看我们乐队演出的几个人猜我十四五就跟人上床。”
程声腾地一下坐起来,身上还挂着排解到一半的扣子,不满地说:“别人知道你十四五什么样?你十七和现在都不是一个样。”
张沉觉得他这幅模样好笑,按着肩膀把他压回床上,低头说:“第一次是和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可生气?”
这回程声不说话也不生气了,平躺在床上专注地看上面为自己解扣子的人。他几缕头发垂着,睫毛也垂着,眼睛全黏在自己胸口几颗扣子上,程声看得入了神,情不自禁伸手摸上他的脸,一边抚摸一边说:“你现在看着比我年轻,论坛上那些人肯定羡慕我,他们现在都想找年轻的。”
张沉解扣子的手停了,抬头看他:“你还看论坛?哪种论坛?”
“那种论坛,你肯定知道。”
张沉手不动,程声也不介意自己解扣子,他在这种事上向来没什么原则,一边解一边大大咧咧讲起从前事来:“咱们这种人以前还有根据地,一些公园或一些澡堂,我从云城回来以后偷偷去过几次,最恐怖的地方是澡堂,我只进去过一次就被里面的人吓得逃出来,每个人看你的眼神都有很强的暗示性,胆子大的直接在大庭广众下做这些事。公园好一些,我总蹲在公园最隐秘的地方,偷偷看他们怎么搭讪怎么交流,可看来看去也没有和你在一起时那种感觉,后来不知怎么有人朝我这里来,在我胳膊上摸了一把,之后我就再也没往那些地方去。”
说完程声感觉自己上半身被人掐了掐,疼得扭了几下,接着他听到上面人问:“你去那些地方干什么?”
“想看看他们的生活方式和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看了看发现确实不大一样,很压抑,所有人找准机会一个劲儿释放,怪吓人的。”程声把手覆在此时正在自己身上来回掐的那只手上,忽然问:“你是不是有那方面倾向?”
张沉再掐了他一把,明知故问:“什么倾向?”
底下平躺着的程声被这手劲掐得倒吸一口凉气,伸下去按住张沉的手腕,“你总把我弄得这么疼,还能有什么倾向?”
……
冬天夜里两个人被汗浸透了,程声靠在张沉怀里,眼皮几乎再也睁不开,最后一眼留给床边堆的双人被,看着看着他忽然幸福地笑了,仰头问上面的人:“你说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吗?”
张沉反而问他:“你觉得我像半途而废的人吗?”
这次程声摇摇头,头顶蹭着张沉的下巴,说:“我只是好奇,你说一七年二七年的咱们在哪里?公司会上市吗?我们还在北京吗?还是会去别的地方?”
两个人身上的汗晾得差不多,张沉抬手把今晚刚买的双人被拉到两个人身上,窝在这一丁点小空间里一下下捋着怀里人潮湿的头发,“以后的事让以后解决吧。”
第57章 找什么
张沉最常住的这间房和他本人一样,外看观赏型,内看实用型,虽然他偏爱在周末倒杯红酒听唱片,软装饰少不了,客厅卧室却只摆着最常用的家具,一水深蓝墨绿,衣柜里甚至没几件衣服,只有书房好些,电脑旁架着两排雅马哈键盘,书桌旁靠一只esp电吉他,它们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发出些主人刻意压低后的声响,叮叮咣咣,之后再被录进电脑里,倒给这间房增了不少烟火气。
程声一来,这间房彻底变了。程声目睹张沉开车从他的录音棚把所有日用品和衣服搬回来,原先空荡的客厅卧室一日之间变得逼仄,即使这样张沉仍不满意,下午又开车载程声去附近的家具城,来来回回选了很多他平时用不上的家具。
他们在家具城里逛了一整个下午,如同一对要布置新家的夫妻,程声在这种氛围下有些飘飘然,一路摸着家具,脑子里认真规划他们的家——客厅地毯要换成暖色调,墙上挂些能让人心情舒畅的画,阳台再置办一张榻榻米,晚上他可以和张沉一起靠在阳台上喝酒弹琴。
这种新婚般的心情跟了程声整整一天,走路像踏在云里。隔天程声回了一趟自己租的一居小屋,把为数不多的衣服、日用品塞进几个大行李箱中,一个个拖出门时正巧遇到对门睡眼朦胧的Frank。
Frank一身睡衣,脚上半踩着平日里工作常穿的皮鞋,手上只拿一只钱包,见楼道挤着堆行李,原本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大了,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程声,“你要干什么?”
程声正往出搬最后一件行李,腰弓着,头也不抬,“我要搬家了,原本打算搬完再跟你说。”
对面“啊”了一声,接着是提提踏踏的鞋声,Frank走来他这边,支着一条腿上上下下看程声,半晌后又问:“你搬去哪里?”
“我结婚了,以后就不一个人住了。”
对面的Frank愣在原地,像是没反应过来,他嘴里咕咕哝哝,大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多会儿结的婚?怎么没告诉我?”
最后一只行李箱也被拖出来,按顺序排在楼道间,程声直起腰,手在面前扇风,轻松地说:“前几天刚结,我自己这几天还没回过神呢,原本打算过段时间再告诉你。”
Frank面上再也没刚刚那副瞌睡样,一双深眼睛瞪开了,接着问:“你和谁结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和哪个姑娘走得近?”说着他觉出不对劲来,又问:“不对,你们这里结婚不是要大摆宴席吗?就这么随便结了?”
问题刚问完,电梯门大开,里面走出来一个老熟人,张沉手上拿着两瓶可乐,一瓶递给额头冒汗的程声,一瓶自己拧开。
他注意到挨墙站的Frank,自然地朝他打了个招呼,之后扫了一眼楼道里几只行李箱,很快转头问程声:“就这些?”
一旁的Frank还瞪着眼,盯着正在喝可乐的张沉大半天才不尴不尬地回应刚刚那句招呼,他再看向程声,眼里不知是惊讶还是无措,程声接到他的眼神,却朝张沉的方向扬扬下巴,用口型对Frank说:“就是他啊。”
这两人实在坦然,倒把Frank衬得像局外人,他朝程声用力扎眼表达疑惑,对面程声却朝他坚定地点头,再拿口型对他说:“我是同性恋。”
Frank张了张嘴,嘴边肌肉紧缩着,表情僵硬,面上全是不敢相信,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两只脚蹭着把半踩着的皮鞋穿好,直愣愣站着,接着他又看到程声做了一个抱歉的动作,小声对他说:“之后再慢慢告诉你。”
回去的路上程声倚着车窗吹风,但车没开多久前面却堵出一条龙,半天没走一米,张沉把火熄了,也倚上车窗,随口问旁边的程声:“你跟他说什么了?他看我的眼神好像受了惊吓一样。”